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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我得救他们。针管里面是清水,有时候是碘酒、紫药水,还研制过把粉笔灰兑水,结果太粗大,堵塞了针孔,就像如今我鼻子上的黑头,堵塞了毛孔。先给他们涂一点万金油或者风凉油,揉一揉,然后对着油迹的正中间扎,戳得几个小把戏哇哇大叫,大人们实在听不下去了,不情愿地放下手中的牌,寻声找来。

  结果被缴获了,而且挨了打。我妈妈把我带到每个受害者的家门前去打,上门谢罪,我在河垓小把戏里的威性从此没了。直到不久,老天开眼,我在路上捡到了一块大拥第三届残疾人运动会的铜牌,我连续一个星期戴着不取下来,很多小把戏都找我来借,才挽回了我部分威严。

  我妈妈出手真狠,把我两耳打得轰隆轰隆,像响雷滚滚,响屁滚滚。那段时间,总以为别人的肠胃不好,咕嘟咕嘟的,我都不敢往人群里站。我老是带着一把伞去上学,总觉得天要下雨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真希望她不要嫁给我爸爸,或者现在就改嫁。要我签字同意的话,我一点意见都没,我早就给自己设计好了一个签名。

  说实话我爸爸对我妈妈并不好,有一次妈妈在后门口摔了一交,我家厨房跟客厅连着,很多油烟冒出来,降在地面上,像踩在一块肥皂上。爸爸明明看在眼里,却赶紧走开了,生怕去扶她,剩下我妈妈在地上直叫唤。你说家里老是发生这种事情,叫我这个做孩子的怎么办,怎么插手去管,我只好比我爸爸走得还开。

  那个名贵的注射器在一个傍晚被妈妈丢进了小手河里。残阳如血,让我想起小把戏们屁股被针扎时涌出来的血,看到鲜血,为什么我不心跳,因为不是我自己的血。妈妈臂力惊人,投掷了好远,应该去参加抗洪抢险。几乎看不见它落水的弧线,仿佛扔到水天一色的地方去了,仿佛扔到长河落日去了。我以为扔到对岸去了,还曾经跑到大拥对岸去找过,没找到,不过捡到几个图案、纹路怪异的石子,跟注射器自然是没得比的。

  多年以后,有一个打鱼摸虾的人会一网把它打上来,如果那时候,还允许打渔,它夹杂在一些鲤鱼或者鲫鱼身旁,我并不熟悉小手河里的鱼类。我觉得它已经吸收了日月精华,吸收了河水就自行给鲤鱼逐个注射。又不是吸毒,鲤鱼似乎离不开它,排队让它注射,成了鲤鱼们的大夫,被鱼钩挂伤或者鳞片脱落,都找它消炎。或者一艘挖沙船,能把它挖起来,如果那时候,还允许挖沙,它半掩在沙砾和指甲大的贝壳之间,像我第一次见到它时那么摄人心魄。

  三十一

  再看到她的时候是第二天,她已经在麻将桌子旁边了,好象没什么事情,手气也不错。我注意到她手心里细微的伤痕,使她摸牌的时候不能一把抓起,而是手指远远地捏着牌、洗牌的时候不能贴着牌洗,而是手拢起来扩着牌,就像把电话扩起来,让它接不通一样。当然,我那时候还没独自打过一次电话,都是看来的。

  卜算子家的大狗今天格外激动,可能看见女主人第一次穿了如此豪华了得的孕妇装,色彩斑斓,要给她捧场,钻到她裙子底下不肯出来,麻将桌子都快给它拱翻了,很多麻将滚落一地,粪车刚刚开过去,地上有粪,牌裹得脏死了,怎么拿。大家只好捡一些落叶来揩。大狗引起了打麻将和看麻将的人的公愤,被有鱼拿着那只柳条鞭打了半天,被谁又胡乱踹了几脚。几乎要口吐鲜血了。当然,那柳条刷起人的皮肤来,是非常辣的。

  大狗真是不识时务。

  除了她,其余的三个人弯腰下去捡麻将,她似乎很困难,试图弯下去,却弯不下。其余的三个人头凑在一起,发现桌子底下,她裙子全染红了,两腿叉开,形成一个网兜,揽了血肉模糊的一大片。

  这才知道,大狗嗅觉灵敏,她腥气重。昨天打了半管子催产针,药效不够劲,但已经构成破坏,她强忍着,夹着臀,今天小孩子才全部流出来。都好几个月了,支离破碎的,有鱼拿柳条拨弄下,看上去并不是个男孩。她根本不敢跟卜算子说。也没人目击了去跟卜算子报告。

  小寡妇帮忙到卜算子家厨房取了一个木盆,把那兜倒了进去,端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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