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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天作之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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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破天此时虽然内力浑湛,于临敌交手的武功却是从来没有学过,见到花万紫一剑刺到,手忙脚乱之下,转身便逃。幸好他内功练得极精,虽是笨手笨脚的逃跑,却也自然而然的快得出奇,呼的一声,已逃出了数丈以外。 花万紫没料到他竟会转身逃走,而瞧他轻轻一纵,便如飞鸟急逝,轻身功夫之奇,实是生平所未睹,一时不由得呆了,怔怔的站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石破天站双手乱摇,道:“花姑娘,我可怕了你啦,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人,你自己才动不动提剑杀人呢。好啦,你爱走便走,爱留便留,我……我不跟你说话了。” 他猜想花万紫提剑要杀自己,必有重大原由,自己不明其中关键,言多必失,还是去问问侍剑的为是,当下转身便走。 花万紫更是奇怪,朗声道:“石帮主,你放我出去,是不是?是否又在外伏人阻拦?” 石破天奇道:“我拦你干什么?一个不小心,再给你刺上一剑,那教冤呢。” 花万紫听他这么说,心下将信将疑,兀自不信他真的不再留难自己,心想:“且不理他暗中有何诡计,我且出了这龙潭虎穴再说。”向他狠狠瞪了一眼,转身便行。 陈冲之笑道:“咱长乐帮总舵虽不成话,好歹也有几个人看守门户,花姑娘说来便来,说去便去,难道当咱们都是酒囊饭袋之辈么?” 花万紫柳眉一竖,长剑当胸,道:“依你说便怎地?” 陈冲之笑道:“依我说啊,还是由陈某护送姑娘出去为妙。” 花万紫寻思:“在他檐下过,无法不低头。这次只怪自己太过莽撞,将对方瞧得忒也小了,以致失手。当真要独自闯出这长乐帮总舵去,只怕确实不大容易。眼下暂且忍了这口气,日后邀集师兄弟大举来攻,再雪今日之辱。”低声道:“如此有劳了。” 陈冲之向石破天道:“帮主,属下将花姑娘送出去。” 石破天道:“很好,很好。”他见花万紫手中长剑青光闪闪,有些害怕,不敢多和她面对面的说话,陈冲之愿送她出门,那是再好不过,当即觅路自行回房。一路上遇到的人,个个闪身让在一旁,神态十分恭谨。 石破天回到房中,厨房中已送来八色菜肴,侍剑服侍他用膳。石破天吃得津津有味,连声赞美,一口气吃了四大碗饭。饭后正要向侍剑询问花万紫何以被陈香主关在牢里,何以她又要刺杀自己,忽听得守卫门外的帮众传呼:“贝先生到。” 石破天心下甚喜,快步到客厅之中,向贝海石道:“贝先生,刚才遇到了一件奇事。”当下将见到花万紫的情形说了一遍。 贝海石点点头,脸色郑重,说道:“帮主,属下向你求个情。狮威堂陈香主向来对帮主恭顺,于本帮又有大功,请帮主饶了他的性命。” 石破天奇道:“饶他性命?为什么不饶他性命?他人很好啊,贝先生,倒若他生了什么病的,你就救他一救。” 贝海石大喜,深深一揖,道:“多谢帮主开恩。”心想石帮主刻薄寡恩,他要处死人,极少能再饶赦,今日居然破例饶了陈冲之,足见他对自己的重视,当即匆匆而去。 原来陈冲之和花万紫分手后,即去请贝海石向帮主代为求情,赐予解毒之药。贝海石心想:“我的‘万灵丹’诸毒可解,只须帮主点头,解毒是易如反掌。” 他本来担石帮主不允轻易宽恕,万不料一开口就求得了赦令,既救了朋友,又替帮中保留一份实力。以应付迫在眉睫的祸患,其喜可知。 贝海石走后,石破天便向侍剑问起种种情由,才知当地名叫扬州,地当南北要冲,这安乐帮窝便是长乐帮总舵的所在。他石破天是长乐帮的帮主,下分内三堂、外五堂,统率各路帮众。帮中高手如云,近年来好生兴旺,如贝海石这等大本领的人物都投身帮中,可见得长乐帮的声势实力,当真是非同小可。至于长乐帮在江湖上到底干些什么大事,与什么门派帮会有恩有仇,侍剑只是个稚龄丫鬟,却也说不上来。 石破天也听得一知半解,他人虽聪明,究竟所知世务太少,于这中间的种种关键过节,无法串连得起来。 他沉吟半晌,说道:“侍剑姊姊,你们一定认错人了。我既然不是做梦?那位帮主便一定另有其人。我只是个山中少年,那里是什么帮主了。” 侍剑笑道:“天下就算有容貌相同之人,也没有像到这个样子的。少爷,你最近不知练什么功夫,恐怕是震……震动了头脑,我不跟你多说啦,你休息一会儿,慢慢的便都记得起来了。” 石破天道:“不,不!我心中有许多疑惑不解之事,都要问你。侍剑姊姊,你为什么要做丫鬟?” 侍剑眼圈儿一红,道:“做丫鬟,难道也有人情愿的么?我自幼父母都故世了,无依无靠,有人收留了我,将我卖到长乐帮来,窦总管要我服侍你,我只好服侍你啦。” 石破天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愿意的了。那你去吧,我也不用人服侍,什么事我自己都会做。” 侍剑急道:“我举目无亲的,你却叫我到那里去?窦总管知道你不要我服侍,定怪我不尽心,打也将我打死了。” 石破天道:“我叫他不打你便是。” 侍剑摇了摇头道:“你病还没好,我也不能这么一走了事。再说,只要你不欺侮我,少爷,我是情愿服侍你的。” 石破天道:“我怎会欺侮你?我是从来不欺侮人的。”侍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这么说,人家还道咱那石大帮主当真改邪归正了一般。” 石破天沉吟不语,心想:“那个真的石帮主看来是个十分凶恶之辈,又爱杀人,又爱欺侮人,个个见了他害怕。我……我可到底怎么办呢?唉,明天还是向贝先生说个明白,他们定是认错人了。”他思潮起伏,一时觉得做这帮主,人人都听自己的话,倒也好玩;一时又觉冒充别人,当那帮主回来之后,一定大发脾气,说不定便将自己杀了,可又危险得紧。 他用晚膳,又与侍剑聊了一阵,问东问西,问这问那,几乎没一样事物不透着新奇。眼见天色全黑,侍剑心想不要少爷故态复萌,又起不轨之意,便即告别出房,顺手带上了房门。石破天坐在床上,左右无事,便照十八个木偶身上的线路经脉练了一遍功夫,万籁俱寂之中,忽听得窗格得得得响了三下。石破天睁开眼来,只见窗格缓缓推起,一只纤纤素手伸了进来,向他招了两招,依稀看到皓腕尽处的淡绿衣袖。 石破天心中一动,记起那晚这个瓜子脸儿、淡绿衣衫的少女来,一跃下床,奔到窗前,叫道:“姊姊!” 窗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啐了一口,道:“怎么叫起姊姊来啦,快出来吧!” 石破天一推窗子,跨了出去,眼前却无人影,正诧异间,突然眼前一黑,只觉一双温软的手掌蒙住了自己眼睛,背后有人格格一笑,跟着鼻中闻到一阵兰花般的香气。 石破天又惊又喜,知道那少女在和他闹着玩,他自幼在荒山之中,枯寂无伴,只有一条黄狗作他的游侣,此刻突然有个年轻人和他闹玩,自是十分开心。他反手一抱,道:“瞧我不捉住了你。”那知他反手虽快,那少女却滑溜溜异常,这一抱竟抱了个空。只见花丛中绿衫一闪,石破天抢上前去,伸手一抓,却抓到了满手的玫瑰花刺,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那少女从前面紫荆花树下探头出来,低声笑道:“傻瓜,别作声,快跟我来。” 石破天见她身形一动,便也跟随在后。只见那少女奔到围墙脚边,正要湧身上跃,黑暗中忽有两人闻声窜将过来,一个手持单刀,一个拿着判官笔,在那少女身前一挡,喝道:“站住!什么人?”便在这时,石破天已跟着过来。 那二人是在花园中巡逻的帮众,一见到石破天和她笑嘻嘻的神情,忙分两边退下,躬身说道:“属下不知是帮主的朋友,得罪莫怪。”跟着向那少女微微欠身,表示赔礼之意。 那少女向他们伸了伸舌头,向石破天一招手,飞身跳上了围墙。 石破天自知凭着自己的本领,这么高的围墙可跳不上去,但见那少女招手,两个帮众又是眼睁睁的瞧着自己,总不能说叫人端架梯子来爬将上去,当下硬了头皮,双脚一登,身子往上一跃,说也奇怪,脚底居然生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身子呼的一声,竟是没在墙头停留,轻轻巧巧的越墙而过。 那两名帮众吓了一跳,忍不住大声赞道:“好功夫!”跟着听得墙外砰的一声,有什么重物落地,却原来石破天不知落地之法,竟是摔了一交。 那两名帮众身在墙内,相顾愕然之下,自然想不到帮主的轻功如此神妙,竟会摔了个姿势难看之极的仰八跤。 那少女却在墙头看得清清楚楚,吃了一惊,见他摔倒后一时竟不爬起,忙纵身下墙,伸手去扶,道:“天哥,怎么啦?你患病没好全,别逞强使功。”伸手在他胁下,将他轻轻扶了起来。 石破天这一交摔得屁股好不疼痛,在那少女扶持之下,终于站起身来。 那少女道:“咱们到老地方去,好不好?你摔痛了么?能不能走?” 石破天要强好胜,何况他内功深湛,刚才这一跤摔得虽重,片刻间就不痛了,道:“好!我不痛啦,当然能走!” 那少女拉着他的右手道:“这么多天没见到你,你想我不想?”微微仰起了头,望着石破天的眼睛。 石破天眼前出现了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庞,月光照射在她明澈的眼睛之中,宛然便是两点明星,他鼻中闻到那少女身上发出的香气,不由得心中一荡,他虽于男女之事全然不懂,但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就算再傻,身当此情此景,对一个美丽的少女自然而然会起爱慕之心。 他呆了一呆,道:“那天晚上你来看我,可是随即就走了。我很想你。”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你失踪这么久,又昏迷了这许多天,可不知人家心中多急。这几天来,每天晚上我都来瞧你,你不知道?我见你练功练得起劲,生怕打扰了你的疗伤功课,没敢叫你。” 石破天喜道:“真的么?我可一点不知道。好姊姊,你……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那少女突然间脸色一变,摔脱了他的手,嗔道:“你叫我什么?我……我早猜到你这么久不回来,一定在外边和什么……什么……女人在一起,哼!你叫人家‘好姊姊’叫惯了,顺口便叫到我身上来!” 那少女刚才还是笑晏晏,娇柔婉转,突然之间变得气恼异常,石破天愕然不解,道:“我……我……” 那少女听他不自辩解,更加恼了,一伸手,便扯住了他的右耳,怒道:“这些日子中,你到底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你是不是叫她作‘好姊姊’?快说!快说!”她问一句“快说”,便用力扯他一下耳朵,连问三句,手上连扯了三下。 石破天痛得大叫“啊哟”,道:“你这么凶,我不跟你玩啦!” 那少女又是用力扯他的耳朵,道:“你想撇下我不理么?可没有这么容易。你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快说。” 石破天苦着脸道:“我是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啊,她睡在我的房里……”那少女大怒,手中使劲,登时将石破天的耳朵扯出血来,尖声(道):“我这就去杀死她。” 石破天惊道:“哎,哎,那是侍剑姊姊,她煮燕窝、煮人参小米粥给我吃,虽然小米粥煮得糊了,可是她人很好啊,你……你可不能杀她。” 那少女本来已是两行眼泪从脸颊上流了下来,突然破涕为笑,“呸”的一声,用力又将他的耳朵一扯,说道:“我道是那个好姊姊,原来你说的是这个臭丫头。你骗我,我才不信呢。这几日每天晚上我都是在窗外看你,你跟这臭丫头倒是规规矩矩的,算你乖!”伸过手去,又去碰他的耳朵。 石破天吓了一跳,侧头想避,那少女却用手掌在他耳朵上轻轻揉了几下,笑问:“你痛不痛?”石破天道:“自然痛的。” 那少女笑道:“活该你痛,谁叫你骗人?又古里古怪的叫我什么‘好姊姊’!” 石破天道:“我听妈说,叫人家姊姊是客气,难道我叫错你了么?” 那(少)女横了他一眼道:“几时要你跟我客气了好吧,你心中不服气,我把耳朵给你扯就是了。”说着侧过了头,将半边脸凑过了去,她脸上幽幽的香气钻入石破天鼻中。他提起手来,在她耳朵上捏了几下,摇头道:“我不扯。”又道:“那么我叫你什么才是?”那少女嗔道:“你从前叫我什么?难道连我名字也忘了?” 石破天定了定神,正色道:“姑娘,我跟你说,你认错了人,我不是你的什么天哥。我不是石破天,我是狗杂种。” 那少女一呆,双手按住了他的肩头,将他身子扳转了半个圈,让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向他凝神瞧了一会,哈哈大笑,道:“天哥,你真会开玩笑,刚才你说得真像,我给你吓了一跳,还道真的认错人。咱们走吧!”说着拉了他手,拔步便行。 石破天急道:“我不是开玩笑,你真的认错了人。你瞧,我怎样叫什么也不知道。” 那少女止步回身,两只手拉住了他双手,笑脸如花,道:“好啦,你一定要扯足了上风旗,我便依你。我姓丁名珰,你一直便叫我叮叮当当,有时叫我叮当叮当。你记起来了吗?”一句话刚说完,蓦地转身,飞步向前急奔。 石破天被她一扯之下,身子向前一冲,脚下几个跄踉,只放开脚步,随她狂奔,初时气喘吁吁得十分吃力,但急跑了一阵,内力调匀,脚下越来越是轻松,竟是半点力气也不费似的。也不知奔出了多少路,只见眼前水光浮动,已是到了河边,丁珰拉着他手,轻轻一纵,跃到了河边一艘小船头。 石破天还不会运内力化为轻功,砰的一声,重重落在船头,船旁登时水花四溅。 丁珰“啊”的一声叫,笑道:“瞧你的,想把船儿踹个大洞么?”提起船头竹篙,轻轻一点,便将小船荡到河心。 月光照射河上,在河心映出一个缺了一半的月亮,丁珰的竹篙在河中一点,河中的月亮便(碎)了,化成一道道的银光,小船向前荡了出去。 石破天见两岸都是杨柳,远远望出去才有疏疏落落的几家人家,夜深人静,鼻中幽幽闻到淡淡香气,是岸上的花香?还是丁珰身上的芬芳? 那小船在河中行得好快,转了几个弯,进了一条小港,来到一座石桥之下,丁珰便将小船的缆索系在桥旁的杨柳枝上。这一带的杨柳茂密之极,将一座小桥几乎遮满了,月亮从柳枝的缝隙中透进小许,那小船停在桥下,真像是一间天然的小屋一般。 石破天赞道:“这地方真好,就算是白天,恐怕人家也不知道这里有一艘船停着。” 丁珰笑道:“怎么到今天才赞好?”钻入船舱之中,取出一张禅席,放在船头,又取两副杯筷,一把酒壶,笑道:“请坐,喝酒吧!”再取几盘花生、蚕豆、干肉,放在石破天面前。 石破天见她在杯中斟了酒,闻到一阵酒香,他不止一次曾听母亲说到喝酒,但“酒”是什么东西,却从来没试过。谢烟客也是个滴酒不饮之人,因此在摩天崖上,他从未饮过酒浆,这时取了丁珰所斟的那杯酒来,月光下见黄澄澄、红艳艳地,一口饮下,但觉一股暖气直冲入肚,口中有辛辣、有些苦涩。他皱了皱眉头,丁珰笑道:“这是绍兴二十年的女儿红,味道可还好么?” 石破天正待回答,忽听得头顶一苍老的声音说道:“绍兴二十年的女儿红,味儿岂还有不好的?” 拍的一声,丁珰手中的酒杯掉在船板,酒水溅得满裙都是,那酒杯骨溜溜的滚开,又是冬的一响,掉入河中。只见丁珰花容失色,全身发颤,拉住了石破天的手,低声道:“是我爷爷来啦!” 头顶那苍老的声音道:“不错,是你爷爷来啦。死丫头,你私会情郎,也就罢了。怎么将我辛辛苦苦弄来的二十年的女(贞)陈绍,也偷出来给情郎喝?” 丁珰强作笑容道:“他……他不是什么情郎,只不过是个……是个寻常朋友。” 那老者怒道:“呸,寻常朋友,也抵得你待他这么好?连爷爷的命根子也敢偷?小贼,你给我滚出来,让老头儿瞧瞧,我孙女儿的情郎是怎么一个丑小怪。” 石破天抬头向声音来处一瞧,只见一只脚在头顶,晃啊晃的,显然那老者是坐在桥上,双脚从杨枝中穿下,只须再垂下尺许,便踏到了石破天头上。那一只脚上穿的是白布袜子,绣着寿字的双棵紫缎鞋子。鞋袜都是十分干净。 丁珰右手捏住石破天右手手掌,右手食指在他掌心写字,(口)中说道:“爷爷,这个朋友又蠢又丑,爷爷见了包不喜欢。 我偷的酒,又不特地给他喝的,哼,他才不配呢,我是自己爱喝酒,随手抓了一个人来陪陪。” 石破天觉得他在自己掌心中一笔一划的写了“千万别说是石帮主”八个字,耳中听到诋毁的言语,说什么“又蠢又丑”,又是不配喝她的酒,不由得心中有气,将她的手一摔,便摔开了。 丁珰一伸手,又抓住了他手掌,写道:“有性命之忧,一定要听话”,随即用力在他掌上捏了几下,像是示意亲热,又像是密密叮嘱。 石破天不明所以,只听头顶的老者又道:“两个小家伙,都给我滚上来。阿珰,爷爷今天杀了几个人啦?” 丁珰颤声道:“好像……好像只杀了一个。” 石破天心想:“我撞来撞去这些人,怎么口口声声总是将‘杀人’两字挂在嘴边?”又想:“丁姑娘叫我千万不可自认是石帮主,我本来就不是石帮主,又何必冒充于他?” 只听得头顶桥上那老者说道:“好啊,今天我还只杀了一个人,那么还可再杀两人。再杀两个人来下酒,倒也不错。” 石破天心想:“杀人下酒,天下那有这等事?”突觉丁珰握着自己的手一松,眼前一花,船头上已多了一个人。 这人坐在丁珰和石破天之间,硬生生挤在中间,却又不将二人向旁挪开数尺,向他瞧去,只见这人须发皓然,眉花眼笑,是个面目慈祥的老公公,但与他目光一触,登时不由自主的机伶伶打个冷战,原来这人眼中射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邪恶之意,叫人一见,浑身感到一阵寒意,几乎要冷到骨髓中去。 这老人嘻嘻一笑,伸手在石破天肩头拍了一拍,道:“好小子,你口福不小,喝了爷爷的二十年女贞陈绍!” 他只这么轻轻一拍,石破天肩头的骨骼登时格格的响了好一阵,便似尽数碎裂一般。 丁珰大惊,伸手攀住了那老人的臂膀,求道:“爷爷,你……你别伤他。” 那老人这么随手一拍,其实手掌已用上了七成力道,本拟这一拍便将石破天连肩带臂,骨骼尽数拍碎,那知手掌和他肩膀相触,立觉他肩上生出一股浑厚沉稳的内力,不但护住了全身,还将自己的手掌向上一震,若不是那老人赶紧加催内力,自己手掌便会向上弹起,当场便要出丑。 那老人心中的惊讶,实不在丁珰之下,又是嘻嘻一笑,道:“好,好,好,小子,有资格喝我的好酒。阿珰,斟几杯酒上来,是爷爷请他喝的,不怪你偷酒。” 丁珰大喜,素知爷爷目中无人,对一般武林高手都是殊少许可,居然一见石破天便请他喝酒,自是心中大慰。她对石破天情意缠绵,原认定他是最好的少年英雄,爷爷赏识于他,在她心中固是丝毫不奇,只是听爷爷刚才的口气,还是出手便杀人之意,怎么一见面便转了口气,可见石郎英俊潇洒,连爷爷也为之倾倒。她一厢情愿,全不想到石破天适才其实是身遭大难,她爷爷所以改态,全是察觉了石破天内力惊人之故,他于石破天的什么“英俊潇洒”,那是丝毫没放在心上。何况石破天相貌虽然不丑,“潇洒”二字,可说跟他沾不上半点边儿。当下丁珰喜孜孜的走进船舱,又取出两只酒杯,先斟了一杯给爷爷,再给石破天斟上一杯,然后自己斟了一杯。 那老人道:“很好,很好!你这娃娃既然给我阿珰瞧上了,定然有点来历。你叫什么名字?” 石破天道:“我……我……我……”这时他已知“狗杂种”三字乃是骂人的言语,对熟人说不妨,跟陌生人说起来却有些不雅,但除此之外,他更无旁的名字,因此连说三个“我”字,竟是没说出口。 那老人怫然不悦,道:“你不敢跟爷爷说么?” 石破天昂然道:“那又有什么不敢?只不过我的名字不大好听而已。我名叫狗杂种。” 那老人一怔,突然间哈哈大笑,声音远远传了出去,笑得白胡子四散飞动,笑了好半晌,才道:“好,好,好,小娃娃的名字很好。狗杂种!” 石破天应道:“嗯,爷爷叫我什么事?” 丁珰启齿微笑,瞧瞧爷爷,又瞧瞧石破天,秋波流转,妩媚不胜。 丁珰所以心中喜欢,因为听到石破天自然而然的叫她的爷爷为“爷爷”,那是承认和她再也不分彼此。 那老人连呼:“好,好!”因为一叫“狗杂种”,石破天便即答应,这样一个身负绝技的少年,居然在自己面前服服帖帖,不敢有丝毫倔强,自是令他大为得意。 其实石破天一来真的名叫狗杂种,二来听得别人叫什么,他便也叫什么,这中间的亲疏差别,他是全然不知。丁珰祖孙二人的一番高兴,实则是毫于来由。 那老人道:“阿珰,爷爷的名字,你早已跟你的情郎说了吧?” 丁珰摇摇头,神态甚是忸怩,道:“我没说过。” 那老人脸色一沉,道:“你对他是真好还是假好,为什么连自己的身分来历也不跟他说?倘若是假好吧,为什么偷了爷爷二十年陈绍给他喝不算,接连几天晚上,将爷爷留作救命之用,‘玄冰碧火酒’,拿去灌在这小子的口里?” 他越说语气越是严峻,后来已是声色俱厉,那“玄冰碧火酒”五字,更是一字一顿,同时眼中邪气大盛。石破天在旁看着,心中也是栗栗危惧。 丁珰身子一侧,滚在那老人的怀里,求道:“爷爷,你什么都知道了,饶了阿珰吧。” 那老人冷笑道:“饶了阿珰?你说倒容易。你可知这‘玄冰碧火酒’效用神妙,给你糟踏之后,再也不能再得了。” 丁珰道:“(爷爷)饶了阿珰,阿珰化尽力气,也去给爷爷重行配制。” 那老人道:“说来倒是稀松平常,若是这么说配制便配制,爷爷也不放在心上了。” 丁珰道:“阿珰见他一会儿全身火烫,一会儿冷得发颤,想起爷爷的神酒兼具阴阳调合之长,才偷来给他喝了些,果然有些效验,这样一喝再喝,不知不觉间竟让他喝光了,爷爷将配制的法门说给阿珰听,我偷也好,抢也好,一定去给爷爷再配一瓶。” 石破天听着他祖孙二人的对答,这才恍然,原来自己体内寒热交攻、昏迷不醒之际,丁珰竟然每晚偷了他爷爷珍贵之极的什么“玄冰碧火酒”来,喂给自己服食,自己所已得能痊愈,看来多半还是她偷酒之功,原来她于自己有救命的大恩,耳听得那老人逼迫甚紧,便道:“爷爷,这酒既是我喝的,爷爷便可着落在我身上讨还。我去想法子弄来还你,若是弄不到,只好听凭你处置了。” 那老人嘻嘻一笑,道:“很好,很好!这么说,倒还有点意思。阿珰,你为什么不将自己的身分说给他听。” 丁珰脸现尴尬之色,道:“他……他一直没问我,我也没说,爷爷不必疑心,这中间并无他意。” 那老人道:“没有他意吗?我看却不见得。小丫头的心事,爷爷岂有不知?你是真心真意的爱上了他,只盼这小子娶你为妻,但若将自己的姓名说了出来啊,哼哼,非将这小子吓得魂飞魄散不可,所以你只要能瞒得一时,便是一时。哼,你说是也不是?” 那老人这番话,确是猜中了丁珰的心事,但若(是)直承其事,爷爷必定大怒。他明明的无恶不作,江湖上闻名丧胆,个个敬而远之,不愿跟他作什么交道,他却偏偏要人家对他亲热,只要对方稍现畏惧或是厌恶,便立下杀手。 丁珰登时好生为难,心想自己肚子里的事,爷爷早已一明二白,若是说谎,只有更惹他的恼怒,将事情弄到不可收拾。但若把爷爷姓字说了出来,真将石郎吓得从此不敢与自己见面,那又怎生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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