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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楚玉亦笑道：“怎么？难道就许你们看美人，却不许我来瞧瞧么？倒是意之兄你，既然是为了美人来的，怎么不进屋，反而在这里磨蹭？”

　　王意之淡淡地道：“我只是心里奇怪，钟年年今年为何来得如此之晚？”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边走边谈。

　　“哦，怎么说？”楚玉随口问道。

　　“前些年钟年年前来建康，几乎都是在春夏两季，今年却是入秋方至，我心里觉得有些奇怪……”王意之说着说着，忽然释然，笑道，“也罢，这与我并无什么干系，或许是我多心了。我如此忧虑，又是何苦来哉？”

　　他说完之后，两人正好来到大厅门口。王意之衣袖一振，率先踏入门内。

　　王意之是天底下第一风流人物，加上楚玉所刻意营造的虚假身份喻子楚，两人同时进来，顿时吸引了在场不少人的目光。自那次茶话会后，楚玉还是头一次如此在大众面前露面，一下子受到众多目光聚焦，心不由得猛地一跳。

　　随即她便听到了一个柔婉软腻的声音，好像春天里柔滑旖旎的水调和成的蜜糖般，“让诸位久等了，实在是年年的不是。”

　　这声音里好像含着麻药，凡是听到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里骨头酥软一半。楚玉虽然是女孩子，不至于反应过度，但也忍不住全身窜过一片战栗：这声音，太让人受不了了！

　　声音的主人其实并未如何矫揉造作，也没有刻意扭捏或引诱，那是音质本身的魅力，非常柔软的女声，黏得像是新煮熟的糯米。然而这黏软之中又带着微微的沙哑，每一丝震颤都好似滚在人的心尖，这样的嗓音，配上微微疏离淡漠的语调，便构造了奇妙的魅力。

　　在听到这个声音时，厅内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往了声音的来处，楚玉也跟着看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一个盛装少女正从厅后的侧门里走了出来。

　　那少女看上去十八九岁模样，目如秋水，顾盼生辉，样貌是极美的，眉间的气质很别致。可楚玉一看之下，却不由得有些失望，不知是否因为期望过高才导致失望更大。她看着这少女，觉得第一美人不外乎如此，似乎是外界传闻将所谓钟年年的美貌给夸大了，才会传出第一美人的称呼。

　　少女走出来后，并没有如楚玉所想的那般走向众人，而是停步转身，恭立在门边。

　　紧接着，又一个少女走了出来，相貌与先前那少女生得一模一样，只是神情略微沉静些，她走出来后，站在了门的另一侧。

　　王意之偏头对楚玉低声道：“这二人是钟年年的贴身侍女，名叫朱颜和朱砂，从三年前起，便一直陪伴在钟年年的身边。”

　　在两名侍女走出来后，接下来的，才是钟年年。

　　先伸出来的是一只手，那只手肌肤洁白滑腻，带着温润的玉泽，好像是由一整块玉石雕琢而成的一般。这不过是一只普通的手而已，只是比普通女子的手白了那么一些，光滑了那么一些，线条形状优美了那么一些，可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吸引住他人的视线。

　　细说起来很长，可实际上时间却很短。钟年年伸出手来，在最先走出来的那名少女，不知是朱颜还是朱砂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接着，她便走了出来。她就那么平常地走了出来，神情温柔而宁静，一身海棠红的长裙，色泽娇娆艳丽。她走到大厅中央，朝各个方向各施一礼，“年年迟来，让各位久候了。”

　　楚玉目不转睛地看着钟年年，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世界上真有这样美的女人：她的五官精致，几乎无可挑剔。她的妆容很淡，睫毛长长的，半敛着，遮盖住明澈的眼神。她的神情既不幽怨也不娇媚，就那样清清浅浅的，然而清浅之中，透出万种风情。

　　她走动时，每一个动作都好似一朵花悠然绽开，那么从容优美。钟年年的美貌不仅在外表，假如只是容貌的美丽，各人的审美不同，未必公认她为第一美人。钟年年真正令人倾倒的，正是这不经意间的风华。

　　就连同为女人的楚玉，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连半点儿比较的心思都没有。

　　天下第一美人，钟年年的确当得起这个称呼。

　　钟年年，这本来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名字，但在见到她本人后，这三个字就仿佛蒙上了一层梦幻般的美感，钟——年——年，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升降调，都好似从心口发出来，带着不忍心唐突美丽的谨慎。

　　钟年年行礼完毕，走回大厅正面后方，缓缓在首位坐下。楚玉轻轻吐了口气，这才移开目光，转头对王意之道：“名不虚传。”

　　王意之并未如在场许多人一般看得入迷，虽然眼中也带着欣赏之意，但这欣赏，却与欣赏山水欣赏字画一般，不带任何绮思杂念，故而楚玉一说话，他便立即能顺当地接上，“确实是美人，怎么样，子楚兄动心了？”他笑嘻嘻地调侃楚玉。

　　楚玉忍不住翻翻白眼，“意之兄不要说笑。”

　　王意之哈哈一笑，便一拉楚玉，两人在角落随意找了个空位，并肩贴近着坐下，也方便继续说话。目光一转，楚玉看见桓远坐在他们对面的位置，正神情专注地望着钟年年，忍不住微微一笑，又转向王意之，“意之兄，你知不知道，钟年年邀请人聚会，通常都做什么？”

　　王意之轻声道：“不外乎是与人探讨琴棋书画，作诗唱曲。钟年年的才学，我也是很佩服的。本朝虽然文人名士众多，但能及得上她的，却是少之又少。”

　　楚玉一笑，也跟着压低了声音，“那么，比起意之兄你来，钟年年她又如何呢？”

　　似乎是头一次听到人问这样的问题，王意之思索片刻，道：“这个，我未曾想过。别的，我大约比不上她，唯独‘书’这一项，钟年年应该比我逊色两分。”他坦然而公正地评价，说到自己不如时，并未有什么挫败感。说到自己比钟年年强的地方时，也并不觉得多么自得。

　　假如说钟年年各项才艺都是九十分，比起别人的五六七八十分强了许多，但唯独在书法一项上，王意之是一百分，钟年年远不能及。

　　“再说到诗才，钟年年应该也不如你府上那位喻子远。那位兄台可是我自识字以来，所见的文采最为卓越的人物。”王意之看了一眼桓远，毫不掩饰地赞扬，“若论琴艺，钟年年也不如萧别。萧别的琴音，是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踏入化境，钟年年距离这个境界还很远。”

　　换句话说，钟年年的每一项才艺，都很优秀很出色，比起大部分人都要好，可距离顶尖的层次，却还差那么一点儿距离。

　　这样的例子，楚玉在前世二十一世纪也曾看过，上学时学生要考数门学科，而学生之中也有各种各样的，有的学生就只擅长一项学科，把那一科学得很好很好，每次考试几乎都是满分，学科竞赛也是频频拿奖。然而学生考试算的是总分，纵然他把这一科学得如何好，也不能完全补足他在其他方面的欠缺。这样的学生，往往让老师又爱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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