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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神功告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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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张大口,道:“你……你说什么?”这时只觉全身似有无穷精力要发散出来,眼中精光大盛。 侍剑暗暗害怕,退到门口,若是帮主来擒拿自己,立时便逃了出去,其实她自知武功与帮主相差太远,他真是要逞强暴,又怎能得脱毒手?以往数次危难,全仗自己以死相胁,坚决不从,这才保得了女儿躯体的清白。这时他眼光中又露出野兽一般横暴神情,不敢再出言讥刺,道:“少爷,你大病初愈,还是多休息一会吧!” 那少年摇头道:“一下得山来,遇上这许多事情,我当真是一点也不懂,唉,我当真是完全不懂。”双手抓住椅背,忍不住手掌微微使劲。那椅子是紫檀木所制,坚硬之极,哪知竟被他抓下了两块,但听得嗤嗤轻响,掌力到处,木屑簌簌而下,都被他捏成了木粉。那少年心下骇然:“这……这椅子怎么成了粉?” 侍剑看得也是呆了,心下惊喜交集,见他练成为神功,固然代为喜欢,但想到他武功如此之高,作起恶来更是无人能制,等得病体一好,到江湖上为非作歹,真不知又要干下多少罪孽了。 那少年迷迷糊糊的道:“面粉做的椅子,怎么能坐人?” 原来他自幼便以特殊机缘,练成了一种极厉害的毒掌功夫,本来练到二下岁左右时,若无成形人参、千年首乌等至宝药物相解,那是非毙命不可,当时授他这门功夫之人,也是没安着好心。殊不知错差阳阴,摩天居士却又授他“炎炎功”。 摩天居士心想他既是高人弟子,他师你当然传了他散发寒毒的法门,万料不到传授他这寒掌功夫之人,居心竟 是和谢烟客一般无二,也是要他自已练功练死。 只是那少年所学毒掌,发出来的劲力似与“一日不过四”丁不四的“寒意绵掌”一模一样,其实却又不是“寒意绵掌”。 但这毒掌同是极阴极寒的一类,再练纯阳内功,若无高人指点化解,一般要阴阳交攻、死得惨酷无比。 待他修习“炎炎功”数年,这日果然阴阳交迫,说来也真凑巧,恰好贝海石在旁,以精纯内功替他护住心脉,竟然一时不得便死,到这日又逢展飞在他“膻中穴”上一击,逼得他吐出丹田内郁积的毒血,水火既济,这两门纯阴纯阳的内功非但不再损及他身子,反而化成了一门亘古以来从未有的古怪内力。 这少年却那里知道?本来已是胡里胡涂的如在梦境,这时更是梦中有梦。是真是幻,再也摸不着半点头脑。 侍剑低声道:“你既饶了他性命,又替他接骨,却又何苦再骂他畜生?这么一来,他更加恨你切骨了。”眼见帮主目中异光复盛,不等他回答,便即退了出去。 那少年摇头道:“奇怪,奇怪!”见那盒泥人儿倒还好端端的放在桌上,自言自语的道:“泥人儿却又在这里,那么我又似乎不是做梦。”打开盒盖,拿了泥人出来。 其时他神功初成,既不会收劲内敛,亦不知自己力大,就如平时这般轻轻一捏,刷刷刷的几声,裹在泥人儿外面的粉饰、油彩和泥底都纷纷掉落。 那少年一声“啊哟”,正可惜间,却见泥粉褪落之处,里面又有一层油漆的木面。那少年索性再将泥粉剥落一些,只见里面依稀现出人形。他童心一起,当下将这泥人身上的泥粉尽数剥去,竟然露出一个裸体的木偶来。 这木偶身上油着一层桐油,绘满了黑线,却无穴道的位置,木偶的相貌也和泥人截然不同。 那少年见这木偶的刻工极是精巧,面目栩栩如生,竟是张嘴作哈哈大笑之状,双手也是捧住了腹部,神态滑稽之极。 那少年大喜,斯时他虽已二下岁,但童心犹存,反正这泥人身上的穴道经脉,这几年早已记熟,当下将一个泥人儿身外的呢粉油彩逐一剥落。 果然每个泥人之内路都藏有一个木偶。一十八个木偶的神情无一相同,或喜悦不禁,或痛哭流泪,或裂眦大怒,或含情凝睇。再者木偶身上的穴道经脉,与泥人身上所绘十之八九相同,运功线路却是全然有异。 那少年心想:“这些木偶如此有趣,我却照他们身上的线路练练功看。这个哭脸别练,要是像他哭哭啼啼的岂不是难看?裂着嘴傻笑的也不好看,我照这和颜悦色,笑嘻嘻的木偶来练。” 当下盘膝将微笑的木偶放在身前,丹田中微微运气,便有一股暖洋洋的内息缓缓上升,他依着木偶身上所绘线路,引导内息通向各处穴道。 原来这木偶身上所绘的,乃是少林派前辈神僧所创的一套“罗汉伏魔神功”,这套神功集佛家内功外功之大成,每一个木偶是一尊罗汉。这“罗汉伏魔神功”深奥精微,实非常人所能修习,第一步摄心归元的功夫,一万人中便不见得有一人做得到。必须摒绝一切俗虑杂念,方能修习有功,往往越是聪明伶俐之人,越是思虑繁多,但若资质鲁钝,又弄不清其中千头万绪的诸种变化。要一个人既聪明、又纯朴,这种人却往那里找去? 那少年天资聪颖,巧在他一生居于深山,世务一概不通,要他不纯朴也无从不纯朴起,正好合上了修习这门神功的根本。 也幸好他被人误认为长乐帮的帮主,便即发现了这神功的秘要,否则若是帮主做得久了,耳濡目染,无非娱人声色,所作所为,尽是凶杀争夺,那时再见到这一十八尊木罗汉,再要练这神功便非但无益,且是大大的有害了。 要知当年创擬这套神功的高僧也知世务累人,罕有聪明、纯朴两兼其美的才士,这才在木罗汉外敷以泥粉,涂以油彩,绘上了少林正宗的内功入门法道,以免后世这人见到木罗汉后不自量力的妄加修习,枉自送了性命,白鲸岛岛主大悲老人只知这一十八个泥人是武林中的一件异宝,化尽心血方自到手,但到底有什么宝贵之处,虽穷年累月的钻研,也找到半点头绪。 须知他既认定这是一宗异宝,自然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损毁,可是泥人不损,木罗汉不现,大悲老人至死也不明其中秘奥的所在。其实岂止大悲老人而已,这套泥人儿自那位少林派神僧以降,已在十二个人手中流转过,个个战战兢兢,保护周全,这十二个人每一个都是将心中一个大疑团带入了黄土之中。 那少年体内水火相济,阴阳调合,内力已是十分的深厚,将这股内力依照木罗汉身上的线路运行,一切窒滞之处无不豁然而解。他照着这些线路运行三遍,然后闭起眼睛,不看木偶而运功,只觉身子舒畅之极,又换了一个木偶练起功来。 他初练这等内功,全心全意的沉浸其中,练完一个,又是一个,于外界事物,全然的不闻不见。 其时旦已从天明到中午,从中午到黄昏,又从黄昏到次日天明。侍剑满心挂怀,一直守在床前。 贝海石也在房外探视了数次,见他头顶白气氤氲,知他内功又练到了紧要关头,便吩咐下属在帮主房外加紧守备,谁也不可去打扰于他。 待得那少年练完了十八尊木罗汉身上所绘的伏魔神功,已是第三日晨光熹微。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将那十八个木偶放入盒中,合上盒盖,只觉神清气爽,内力运转,无不如意,一瞥眼间,见侍剑伏在床沿之上,已然睡着了。 那少年跨下床来,其时中秋已过,八月下旬的天气,颇有凉意。 他见侍剑衣衫单薄,便将床上的一条被取过,轻轻盖在她的身上,侍剑两晚没瞌眼,这时再也无法支撑,睡得甚沉。 那少年走到窗前,清新之气,夹着园中色香,扑面而来,忽听得侍剑低声说道:“少爷,少爷,你……你别杀了!” 那少年回过头来,说道:“你怎么老是叫我少爷?又叫我别杀人?” 侍剑睡得虽熟,但一颗心始终吊着,听得那少年一说话,立时便即醒觉,拍拍自己心口,道:“我……我好怕!” 一见床上没了人,回过头来,见那少年立在窗口,不禁又惊又喜,笑道:“少爷,你起来啦!你瞧,我……我竟是睡着了。” 站起身来,披在她肩头的锦被便即滑落。她大惊失色,只道睡梦中已被这轻薄无行的主人玷污了,一看自身衣衫,却又是穿得好好地,霎时之间,不由得惊疑交集,颤声道:“你……你……我……我……” 那少年笑道:“你刚才说梦话,又叫我别杀人。难道你在梦中,也见到我杀人吗?” 侍剑听他不涉游词,心中略定,又觉自身一无异状,心道:“莫非是我错怪了他?”便道:“是啊,我刚才做梦,见到你两只手都拿了刀,杀得地下横七竖八的都是尸首,一个个都不……不……” 说到这里,脸上一红,却不说下去。原来她日有所见,夜有所梦,这一日一夜来在那少年床前所见的便是那一十八具裸身木偶,于是梦中见到也是被那少年杀死了的裸体男尸。 那少年怎知情由,问道:“一个个都不……不什么?” 侍剑脸上又是一红,道:“一个个都不……不是坏人。” 那少年问道:“侍剑姊姊,我心中有许多事不明白,你跟我说,行不行?” 侍剑微笑道:“啊哟,怎地一场大病,把性格儿都病得变了?跟我们底下奴才说话,也有这么姊姊妹妹的。” 那少年道:“我便是不懂,怎么你叫我少爷,又说什么是我奴才。那些老伯伯又叫我帮主。那位展大哥,却说我抢了他的妻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侍剑向他凝视片刻,见他脸色诚挚,绝无开玩笑的神情,便道:“你一日一(夜)没吃东西了,外边熬得有人参小米粥,我先装一碗给你吃。” 那少年给她一提,登觉腹中饥不可忍,道:“我自己去装好了,怎敢劳动姊姊?小米粥在那里?”一嗅之下,笑道:“我知道啦。”大步走出房外。他卧室之外,又是一间大房,左角一只小炭炉,炖得小米粥波波波的直响。 那少年向侍剑瞧了一眼。侍剑满脸通红,叫道:“啊哟,小米粥炖煳啦。” 那少年笑道:“糊的也好吃,怕什么?”揭开锅盖,焦臭刺鼻,半锅粥干得快成焦饭。 侍剑道:“少爷,你先用些点心,我马上给你炖过。真糟糕,我睡得像死人一们。” 那少年久居深山,焦饭焦粥向来吃惯了的,拿起一只匙羹,抄了一匙焦粥,便往口中送去。 这人参小米粥本有苦涩之味,既未加糖,又煮糊了,是苦上加苦。 那少年皱一皱眉头,一口吞下,伸伸舌头道:“好苦!”却又抄了一匙羹送入口中,吞下之后,又道:“好苦!” 侍剑伸手去夺他匙羹,红着脸道:“糊得这样子,亏你还吃?”手指碰到他手背,那少年不肯将匙羹放手,手背肌肤上自然而然生出一股反弹之力。侍剑手指一震,急忙缩手。那少年却毫不知情,又吃了一匙苦粥。侍剑侧着头相看,见他吃得狼吞虎咽,当真又是苦涩,又是香甜,忍不住抿嘴而笑,说道:“这也难怪,这些日子来,又真饿坏你啦。” 那少年将半锅焦粥吃了个锅底朝天,这人参小米粥虽是煮得糊了,但粥中人参是上品老山参,具大补之功,那少年吃在腹中,过不多时,更是精神奕奕。 侍剑见他脸色红艳艳地,笑道:“少爷,你练的到底是甚么功夫?我手指一碰到你手背,便把人家弹了开去,脸色又变得这么好。” 那少年道:“我也不知是甚么功夫,我是照着那些木人儿身上的线路练的。侍剑姊姊,我……我到底是谁?” 侍剑又是一笑,道:“你是真的记不起了,还是在说笑话?” 那少年搔了搔头,突然问:“你见到我妈妈没有?” 侍剑奇道:“没有啊。少爷,我从来没听说你还有一位老太太。啊,是了,你一定很听老太太的话,所以性格儿也改了。” 那少年道:“妈妈的话自然要听。”他叹了口气,道:“可惜不知妈妈到那里去了。” 侍剑道:“谢天谢地,世界上总算还有个人能管你。” 忽听门外有人朗声说道:“帮主醒了么?属下有事启禀。” 那少年愕然不答,向侍剑低声问道:“他是不是跟我说话?” 侍剑道:“当然是了,他说有事向你禀告。” 那少年急道:“你请他等一等,侍剑姊姊,你得先教教我才行。” 侍剑向他瞧了一眼,提高声音说道:“外面是那一位?” 那人道:“属下狮威堂陈冲之。” 侍剑道:“帮主有令,命陈香主暂候。” 陈冲之在外应道:“是。” 那少年向侍剑招招手,走进房内,低声问道:“我到底是谁?”侍剑双眉微蹙,心间增忧道:“你是长乐帮的帮主,姓石,名叫做破天。” 那少年喃喃的道:“石破天,石破天,原来我叫做石破天,那么我的名字不是狗杂种了。” 侍剑见他脸上颇有忧郁之色,安慰他道:“少爷,你也不须烦恼。慢慢儿的,你会都记起来的。” 那少年既是名叫石破天,此后书中,便以石破天之名了。 他悄声问道:“长乐帮是什么东西?帮主是干什么的?” 侍剑心道:“长乐帮是什么东西,这句话倒不易回答。”沉吟道:“长乐帮的人很多,像贝先生啦,外面那个陈香主啦,大家都是有大本领的人。你是帮主,大伙儿都要听你的话。” 石破天道:“那我跟他们说些什么话好?” 侍剑道:“我是个小丫头,懂得什么?少爷,你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妨便问贝先生。他是帮里的军师,最是聪明的。” 石破天道:“贝先生又不在这里。侍剑姊姊,你想那个陈香主有什么话跟我说?他问我什么,我一定回答不出。你……你还是叫他去吧。” 侍剑道:“叫他回去,恐怕不大好。你只听他说,不用回答的。他不论说什么,你只要点点头就是了。” 石破天喜道:“那倒不难。” 当下侍剑在前引路,领着石破天来到外面的一间小客厅中,只见一名身材极高的汉子倏地从椅上站了起来,躬身行礼,道:“帮主好!属下陈冲之问安。” 石破天躬身还了一礼,道:“陈……陈香主好,我也向你问安。” 陈冲之脸色大变,向后连退了两步。 陈冲之素知帮主踞傲无礼、残忍好杀,自己向他行礼问安,他居然也向自己行礼问安,显是杀心已动,要向自己下毒手了。陈冲之心中虽惊,但他是个武功高强、桀傲不驯的草莽豪杰,岂肯就此束手待毙?当下双掌暗运功力,沉声说道:“不知属下犯了第几条帮规?帮主若要处罚,也须大开香堂,当众宣告才成。” 石破天不明白他说些什么,惊讶道:“处罚,处罚什么?陈香主你说要处罚?” 陈冲之气愤愤的道:“陈冲之对本帮和帮主忠心不贰,并无过犯,帮主何以累出讥刺之言?” 石破天记起侍剑叫他遇到不明白时只管点头,慢慢再问贝海石不迟,当下便连连点头,“嗯”了几声,道:“陈香主请坐,请坐,不用客气。” 陈冲之道:“帮主之前,焉有属下的座位?” 石破天道:“是,是!” 两个人相对而立,登时僵着不语,你瞧着我,我瞧着你。 陈冲之脸色是戒备而兼惶惧,石破天则是茫然而有困惑,却又带着温和的微笑。 按照长乐帮中的规矩,下属向帮主面陈机密之时,旁人不得在场,是以侍剑早已退出客厅,否则若她在旁,便可向陈冲之解释几句,说明帮主大病初愈,精神困惑,陈香主不必多所疑虑。 石破天见茶几上放着两碗清茶,便自己取了一碗,将另一碗递给陈冲之。 陈冲之既怕茶中有毒,又怕石破天乘机出手,不敢伸手去接,反退了一步,呛啷一声,一张瓷碗在地下摔得粉碎。 石破天“啊哟”一声,微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将自己没喝过的茶又递给他,道:“你喝这一碗吧!” 陈冲之双眉一竖,心道:“反正逃不脱你的毒手,大丈夫死就死了,又何必提心吊胆?”接过碗来,骨嘟嘟的喝干,将茶碗重重在茶几上一放,惨然说道:“帮主如此对待忠心的下属,但愿长乐帮千秋长乐,石帮主长命百岁。” 石破天对“但愿石帮主长命百岁”这句话倒是懂的,只不知陈冲之这么说,乃是一句反话,也道:“但愿陈香主也长命百岁。” 这句话听在陈冲之耳中,又变成了一句刻毒的讥刺。他嘿嘿冷笑,心道:“我已命在顷刻,你却还说祝我长命百岁。”朗声道:“属下不知何事得罪了帮主,既是命该如此,那也不必多说了。属下今日是来向帮主禀告:昨晚有两个女子擅闯总坛狮威堂,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另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二个女子均使长剑,武功似是凌霄城雪山派的一路。属下率同部属出手擒拿,但两个女子剑法高明,被她们杀了三名弟子。那年轻女子后来腿上中了一刀,这才被擒,特向帮主领罪。” 石破天道:“嗯,捉了一人,逃了一人。不知这两个女人来干什么?是来偷东西吗?” 陈冲之道:“狮威堂倒没少了什么物事。” 石破天皱眉道:“两个女子凶恶得紧,怎么动不动便杀了三个人。”他好奇心起,道:“陈香主,你带我去瞧瞧那女子,好么?” 陈冲之躬身道:“遵命。”转身出厅,心下忽然转过一个念头:“我擒获的这女子相貌很美,年纪虽然大了几岁,但脸蛋儿可真生得不错,帮主若是看中意了,心中一喜,说不定便能把解药给我。”又想:“陈冲之啊陈冲之,石帮主喜怒无常,待人无礼,这长乐帮非你安命之所。今日若得侥幸活命,从此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再也不来赶这淌浑水了。”石破天随着陈冲之穿房过户,经过了两座花园,来到一扇大门前,只见四名汉子手执兵刃,分站石门之旁。 这四名汉子抢步过来,躬身行礼,神色于恭谨之中带着惶恐。 陈冲之一摆手,两名汉子当即去推开石门,石门之内另有一道铁栅栏,以大锁锁着。陈冲之从身边取出钥匙,亲自打开。进去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里面点着巨烛,甬道尽处仍是四名汉子把守,又是一道铁栅。过了铁栅,是一扇厚厚的门,陈冲之开锁打开铁门,里面两丈见方的一间石屋。一个白衣女子背脊向外的坐着,听得开门之声,转过脸来。陈冲之将从甬道中取来的烛台放在进门处的几上,烛光照射到那女子脸上,石破天“啊”的一声轻呼,说道:“姑娘是雪山派的梅花女侠花万紫。” 原来那日侯监集上,花万紫一再以言语相激,曾被谢烟客以袍袖之力推了一交。当时各人所说的言语,石破天是一概不懂,也不知“雪山派”、“梅花女侠”等等是什么意思,只是他记心甚好,听人说过的话都记了有心中。此刻相距侯监集之会已有七八年,那花万紫面貌却无多大变化,石破天一见便即识得。但石破天当时是个满脸泥污的小丐,今日服饰华丽,变成了个英俊挺拔的青年,花万紫自然是不识他了。她气愤愤的道:“你怎认得我?” 陈冲之听石破天一见到这女子立即便道出他的门派、外号、名字,不由得暗暗佩服:“帮主眼力过人,果然非常人所及。”当即喝道:“这位是咱们帮主,你说话得恭敬些。” 花万紫吃了一惊,没想在牢狱之中,竟会和这个恶名昭彰的长乐帮帮主石破天相遇,素闻他好色贪淫,败坏过不少女子的名节,今日落入他手中不免凶多吉少,心下更是担忧,不敢让他多见自己的容色,一转头便面朝里壁,同时啷呛几下,发出铁器碰撞之声,原来她手上、脚上都戴了铐镣。 石破天只在母亲说故事之时,听她说起过脚镣手铐,直至今日,方得亲见,问陈冲之道:“陈香主,这位花姑娘犯了什么罪,要将她带上脚镣手铐?” 他是当真心中不懂,才如此询问,但陈冲之一听,又道帮主问的是一句反话,心想道:“想必帮主怪我得罪了花姑娘,所以才向我痛下毒手,我须得赶快设法补救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为一个妇人而枉送性命,当真是大大的不值。”忙道:“是,是,属下知罪。”从衣袋中取出钥匙,替花万紫打开了铐镣。 花万紫手足虽获自由,只有更增惊惶,一时间手足颤抖,心中只想:“我宁可在这暗无天日的石牢中关一辈子,也不愿再见他的面。” 要知梅花女侠花万紫武功固然不弱,智谋胆识亦俱不在一般武林豪士之下,倘若石破天以死相胁,她不但不会皱一皱眉头,还会侃侃而谈,以大义相责,可是耳听石破天反而出言责备擒住自己的陈香主,显然向自己卖好,意存不轨,她一生守身如玉,想到石破天的恶名,当真是不寒而栗,拚命将面庞挨在冰冷的石壁之上。 陈冲之更进一步向帮主讨好,说道:“帮主便请花姑娘同到帮主房中谈谈如何?这里黑越越地,无茶无酒,不是款待贵客的所在。” 石破天喜道:“好啊,花姑娘,那边有燕窝吃,味道好得很,你去吃一碗吧。” 花万紫颤声道:“不去!不去吃!” 石破天道:“味道好得很呢,去吃一碗吧!” 花万紫怒道:“你要杀便杀,姑娘是堂堂雪山派的传人,决不向你求饶。你这恶徒若是有非份之想,我宁可一头撞死在石壁之中也决不……决不到你房中。” 石破天奇道:“倒像我最爱杀人一般,真是奇怪,好端端地,我又怎敢杀你了?你不爱吃燕窝,也就罢了。想来你爱吃鸡鸭鱼肉什么的。陈香主,咱们有没有?” 陈冲之道:“有,有,有!花姑娘爱吃什么,只是世上有的,咱们大厨房里都有。” 花万紫“呸”了一声道:“姑娘宁死也不吃长乐帮中的食物,没的玷污了嘴。” 石破天道:“那么花姑娘喜欢自己上街去买来吃的了?你有银子没有?若是没有,陈香主你有没有,送些给她好不好?” 陈冲之和花万紫同时开口说话,一个道:“有,有,我这便去取。”一个道:“不要,不要,死也不要。” 石破天道:“想来你自己有银子。陈香主说你脚上受了伤,本来咱们可以请贝先生给你瞧瞧,你既然这么讨厌长乐帮,那么你到街上找个医生治治吧,流多了血,恐怕不好。” 花万紫不信他真有释放自己之意,只道他是猫玩耗子,故意戏弄,气愤愤的道:“不论你使什么诡计,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石破天又是大感奇怪,道:“这间石屋子好像监牢一样,住在这里有什么好玩?花姑娘,你还是快些出去吧。” 花万紫听他这句话似乎说得十分诚恳,哼了一声道:“我的长剑呢,还我不还?”她心中想:“若有兵刃在手,这石破天如对自己无礼,纵然斗他不过,总也可以横剑自刎。”陈冲之转头瞧帮主的脸色。 石破天道:“花姑娘是使剑的,陈香主,请你还了她,好不好?” 陈冲之道:“是,是,剑在外面,姑娘出去,便即奉上。” 花万紫心想总不能在这监牢中耗一辈子,只有随机应变,既是抱定了必死之心,什么也不怕了。当下霍地立起,从门中大踏步走了出去,石陈二人跟在其后。穿过甬道、石门,走出了石牢,花万紫见园中阳光耀眼,如获重生,精神为之一振。 陈冲之要讨好帮主,亲自快步去将花万紫的长剑取了来,递给帮主。石破天接过后,转递给花万紫。花万紫防他递剑之时乘机下手,当下气凝双臂,两手倏地探出,连鞘带剑,呼的一声抓了过去。她取剑之时,右手搭住了剑柄,长剑抓过,剑锋同时出(鞘)五寸,陈冲之知她剑法精奇,恐她突然出剑伤人,一回手,从身后一名帮众手中抢过了一柄单刀。 石破天道:“花姑娘,你腿上的伤不碍事吧?若是断了骨头,我倒会给你接骨,就像给阿黄接好断腿一样。” 这句话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花万紫一个黄花闺女,见他目光向自己腿上射来,登时脸上一红,斥道:“轻薄无赖,说话下流。” 石破天奇道:“怎么?这句话说不得么?我瞧瞧你的伤口。” 他是一派天真烂漫,全无机心,花万紫却认定他在调戏自己,刷的一声,长剑出鞘,喝道:“姓石的,你敢上一步,姑娘跟你拚了。”剑尖上青光闪闪,对准了石破天的胸膛。 陈冲之笑道:“花姑娘,我帮主年少英俊,既然瞧中了你,是你的福份。你手中有剑无剑,在我帮主眼中又有什么分别?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年青美貌的姑娘,想陪我帮主一宵也不可得。” 花万紫脸色惨白,一招“大漠飞沙”,剑挟劲风,向石破天胸口直刺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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