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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对……”她低下头，仿佛又看到淑媛冒血的肚子，仿佛又看到淑媛死不瞑目的眼睛，不免发起抖来。

　　他未说一句，大步离去。

　　“陛下，你听我说……”她喊着追了上去，却被地上的矮子绊了一下，扑倒在地，而他却已愤愤然走出了大帐。

　　昭妍对她干笑几声后，带着阴谋得逞的笑意出去了。

　　美丽跟在昭妍后面，灰溜溜地向外走。茗雪叫了声：“美丽！”美丽顿住，没敢回头。茗雪对着美丽的背影笑了笑：“我还是觉得，你在草原放歌的时候最美丽！”

　　美丽没应声就出去了，但是茗雪看到了一滴亮晶晶的东西从她低埋的脸上掉了下来。

　　然后侍卫们进来，拖着矮子的尸体出去，洁白的大帐里只剩下茗雪一个人。

　　独自在空旷的帐中转了一圈，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坟墓里，孤独、窒息。

　　午膳没人送来。

　　晚膳也没人送来。

　　饿了一天，她浑身无力，坐在榻边无限惆怅。

　　过往的种种，她已经放下了，心想着，只要她先放下了仇恨，从今往后，好好地对待那个已为夫君的人，应该就能够化解以前的恩恩怨怨了吧。可惜，她想得太简单了，他心头的怨恨已经越积越深，化解不开了。否则的话，他不会仅凭美丽的一面之词就这么愤怒，一点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他相信是她杀了淑媛，那是因为，在他内心深处，已经确定她就是一个恶毒又阴险的女人了，已经不相信她会改变对他的态度了。

　　泪水串串滴落，湿透了腹部的衣裙，在淡黄的绢纱上绘出一片复杂的云朵，仿佛烦乱的心境，理不开，擦不净。

　　肚子咕噜噜叫。

　　她知道孩子饿了，突然产生一个强烈的念头，要去找轩辕焱龙，要把话说个清楚。刚站起来，就觉眼前一晕，她不禁又跌坐了回去。

　　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她只得缓缓地躺下去，倚在床头，望着坟墓一样的帐篷发呆。

　　一阵凉风吹在脸上，她缓缓侧过脸，看到伟岸的身影，如高山，背着金色的余晖走进来。

　　轩辕焱龙走进来，一身金光凛凛生姿，比夕阳还要辉煌。

　　盼着的人来了，可是他进门后，就在原地站着，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一开口就让她的心凉了半截。

　　他说：“朕能为你做的都做了，不能为你做的也做了，然而你的心却始终装着他，既是如此，就成全你们吧！”

　　然后不待她说话，他就拍了拍掌，几个宫女应声进来，昭妍进来，稳婆进来，还有一群穿着医服的宫女，手中端着各种催产和接生用的物件儿。

　　她预感大事不好，惊问：“你想做什么？”

　　他说：“把朕的皇儿留下来！”

　　她的泪顷刻而下，哭着质问：“既然知道是你的骨肉，你为何还要残害他？他这么小，强行娩出恐怕难以成活！”

　　他缓缓踱步过来，坐下，抚着她的腹部，沉沉道：“只怪他投错了胎，闯到一个自私又狠心的母亲腹中，同时又有一个自私又狠心的父亲，纵然让他死，也不能让他认贼作父！明日是捍国军和花芷国背水一战，也是我们行事最有利的时机，朕决定用你做人质，牵制云戬，一举将他歼灭。稳妥为上，只好将你腹中的胎儿取出来，万一哪天你们真的逃走了，带走了朕的孩子，将来有一天，唆使他来对付朕，你说，”他忽然凑近她的脸，紧锁住她的目光，一个字一个字吐道，“朕当如何是好？”

　　啐！

　　她啐他一口，惹得他神情一僵。

　　看着他愠怒地直起身，她凄然而笑：“陛下，你知道吗？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已经想要好好地待你，可是……真的要这样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我们的孩子？虽然我自私，但我却深深地爱着这个孩子，为了让他来到这个世界，我拖着一副残躯，忍着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咬着牙撑到现在。你们要杀死他，我知道我无力保护他，可是我也会尽最后的努力，纵死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害他！”

　　噼啪，烛火一跳，在他眼中闪过一丝烁亮的火花，可惜短暂得不待人看清。

　　他眼睛一闭，狠心道：“随你吧，想死就去死！用你的尸体，也可以牵制那个乱我江山的臭小子！”

　　然后他对昭妍说：“交给你了！朕军务繁忙，无暇理会这些杂事！”言外之意便是这边出了任何事都不必禀他，他是要逼着自己狠下心来了。

　　走至帐门，他停了一会儿，背对着她，沉声说：“小草，朕曾经为你努力过了！在雪国，听说那个臭小子是用一树梅花打动了你，朕纵然知道你背叛了，仍不远千里、排除万难地把雪国的梅花搬来这烈日炎炎的翌国，谈何容易呀！可惜这份苦心，没人能懂……朕只能说，朕给过你机会，也给过自己机会，可是你不给朕机会，天也不给我们机会，你和我，才真正是你口中的什么岸的花，生生世世，只能擦肩而过。朕不能为了一个‘擦肩而过’放弃江山社稷！”

　　一撩帘帐，风吹过来，面上一阵清凉，他缓缓离开了她绝望的目光。

　　缓步走着，看着夜空那轮圆如玉盘的月亮，他的心蓦然一颤——又是一个月圆之夜了啊！

　　他走远了，再也听不到她的哭泣，再也听不到帐内撕心裂肺的嘶喊了。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此时，茗雪正在苦苦挣扎。

　　当滚烫的催产药强行灌入她的口中时，她的腹部已经因为众宫女的拉扯而疼痛起来。药物烫肿了她的唇，烫伤了她的心，她已顾不得这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用这种手段糟蹋自己和孩子！

　　她奋力推开拉扯自己的宫女，推开灌药的稳婆。

　　药碗摔在地上，支离破碎。

　　滚烫的药汁四下迸溅，稳婆和宫女们不约而同地散开。她趁机扑下床去，抓起一片残瓷，用力划向咽喉。没有人阻拦，她看到了昭妍奸诈的笑脸，知道昭妍恨不得她死。

　　锋利的瓷边已经划破了雪白的脖颈，腹中的孩子惊得痉挛，狠狠向她腹壁一踢，前所未有的疼痛顷刻爆发，肚皮紧紧地收缩，腹中却有股劲力想要突破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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