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网文网_未央·沉浮

一一七

　　现在出兵，时机固然很好，却缺了相应的理由。没有太皇太后的召唤，谁能擅自带领兵马勤王？杜战此计有些欠缺考虑。

　　下方二人两厢不让，让人左右都很为难。

　　刘恒笑了笑：“今日雨也太大了些，母后的腿疾又重了，本王实在不放心，众位卿家不如先退朝罢，此事明日再议如何？”

　　众臣一时噤声，刘恒再也不给他们质疑的机会，站起身径直走入内殿，经过屏风与墙的缝隙时，别有深意的朝我所在之处看了一眼。

　　我手擎茶杯，抬手敬他，笑意淡淡。

　　下面的哗然唤不回代王的执意离去。相峙无果，只得全部都先悻悻离去。

　　很快，堂下没有了声响，灵犀过来搀扶我起身，轻步走出屏风。我伫立不动，端量大堂许久。

　　阴暗的天气让殿堂上也变得空旷而沉重，远远的汉宫大概也在下着暴雨罢，不然该怎样冲洗骨肉相残遗留的血腥。

　　“你去看过启儿没有？他胆小有些怕黑，奶娘会不会忘记了？”

　　“奶娘不会，今早已经禀告过，他过得很好。”

　　父母之间日常的对话，却全部颠倒了过来，先问的是他，后答的是我。

　　他讪讪笑了一下，打破这样的尴尬，“母亲如今可进食了么？“

　　“宁寿宫的宫人说太后娘娘从昨晚开始进食。因为馆陶说，如果祖母不进食，她也不吃。两人硬是挺了足足一天，后来太后娘娘被逼无奈，生怕饿坏了她，才与她分食的糕品。”我将清晨得到的禀告全部说给刘恒听。

　　刘恒低沉的说：“馆陶倒有其母风范，最擅长的就是威胁。只是小小年纪就这样诡计多端，将来如果不如意了她该怎么办？”

　　我为他脱下朝服，将面前的垂珠冕冠摘下，露出他的一脸笑意。

　　扬起笑脸对他：“她母亲倒是擅长威胁，只是她的父亲更会逃脱，一眨眼就能甩开众臣，来日若学会了这招臣妾相信她必然无忧。”

　　呵呵大笑后，刘恒深深地叹息，隐隐含带着愧疚和痛心：“你随本王多年，却一直被人误解，也只有你才能仍然如此不惧的站在本王身边。”

　　顿住了身子，却为他的一句话。我黯然笑了笑：“所以臣妾才是百官最不放心的人，试问心中若没有所图，为何能坚定如斯？”

　　“那你图什么，说来听听？”他紧贴在我旁，柔声轻轻地问。

　　我抬手抚平他紧锁的双眉，淡淡笑着：“臣妾图此生代王再不蹙眉。”

　　“漪房。”他轻声唤我，我抬眸相看，片刻已是许久，两人都有些痴然。

　　我还图锦墨永生安好，我还图孩子们平安长大。我图的东西太多，因为心中牵挂的也多，到头来却全忘记了自己，每每压住的心底酸楚只能在寂静无人时翻出来再行品味。

　　四月初一，汉宫终于来了暗信，吕太后命齐王寻刘姓子孙，承祧惠帝，先行在齐国安置，等候时机。

　　随即齐王刘襄悄然将其弟刘义列为备选，送入京城

　　刘义，故去齐王刘肥的末子，被常山王刘不疑过继。原名刘山，曾封襄成候，常山王死后，接封为常山王。如今刘义被齐王对外宣称是惠帝与宫娥遗留之子，此次以自家兄弟送入汉宫刘襄他有两个用意，此番前去自是凶险难辨，如果是死，刘山身份卑微不足以撼动他们齐国大体。如果是活，他又因身份特殊，将来如若万一有了差错，也可借用对他的身世的怀疑，起兵造反。

　　四月初十，接到刘襄的信时，刘恒的手抖了一下，轻微可辨。

　　刘襄生性暴虐，不似其父淳厚，其母舅驷钧更甚，此时豁出去齐悼惠王②刘肥的幼子想必也是他舅甥串通的结果。

　　未等走到皇位之争的地步，已经是血肉相见骨肉相残，如果到了那时此人怕是更加阴狠毒辣。跟这种人并肩，如同与虎同笼，饱时尚且相安无事，饿时便随时是祭牙果腹的美食。

　　我从刘恒手中接过那信，信中通篇书写的皆是叔侄③情谊，诚意满满的他力邀刘恒一起与之抗敌。

　　刘恒不语，将那纸揉搓烂了，丢之一旁。

　　合不合都很危险，而最重要的是太皇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眼前恶虎未除，却又让人再送馋狼，她的计谋越来越不能让人明白了。

　　“代王用笔墨么？”我轻声地问。

　　齐王的信必须得回，却不知刘恒会怎么做。

　　他摒住了呼吸，沉吟许久。横抬起笔，却又停顿半空。

　　我斟水研墨，浓浓的墨汁随我搅动慢慢划开，映耀着刘恒眉目紧缩的面容。

　　寥寥几笔，勾划完毕他扬手将笔掷在桌案上，笔尾打在墨汁中，溅起一片黑色，我躲闪不及，有几滴落在衣裙上。

　　灵犀上前赶忙擦拭，我挥手，拿过那回信，仔细瞧罢，笑意凝于嘴角。

　　桌子上的墨汁被灵犀轻轻擦去，我走到刘恒面前，将纸上的墨迹吹干，又将那信放在刘恒手中。

　　驾虎虽险，速度却是最快，如果被撕咬的是别人，我们又有何不喜呢？

　　“代王在想什么？能告诉臣妾么？”我问的轻声谨慎，毕竟此时的他神色凝重骇人。

　　“今早在这信来之前，陈少卿已经派加快信使连夜传信过来，汉宫之围已经解了。”他坐于榻上，连鞋袜也不曾脱下，就猛地往后靠在床榻上，震得床榻跟随力道有些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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