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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素素来到行辕外面的时候，正碰上鄂伦岱领命出去。因为一向不喜此人，也没有交往，遂点了点头，举步就要进去。没想到鄂伦岱倒是一伸手，拦住了去路，"吴先生，这是哪里去呀？"

　　素素淡淡地说道："王爷传唤，让我过来一下。将军有何见教？"

　　鄂伦岱是佟国纲长子，镶黄旗人，家世显赫。早在康熙二十九年，擢镶黄旗汉军都统，袭一等公。后来到了三十五年的时候，康熙亲征噶尔丹，他领汉军两旗火器营，出古北口。到三十六年，领侍卫内大臣。说起来，也算是有功勋的人。但是，这个人和那些没出息的世家子一样，心胸狭隘，贪酒好色。虽然是长子，却没有长子应有的稳重与平和，老大不小的人了，做起事还毛毛躁躁的，时不时的就要惹出点儿事。善后的时候手头紧巴巴的，又不敢跟家里说，常常头疼。每每这个时候，八阿哥和九阿哥就会出面为他摆平。他自是感激不尽，对这两个阿哥俯首帖耳。这次八阿哥明里是为胤祯推荐人才，实则有让鄂伦岱监视胤祯之意。鄂伦岱仗着自己家的势力和八阿哥的支持，在军中也是飞扬跋扈。胤祯冷眼旁观，只要不太出格，多少会给他留几分面子。

　　鄂伦岱见素素对自己爱答不理，心里几分不快。一个小贱人，杀了自己的丈夫，跑过来给十四爷暖炕，有什么好拽的！之后想到八阿哥的嘱咐，强压了压，说道："哦，素闻先生文武全才，鄂伦岱仰慕已久。前儿九爷特地送过来两坛上好的美酒，想请先生还有其他几位大人一同品尝。"他以为搬出八阿哥九阿哥，素素一定会赏脸。殊不料，素素一听，淡淡的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吴某无功无禄，当不起这般厚重的赏赐。将军的心意，吴某心领了。还请转致对九爷的敬意。只是这酒吴某是不能喝的，他日若有机会，再谢将军了。"正说着，图海出来了，一看见素素，说道："呀，吴先生，您怎么还在这儿站着呢！王爷正问呢！"

　　素素冲鄂伦岱一拱手，道声失陪，转身进去。

　　鄂伦岱自觉失了面子，暗暗记恨在心头。悄悄骂了一句："贱人！"拂袖而去。偏素素耳朵极为好使，自是听得真真儿的。对这个人更没有好印象。

　　胤祯把要和诸王见面的事情跟素素说了，其中也有两个土司要过来，希望素素能够陪自己赴宴。原以为素素会推托，心里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没想到，素素连问都没问，点头就应了下来。一时间，胤祯竟然不知该说什么话了。素素见他神情异样，随口问道："怎么了？"

　　胤祯没有防备，脱口说道："我以为你会拒绝。"说完，自知失言，面色微红。

　　素素讶异于他的无伪，看他脸色有些泛红，倒觉得这人比许多自诩洒脱的江湖人还要可爱，也不想让他尴尬，遂神色认真地解释说："要刺杀您的幕后之人还没有下落，不能排除他会借这次机会下手。总是要以防万一的好。"这样一解释，似乎这是个很重要的话题，胤祯也不觉得自己问得傻气，就坡下驴地说："哦，这几个月军务繁忙，本王都把这件事儿给忘了。"一边说还一边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招呼素素也坐下。

　　素素说："王爷日理万机，这种事情原本就是我们该操心的。"

　　话说得恭谨是没错的，可是从素素口里说出来，胤祯不舒服，想着换个话题，说道："听图海说，你有位朋友到这里来了？"

　　素素道："哦，是。上次多谢王爷宽宏大量，使我这位朋友免受囹圄之苦。现下他的伤势已经基本复原，特地过来看看。我想，正好手上查办的事情要人帮忙，所以就留下他了。如果王爷有空，我愿居间引见。只是不知道王爷的意思如何？"

　　胤祯心里酸溜溜的，这才几个月啊！身上的伤刚刚好利索，就跑过来看。看谁呀？面上还一本正经，于是胤祯呷了口茶，道："最近比较忙，等等吧。"

　　既然素素来了，胤祯的心情就变得大好。站起身，拿出裱好的那幅字，让素素看。素素在家的时候也常常赏玩，难得有空，也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胤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素素不再和自己见外，心里开心。听素素对装裱的工艺说得头头是道，不禁赞叹不已，渐渐地也投入进去。两个人说说笑笑，已近晌午。胤祯留素素吃完午饭，素素才起身告辞。以前的尴尬至少到这个时候，才算表面上摸平了。

　　送走素素，胤祯想起她来晚的事情，便问起图海。图海就把鄂伦岱在门外拦住吴先生请吃酒的事情说了。胤祯沉吟了一会儿，冷哼一下，这才转身进了暖阁休息。

　　酒是好酒，宴却未必是好宴。素素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看着前面那些王公贵族，突突着水泡眼儿，撅撅着猪鼻嘴，哼哼唧唧地算计着自己的利益，就像在看一场戏。这里面也就是胤祯还算顺眼一些，再有就是临时调过来的舒哥儿了。可是，看他们面无表情，佯装镇定的样子也觉得仅仅是稍好一点罢了。瞥见胤祯红红的耳朵，素素一笑，这家伙太不会装了。但凡有个情绪，耳朵就先红了。

　　闪眼看见舒哥儿正扭头看她，素素微微抬手，举杯一敬，一饮而尽。舒哥儿脸一红，忙扭过身子，喝下自己面前的酒。原先只是把吴先生当成师父敬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不敢看她了。直到有一天大家白天聊了会儿女人，晚上竟然梦见吴先生，还梳着两把子头！早晨看见她老人家的半拉秃头，无比诡异！可是，舒哥儿不是磨叽的人。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开始琢磨怎么实现。他毕竟是贵族子弟，一门心思地琢磨怎么给吴先生弄个好点的体面点的身份。及至后来，看见十四爷在破土地庙抱着一身是血的吴先生，神色惊惶，关心之情溢于言表，知道十四爷对先生也不是一般的心思。无论家世人品，自己怎么也没办法和十四爷比。再不甘心，也死心了。从始至终，从兴起到心灭，吴先生怎么想是半点也没考虑。

　　素素不知道这些，还拿他当朋友看待，见他莽莽撞撞地喝了一杯，心里暗暗摇头。就算在座的都是猪，也是能咬死人的猪。十四爷能不能顺利地结束这场宴席，还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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