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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直到容止走出门外，楚玉才恍然他这么做的用意。容止是在昨天夜晚，绕过所有人的耳目由越捷飞带过来的，才能在今天一早在皇家护卫的眼皮子底下上演大变活人，倘若他现在穿着类似刘子业的外衣出去，给府上的人瞧见，也许会被有心人联想到什么。

　　心细如发的容止，连这点儿微末之处都没有错过。

　　容止身穿单衣，纯白的丝绸贴着他的身体，单薄顺滑的衣料将修长的身躯线条勾勒出来。此时大约是下午三四点，还算明亮的阳光将白色丝缎照得有些通透，似乎能瞧见衣衫下纤细漂亮的腰线。楚玉瞧着他的背影，呆愣一下，忽然不知怎么地就冲了出去，将他给拉回房中，“你给我在这里待着，等晚上再回去。”

　　容止高深莫测地看着她，嘴角微微翘起，说不出是在笑还是不笑。好一会儿，他才慢慢问道：“公主不是要与天如镜商谈要事么？我在旁总是不好。”

　　楚玉瞪他一眼，“我去别处谈！”

　　反手关上门，把容止关在房间里，楚玉低头看自己的手发呆，想不通她方才为什么要把容止拽回来。他就算现在走出去，也不过是多给府上增添一桩闲话，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方才她为什么会有点儿不舒服呢？

　　不一会儿，天如镜便被幼蓝引领了进来。他的神情十分平静，目光清澄，目下无尘。看着天如镜，楚玉脑海中却浮现出了白日所见的寂然。

　　笑着摇头甩去杂念，楚玉让幼蓝退下去，转身带着天如镜前往一旁花厅，也就是今天她让刘子业等待的地方，这里用来谈判，是再合适不过了。

　　她不会以为天如镜将会乖乖地接受她所开出的一切条件，总会在某些地方做些坚持，因此接下来她将进行的，是一场或者十分激烈，或者十分不激烈的讨价还价。

　　第四十七章·各自的底线

　　关心则乱，现在乱的那个人，是她。

　　楚玉在花厅内设了檀木椅子，一左一右摆在黑漆的高脚方桌边，桌上摆放着些干果零食，中心立着一只羊脂白玉瓶子，瓶中插一枝青翠新柳。

　　楚玉坐下来后，便迫不及待地转向天如镜，“许多天不见，你想得怎么样？”从前她入宫的时候，一般能偶尔遇见天如镜，可这些天来竟然一面也不曾见过，想必是天如镜刻意要避开。

　　如今他既然亲自前来，便说明他已经作出了决定。

　　已经作出决定——这个事实楚玉只稍微想想，便忍不住激动得微微颤抖。虽然早知道天如镜会让步，可是终于能让她接触那手环里的东西时，楚玉的心神还是不由得飘荡摇曳不能自持。

　　那里面会有什么？除了历史记载外，是否还有别的东西？天如镜的师父天如月曾经制作类似化学实验的容器，想必也是从那手环里得来的知识。

　　天如镜垂下眼眸，淡淡地道：“你想要什么？”他没有亮底牌，而是让她先开条件。

　　楚玉尽量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微笑道：“我尚且不确定你那里有些什么呢？万一我要的你没有，那岂不是糟糕？”她微微低下头，以这个动作掩盖眼中的急切。

　　虽然尽量表现得不太在乎，楚玉自己却知道，她简直在乎得要死。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现在这个时候，是谁比较不在乎，谁就占了上风。

　　天如镜也明白她的意思，是要现在就要看到些实在的东西，否则交易无法进行，于是便问道：“你要怎的？”

　　楚玉淡淡地道：“我知道接下来再过一段时间，陛下便会被乱臣杀死，改拥立一位皇叔做皇帝，我要看看这部分天书的内容与我所知的是否相同，倘若一般无二，我才肯信你。”

　　目前她还暂时不知道天如镜手环里都有些什么，也不打算胡乱猜测，要些没有的东西。楚玉把自己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当做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放上台面，以验证天书真伪为理由，让天如镜展示出接下来的那段历史。

　　她知道刘子业会死，可究竟是为谁所杀，接下来又是哪个皇帝上位，这个关键性的问题她却不记得，这是楚玉最大的烦恼。倘若能骗得天如镜展示出那段历史，她也好针对主事者做出相应的对策，接下来不管这场交易谈判是否成功，她都已经先取得了实在的利益。

　　楚玉打的，就是这个如意算盘。

　　这个要求表面上是合情合理的，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破绽，然而天如镜却道：“这一点我不能同意，我只能给你看本朝之前的那部分天书记载，而本朝之后的，时候尚未到，我不能呈现在人前。”

　　楚玉心中陡然一沉，面上不动声色，“这又有何不可？我已经知道陛下必死，朝政必改，难道看一看天书上是否有记载都不成？”她陡然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地看着天如镜，“本朝之前的事物，各种典籍之中皆有记载，我又看你的天书作甚？还是说，你的天书，根本就没有本朝之后的部分？那天书根本就是你捏造出来的？！”

　　楚玉红口白牙地倒打一耙，很不客气地指认天如镜在说谎，用的也无非是激将法。只要天如镜受了激，一个冲动，说不定就把接下来的部分历史亮给她看了。虽然嘴上言辞激烈，可是楚玉心头却并不抱有多大的期待，相反沉甸甸的，沉得把先前的激动都压了下去。

　　天如镜肯来找她，应是做好了各方面的考量，他的底线不会因为她的一两句话而变动，所谓的激将法，对他冷静无情的心性更是很难产生影响。

　　面对楚玉的信口污蔑，天如镜神情没有半分动摇。他静静地望着楚玉，既不辩驳，更不为此生气，只十分平静地看着，澄明的目光好似穿透了她的灵魂。过了许久，他才淡淡开口，“不能给你看天书的这一部分，是因为你会为了扭转自己的命运，做出违背天书记载的事，我很明白。”

　　楚玉苦笑一声，一下子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仰起头，她抬起一只手横盖住双眼，轻声道：“你说得不错。”

　　关心则乱，现在乱的那个人，是她。

　　天如镜看出来了，虽然前阵子她的突然袭击打乱了他的思绪，让他慌乱了片刻，可是这些天冷静下来后，天如镜知道她并不完全清楚接下来的历史，因为倘若她完全知道是谁杀死了皇帝，又是谁夺去了宝座，她一定会为了自己的生存去对付那个人。

　　可是她没有，因为那么多人里，她根本无法找到确切的目标。

　　因此天如镜不让她看与她切身相关的那部分“天书”。这是他的底线。

　　虽然经过这些天的思索，心神已经十分坚定，但见到楚玉这副模样，天如镜还是忍不住有些微的好奇。他想知道除了这些外，楚玉还知道多少？她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还有便是，在得知自己注定会死之后，她心中又是什么样的一番感受？她是以什么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一步步迈向死亡的？

　　天如镜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旁人之事微不足道，不需挂怀，这些年来，他也是如此成长的，他能看明白很多事，却从来不曾放在心上。他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却好像是看着另外一个世界，那么的漠不关心。

　　可是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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