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网文网_未央·沉浮

一一六

　　水起

　　滂沱的大雨终于笼罩了被风吹得飘摇的代国，白日如同黑夜，晦暗不辨。飓风卷着雨点乱砸在窗上墙上，数千道白亮亮的激起一片烟雾，氤氲水气使得屋子里也变得湿冷起来。

　　我端坐在硕大的屏风后，轻抿着盏中温热的茶水，让身体尽量暖些，静静地听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争论。这其中间或有一声刘恒的咳嗽声，能让纷杂的声音略小些，而后慢慢又恢复了原状。

　　这里是朝堂，“无为而治”①是我面前遮挡的东西。

　　“臣风闻吕氏一族正于自家筛选幼童，其目的就是想先下手为强，逼宫胁迫太皇太后来立吕家的孩子。如此一来，定与代国不利，代王应该及早做出定夺才是。”

　　隐隐看去，似是左长侍。

　　“臣以为齐王既然有意与代国联手，代王就应该同样做出些许回应，即使汉宫来日真的宫变了，代国也能早做好准备。”

　　这个是吏务大夫。

　　“末将以为，如若宫变，诸王必然起兵拱卫汉室，代国必先与吕氏决裂，与吕氏脱掉了干系才能令民信服，令军勇猛，令吕丧胆。”

　　这是……杜战。

　　是了，今日我坐在朝堂上为的也是这些，既然已经牵扯到了自身的性命，我当然无法再淡然处之，与其等死，不如先听听怎么让我死。

　　杜战似乎依然没有放弃对我的敌对，句句话语都是表明要刘恒下定主意先结果了我。熙儿的死于所有人，他最耿耿介怀。

　　刘恒的背影透过屏风映在我的脸上，苍凉而疲累。

　　熙儿刚走几日，汉宫仍是未定，身边危机四伏，原本应该放手一搏的他却还需在此竭力保住自己的王后。

　　吕氏果然开始有所行动，就像这倾盆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今日代国刚刚收到消息，吕产兄弟已在自家寻得了三岁孩童，准备顶替了刘恭坐上大汉天子的宝座，悄无声息的将朝堂易帜，从此天下最为尊贵之人便是姓吕。

　　太皇太后偏偏在此时称病不朝，吕家兄弟他们暂时无可奈何，却利用手中大权调用兵马，将汉宫困个水泄不通。

　　如此一来，太皇太后等不了几日也必须答应他们的荒唐请求，以解宫阙中断了水粮之急。

　　我眯起眼，微微淡笑着。此时的太皇太后，那个尊贵高高在上的吕姓女人，她在想什么？操纵了一世的朝堂，末了却是熬来这等的下场，她大肆封赏吕氏一门的时候大概不曾想过会有今日逼宫之时罢？

　　朱漆金光的高高宫门外，是自己子侄磨刀霍霍的声音，如果不应他们的荒谬请求，不消几日，那锋利的刀刃将会架在自家妹子、姑母的颈项。

　　她的心底也会凉么，我分明能感觉到她现在正在躲在黑暗里颤抖的，竭力的、拧着眉的，思量着该如何走下去？

　　能搬救兵么？刘姓王早已经被得罪光了，哪里还会有人肯出手搭救，遂了子侄他们心意么？江山即使落入这些无谋人的手中也会很快拱手他人，这样自己就更无颜去见泉下的高祖。

　　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又抿了一口，仍是笑着，远处伫立陪伴我的灵犀静默不语，她也同我一样站在黑暗之处，眼眸直直的凝望下面的那个人儿。

　　情于她是一生所望，于我却是性命的保靠。

　　垂首，以极轻的声音说：“散了罢！”

　　刘恒身形微动，他听见我的话了。只是还在犹豫，若此时说散了，群臣会怎样？

　　我又加重一些说：“散与不散都是一样的。”

　　争辩无序，都说不出头尾。与其如此，还不若静静察看吕氏下一步的动作。

　　他沉稳的声音在纷乱中陡然响起：“既然众卿都各有主意，何不写出交与本王，也省得如此嘈杂听不甚清，你们都回去写罢！”

　　下面百官突然寂静下来，互相看了看，都以为无章的众人惹得代王发怒了。

　　在屏风后的我轻笑一下，他倒真会想法子。

　　永安公周岭上前一步，手抱象牙笏板说：“老臣以为，此时代国当坐壁上观，吕氏威逼虽是紧急，却暂不宜动，不如先派人联系了齐王，表明心意，等消息明确了再作打算。更何况此时吕氏自家尚在慌乱，无暇理及诸王举动，先动手的人反而容易吃亏，所以不如再看几日。”

　　渔翁得利的想法如果没做好，怕是会失掉先机。周岭此举有些保守。

　　“末将倒是以为此时是出兵的最佳时机，只有趁乱才能攻其不备，等吕氏缓过了心神，或者解决了纷乱，诸王怕就再没机会了。”杜战拱手起身，灵犀唯恐被杜战发现，身子又往里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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