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偷个公安局长,等于中个大奖 魏涛和杨昆在龙角山公园蹲坑蹲了有半个月了。警察和罪犯天生就是冤家,像 这种枯燥且遭罪的活,要是普通人熬了这些天,一定盼着早点接到撤退的命令,可 他们现在倒有点怕让他们撤退了,罪犯没抓着,撤回去,比在这里蹲坑守候还难受。 随着蹲守时间的增长,他们对罪犯的仇恨也在增长,现在对手已经不是一个泛泛的 概念,而是一个具体的仇人了。他们咬着牙在和他耗着精力和体力,等待着那最后 的一搏。 守到半夜的时候,突然,从山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声:“救……”显然嘴被捂 住了。 就在这个“救”字传来的时候,魏涛腾身窜出,向山上跑去。跑了不到五十米, 就看见山坡树林里,一个蒙面男子和一个女孩在撕打着,女孩被他捂住嘴压在身下, 但仍拼命挣扎着。 蒙面男子听到声音,猛地起身,魏涛喝道:“不许动,警察!”女孩听见魏涛 的喊声,紧紧地抱住蒙面人的腿。 蒙面男子挣脱开,要向林中跑,拉扯之间,魏涛已经赶到近前,他就坡势一跃, 人横在空中,双腿飞起将蒙面人踢翻。 蒙面人一滚从地上爬起,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刀,向魏涛刺过去,魏涛抓住他的 手腕只一拧,蒙面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尖刀飞出扎在附近的一棵大树上,颤然有 声。 蒙面人“妈呀妈呀”地叫起来,魏涛在他脑袋上打了一巴掌说:“你叫个屁叫!” 一把扯下他的面罩。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 魏涛愤愤地在他脑袋上又打一巴掌说:“怎么长这样?” 蒙面人说:“哎哟,饶命啊,我从生下来就长这样!” 杨昆跑过来说:“魏涛,抓住了么?” 魏涛说:“抓住了。” 杨昆过来,要给蒙面人戴手铐,蒙面人“哎哟哎哟”地叫着,杨昆说:“叫什 么叫!” 蒙面人说:“哎呀妈呀,胳膊折啦!” 杨昆用手在他肩上摸摸,使劲一拉,蒙面人惨叫一声,胳膊不疼了,捂着胳膊 看着他们。 魏涛拿过手铐,伸手抓过蒙面人的手,蒙面人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说:“哎 呀同志我可服了,我全交待,全交待……” 审讯完蒙面人,已经是上班时间了,魏涛和杨昆回到队里,曹文丽带着朱兵、 大全等正要出门。曹文丽说:“你俩回来啦?听说案子破了?” 杨昆说:“全撂了,西山那三起强奸案全是这小子干的。” 曹文丽在魏涛肩上拍拍说:“祝贺你们啊。” 魏涛说:“这案子,小儿科。曹组,你们那边要不要人帮忙?” 曹文丽愣了一下,笑笑说:“谢谢,你休息吧。” 魏涛说:“我跟你说曹组,那个案子你绝对得把握住方向,陈一文和陈一龙就 是突破口。” 杨昆拽了他一把。 曹文丽笑笑说:“谢谢提醒。大全朱兵,走了!”大全和朱兵跟着她向外走了。 杨昆说:“你就得瑟吧。” 魏涛说:“我得瑟什么?我是真想上那边。” 杨昆说:“你老实儿呆着你的吧。” 案子破了,紧绷的神经松下来,困劲马上就来了。魏涛回到所里闩上门足足睡 了一天,醒来时忽然想起和吴梦好几天没见面了,打电话约她去吃麦当劳。吴梦见 了魏涛,开口就说要结婚,叫他马上找房子。魏涛说那得找杨昆,他路子宽。案子 才破,估计他也得睡一整天,明天上班就问他。吴梦却不容空,拉着他非得马上去。 魏涛拗不过她,跟她来到杨昆家,没想到杨昆却没在家。 杨昆的妻子巫丽看着魏涛也挺惊讶,说杨昆晚上有任务你不知道? 魏涛脑瓜一动,知道杨昆是有点情况,便顺口撒个谎说:“啊,我睡了一天, 怕别人找我,BB机打震动了,杨昆扣我我不知道,等醒了看着往队里打电话,说他 有事走了。” 吴梦从进屋来就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房子。巫丽刚搬了新家,也挺得意,领着她 四处看着。这是一个两居室的房子,虽然只经过简单的装修,但到处都布置得很精 心,让人能感觉到这个家庭的主人紫燕衔巢般点点滴滴的努力。吴梦这儿摸摸,那 儿看看,很有些羡慕,问:“你这房子装修花了多少钱?” 巫丽说:“没多少。不到两万。” 吴梦不大相信说:“真的?” 巫丽说:“杨昆在外边朋友多,材料买的便宜,木匠和瓦匠都是他哥们儿,工 钱一分没花。” 吴梦说:“房子有产权吧?” 巫丽说:“局里去年办的。交了不到一万块钱,我们全部家当都在这房子上了, 还欠了五千来块。不过不错,总算赶上这最后一班车了。” 吴梦说:“嫂子,你在哪个单位?” 巫丽说:“我年初就下岗了,一直想叫杨昆帮我找个单位,杨昆说先不让我上 班,等生完孩子再说。” 吴梦说:“师兄挺疼你的。不过师兄一个人挣钱也挺困难。” 巫丽说:“还行。杨昆挺活的,他人缘好,我们家这二年不要钱的东西没有, 但贵的也没买过。别看挣钱不多,还挺抗花。”吴梦点点头。 巫而说:“杨昆处事明白,该原则原则,还不死板。干这行的,要发财容易, 可那钱都烫手。杨昆就这点好,他是赃钱一分不拿,违规犯法的事一件不做,日子 还要过得能随上大溜,还得心里安安稳稳。说实话,我挺服他这一点的。” 吴梦又点点头说:“魏涛要是能像师兄这么活就好了。哎,师兄怎么还没回来?” 巫丽说:“这还早呢。前些天跟魏涛办那个案子,半个多月晚上没回家,就是 往常,他哪天也都得十一点多。” 吴梦说:“天天都是?” 巫丽站在门口说:“可不。魏涛这刚当上刑警你是不知道,他们哪,是真苦真 累,成天办不完的案子。有时候回家,饭都不吃脚都不洗往床上一仰就睡着了。” 魏涛在厅里听着,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杨昆此时戴着拳击手套,正在一家业余拳击学校里当教练,有意思的是他训练 的学生就是陈一龙。他在拳击学校里自报姓佟,除了校长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上次魏涛挨打,他跟郑重去突袭夜总会,陈一龙才知道他是警察,但陈一龙也是个 乖觉的人,并没有说破。因为这,他自觉和杨昆之间有了点小小的默契,在训练时 总想和杨昆说两句闲话套套关系,可杨昆理都不理他,只是专心地履行着自己的职 责,用手拦挡着陈一龙的拳。铃响了,杨昆拦住陈一龙说:“停!”拍拍手说: “好了,今天就练到这儿吧。下课!同学们再见!” 陈一龙和学员们一起说:“老师再见!”他趁机对杨昆眨了一下眼睛,杨昆却 像没看见一样,转身走了。 陈一龙快步跟进更衣室,杨昆正在解着拳击手套,陈一龙前后看看没人,走到 杨昆面前说:“佟老师,你是警察?要不是那天你去查夜总会,真不知道。” 杨昆瞪他一眼,左右看看说:“这跟你没关系。” 陈一龙说:“佟老师,一会儿我请你吃夜宵。” 杨昆说:“谢谢,我还有事。”换上衣服,走了。 陈一龙瞅着他的背影笑笑,快速地解下手套换了衣服,出去开车撵上了骑车的 杨昆,按着喇叭说:“佟老师,上哪,我送你。” 杨昆说:“不用。” 陈一龙将车向前开了一点,停下,下车说:“佟老师,你不姓佟吧?” 杨昆用脚支着车停下说:“你想干什么?” 陈一龙说:“就送送你嘛。佟老师你放心,我不是那不懂事的人,那天在我们 夜总会,我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吧?” 杨昆瞅瞅他,下车说:“把自行车给我带着。”拉开车门进去了。 陈一龙说:“好咧。”推着车走到后面,打开后备箱,把自行车放进去。崭新 的奔驰车后面带着一辆自行车,显得有点特别,很多司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陈一龙开着车,杨昆坐在他旁边。陈一龙说:“原来你姓杨啊。我们都以为你 真姓价呢。” 杨昆说:“这事不许跟别人说。” 陈一龙说:“那当然。”车到一个十字路口,他问着说:“一直?” 杨昆说:“你就前边路口停吧。” 陈一龙说:“哎。佟老师,你业余时间怎么干这个?是不是手头有点紧?”拉 开包,拿出一叠钱来递给他说:“你先花着。” 杨昆掂掂钱说:“干什么?想拉我下水?” 陈一龙说:“喷,啥话呢?这是学生孝敬你的。” 杨昆将钱给他扔到包里说:“少扯这套,我告诉你陈一龙,别看你是我的学生, 要真有犯法的事,我饶不了你。” 陈一龙说:“知道知道。老师你放心,我从来不干犯法的事。” 杨昆说:“哼,问你个事。魏涛是你叫人打的吧?” 陈一龙说:“魏涛?哪个魏涛?” 杨昆说:“别装糊涂。”陈一龙说:“我真不认识。啊,你说的是派出所那警 察吧?我以前真不认识他。” 杨昆说:“对了,那天派出所怎么回事?” 陈一龙说:“一场误会。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杨昆说:“不是你就好。啊,停车,我到了。” 陈一龙停住车说:“老师,我送到家吧。” 杨昆说:“不用,把我自行车拿下来吧。” 陈一龙下车,给杨昆拿着自行车。 杨昆说:“我再告诉你一遍,我是警察的事,不许你告诉别人。” 陈一龙说:“知道。” 魏涛坐在杨昆家客厅的沙发上已经快睡着了。 巫丽给他添水说:“困了,到床上躺一会吧。” 魏涛打起精神说:“啊,没事。” 巫丽见吴梦在看书房墙上的一幅色彩很鲜艳的画,走过去说:“你看这画怎么 样?” 吴梦耸耸肩说:“油画我不懂,看着挺另类的。” 巫丽说:“杨昆画的。这儿我总觉得应该有幅油画,上商店一看,喝,三四百, 杨昆说自己画吧,鼓捣几天,还真弄出来了,说是现代派。画框也是他自己钉的。” 魏涛走进来说:“我看看。什么呀乱七八糟的。嫂子,杨昆画像挺厉害嘛,怎 么不叫他画?”巫丽说:“哎不行不行,他画那玩意,一个个都跟嫌疑犯似的。” 厅里传来杨昆的声音说:“谁是嫌疑犯哪!”他来到门口说:“哎,魏涛,你 怎么来了?” 魏涛说:“来拜拜师兄么。” 杨昆伸手说:“吴梦,你好。” 吴梦说:“你好师兄。我们正跟嫂子看你这画呢。” 杨昆说:“还行吧?真正大师级的抽象派作品。你们结婚的时候我送你们一幅。” 吴梦说:“那我先谢谢师兄啦!” 魏涛说:“师兄,你干什么去了?” 杨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巫丽说:“啊,那个什么,今晚走访了几家群众。”他 又岔开话题说:“对了,案子破了,咱们还没喝两盅呢,巫丽,整点啥。” 魏涛说:“别,我和吴梦吃完饭没事,到你这儿坐坐。” 巫丽说:“魏涛和吴梦要结婚啦。” 杨昆说:“真的?什么时候?” 魏涛说:“时间还没定,现在关键是得找个窝。想看看你能不能帮着租个房子。” 杨昆说:“租房,没问题。哎,缺什么不?” 魏涛说:“不缺,也不准备操办。” 杨昆说:“嗯,简单点也好。我们结婚也没操办。就请请队里的同事。跟家里 说了么?” 魏涛说:“啊,还没有。不想告诉他们了。” 杨昆说:“你是不是有病?魏涛,我跟你说,就算魏叔有一千个不对,他也是 你爸爸。结婚这么大事不告诉他,太过份了吧?” 魏涛没有吭声。 从杨昆家里出来,魏涛招手要打车,吴梦拦住他,说要走一走。突然决定要结 婚了,两个人都觉得有点不太真实,婚姻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东西,可他们现在真正 是站在零的起点上,要办的事情太多了。 吴梦说:“哎,你师兄家整得挺好哇。”魏涛想着心事,“嗯”了一声。吴梦 趁机启发:“你得跟你师兄学学。”魏涛又“啊”了一声。吴梦看看他,说:“当 然,违规犯法的事咱不能做。嫂子说得对,日子要过得好,还得心里安稳。”魏涛 又“嗯”了一声。吴梦终于烦了,说:“我说你听没听?” 魏涛说:“听呢。吴梦,你说,告不告诉我爸?” 吴梦说:“你要不问我也不好说。我父母都不在了,咱们结婚,还是有个老人 在场好吧?” 魏涛没说话。 吴梦说:“魏涛,我觉得你对你爸不公平。是,如果当时他敢和蒙面人搏斗, 刘叔就不会牺牲,可那能怨他么?以前哪,因为你分配时候受这个事的影响,我也 有点埋怨你爸。我也想,那就是再害怕,就往前扔一扔手铐还办不到么?现在我知 道了,当有人用枪指着你脑袋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感觉。那种恐惧,是无法克服的。” 魏涛还是没有答话。 杨昆和魏涛抓住了蒙面强奸的罪犯,各立了一个三等功,分局召开了表彰大会, 邱副局长亲自为他们颁奖。散了会,邱副局长叫住郑重说:“郑重啊,今天晚上我 可就走啦,刑侦这边,可就全交给你了。” 郑重说:“放心去吧,几年了休这一回假,领嫂子和孩子好好玩玩。” 邱副局长说:“我估计呆不上十天,也就五六天。” 郑重说:“你放心去,有事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容易体回假,又全家都去,玩 得高兴就多玩几天。” 邱副局长说:“多玩几天,你赞助哇?” 郑重说:“那得,该回回来吧,我还没你挣得多呢。” 邱副局长说:“对了,那个案子怎么还对着陈一文啊?” 郑重说:“哪个?” 邱副局长说:“装什么糊涂?曹文丽讯问那么重要的证人,会不跟你打招呼?” 郑重说:“啊,他们都挺能干,正常程序我一般不管。” 邱副局长说:“正常?你在我这个位置上就知道有多正常了。那都什么人物? 给你们出了证了还要去核实,叫人怎么想啊?查出问题了么?” 郑重说:“没有。” 邱副局长点点头说:“嗯,也好,把陈一龙查明白,免得日后出闲话。” 郑重说:“你还是要调他进来?继续顶着呀。” 邱副局长说:“你顶一个我看看?站着说话不腰疼。” 艺术学校放学了,邱枫第一个出来,却躲在树荫下磨磨蹭蹭地不走,直到看见 周平平背着书包从教学楼出来,他才悄悄地跟出去。周平平沿着学校院墙边的人行 道往家走,邱枫从后边出来撵上她说:“周平平!” 周平平站住说:“有事呀?” 邱枫说:“我想请你看电影。泰坦尼克号。” 周平平说:“为啥呀?” 邱枫说:“好看呗。以前看过?” 周平平说:“没。” 邱枫说:“我也没看过,上一轮演的时候正考试,估计你也没看。这算共同理 由吧?” 周平平说:“没看过的人多了,你都请阿?” 邱枫说:“那也得我认识呀。” 周平平说:“当然你认识了!”回头看看,喊着说:“哎,张菲菲、李娜、吴 冬冬!你们快点!” 三个女孩过来说:“什么事?” 周平平问:“你们谁没看过泰坦尼克?”三个女孩都说看过。周平平耸耸肩说 :“哈,闹半天就我落伍了,没事。好看么?”三个女孩说:“好看,可好看了。” “特煽情。”“贼感人。尤其是片尾那歌。怎么啦?” 周平平说:“没事,问问,我还没看呢。你们谁还想看一遍?”互相看看,都 摇头,其中一个女孩说:“不看,太贵。二十呢。” 邱枫说:“我请客呀!”三个女孩说:“真的呀!我看!” “我看!” “我也看!” 邱枫说:“那好,走!”拦住一辆出租车说:“哎呀,这也坐不下呀。再打一 辆。” 周平平说:“不就松江么?你们走,我坐公交车。” 邱枫说:“哎,别的呀,我请客请到底,车钱也我出。”伸手又拦了一辆车, “你们三个上这个,周平平,咱俩上那个。”掏钱给司机说:“松江电影院。”三 个女孩看出些门道,笑着坐上出租车走了。 邱枫拉开车门说:“周平平,走哇。” 周平平说:“邱枫,对不起,我不想去了。” 邱枫看着她说:“平平,我今天生日。” 周平平一顿,说:“啊,生日快乐。对不起,我……”她拉开车门上车了。 邱枫想跟她一起坐到后座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替她关上车门,自己坐到了前边。 周平平在书包里翻了半天,拿出一个印着奖字的红皮笔记本来说:“邱枫。” 邱枫回头,周平平将笔记本递给他说:“生日快乐。” 邱枫接过说:“谢谢。” 周平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笔记本,是我爸爸得的。我不知道你生日。” 邱枫喜不自禁地说:“这就最好!比什么礼物都好。哎,你给我签个名吧,那 就更有纪念意义了。” 周平平拿过来,写着:“邱枫同学:生日快乐。”然后是很漂亮的英文签名。 邱枫说:“哇塞!酷毙了!”将本装在书包里,也拿出一支钢笔递给她说: “给,派克。” 周平平没接,说:“我又不过生日。” 邱枫说:“来而不往非礼也。留着给别人签名。” 周平平说:“真不要,我有笔。” 出租车司机笑了一下,邱枫脸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司机一眼,收起笔说: “不要算了,我明天扔海里去。” 周平平有意打破尴尬说:“明天是哪天?” 邱枫说:“明天就是明天。对了,还没告诉你,我今晚就走了,上大连,我们 全家都去。庆祝我生日。” 周平平说:“噢。” 邱枫说:“去过大连么?” 周平平摇头说:“我还没看过海。长这么大,我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我姥家。” 邱枫说:“在哪?” 周平平说:“四平。” 邱枫有些同情地说:“啊,太近了。我每年暑假都出去一次。不过,每次都是 我妈跟我去。我爸爸跟我一起出去,还是头一次。” 周平平说:“到海边,多拍照点大海回来。别带人,要空镜头。” 邱枫说:“一定。我给你送个十卷八卷的回来。” 周平平说:“那也不用,照好了,有十张八张就好。” 邱枫说:“你就擎好吧。” 陈一龙正在夜总会的办公室里看书,老陆拿着本书进来了,见陈一龙看得聚精 会神,问:“什么书?” 陈一龙说:“倚天屠龙。” 老陆说:“啊,我看过,挺好看。”将手中的书放到他桌上。 陈一龙拿起来看看说:“唐诗三百首赏析?这玩意好看么?” 老陆说:“慢慢看能懂。” 陈一龙冷笑一下说:“素质教育?我说,我听说,姓魏那小子立了个三等功?” 老陆说:“是么?” 陈一龙说:“今天局里开的表彰会,所里去了一半,我看家。我什么时候能出 人头地呀?” 老陆说:“快了。姓邱的今晚上车了,我们三两天内行动。龙哥,贺彪以前真 没有案底?” 陈一龙说:“没有。他出徒不久就认识我了。他好热闹,从跟了我,就洗手不 干那行了。” 老陆说:“别人谁知道他会这个?” 陈一龙说:“除了我,没人知道。” 老陆点点头。 深夜的城市,街道上灯火通明,却行人稀少。 居民楼的灯大多都黑着,只有一两户的窗口透过窗帘露出些微弱的灯光。 贺彪吹着口哨行进在街道上,他衣衫敞开,车把上挂着一个工具袋,车架上放 着空饭盒,偶一颠簸,饭盒里面的铁匙便跳动着发出叮当响声。从外表上,谁都看 得出这是一个下夜班的工人,惟一与他身份不配的是他骑的那辆自行车,那是一辆 崭新的“跑狼”车,样式新颖,漆光耀眼。 他敞开的衣服里没有衬衣,车行到路灯下,人们能清楚地注意到他胸前的纹胸。 那是一个嚎叫着的狰狞狼头,血红的大口和尖锐的狼牙十分逼真。 他突然像狼一样高声嚎叫一声。 这嚎叫声在寂静的夜空里格外刺耳。迎面一个低头骑车的女工吓了一跳,向旁 一拐,摔倒了,惊恐地向后看着。 贺彪得意地从她身边过去,又过了一个红绿灯,拐向市里有名的泰来小区,来 到一栋楼前,停下。四处看看,拎着工具袋间进楼梯口,站在暗处向外看着。不远 的楼头,两个身穿制服的保安走过去。 贺彪看了一下夜明表,拎着包大摇大摆地进门。楼道里是声控灯,他一关门, 灯就亮起来。他向楼上听听,没人,快速地从工具袋里拿出一件黑色上衣来,脱下 身上的衣裤,穿好夜行衣,又拎着工具包从楼门口出去,绕到楼头,将手中的绳索 向上抛去,绳索很准地落到用作楼房维修的钢筋做的铁梯最下面一凳上,他拉着绳 索爬上去,登着铁梯快速登上楼顶,伏在楼边上,看着表等着。 楼下两名保安在楼头走过。 贺彪行动起来,将绳子拴在腰间,动作麻利地顺绳而下,直达四楼一个黑着的 窗口,在窗台上落下脚,从胸前的包里摸出一个通下水道的胶皮塞子,按在玻璃上, 以左手的钻戒围着皮塞大大地划了一圈,玻璃发出轻微的响声。 贺彪用手按着玻璃,向里一推,玻璃窗上现出一个圆孔,他灵巧地钻进去。无 声无息地轻巧落地,回头向外看看,拉上厚厚的窗帘。打着手电找到开关,点上灯, 不由得撮起嘴喷喷几声。 室内装饰得很豪华,收拾得也很干净。沙发前的茶几上,显眼地摆放着五百块 钱。贺彪拿起钱在手上拍拍,不屑地扔在茶几上,起身走进卧室,他对这里的一切 似乎很熟,熟练地拉上窗帘,点着壁灯,直接走到大衣柜前,拉开柜门,找到里面 的一个保险箱,很愉快地哼着小曲,拿出工具来,熟练地开着保险箱。 保险箱打开了,他拉开门,得意地轻轻吹了一下口哨。 钱。一叠叠的钱,将保险箱塞得几乎没有空隙。 贺彪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来,装钱。 人民币、港币、美元。还有他不认识的钱,他拿着对着灯光瞅瞅,装进袋里。 钱装完了,保险柜里还有一个小抽屉,他用钥匙捅了几下,打开,里面是首饰,大 多是金的,没有什么太特别的,他抓起来揣进怀里。这其中有一个小小的金元宝, 他特别地看了一眼,也揣起来。 抽屉里还有两个信封,他打开看看,里面是存单、信用卡和存折。他将这些东 西原样装进信封,一并放到袋里。然后将保险箱锁好,关上衣柜,将袋子背在背上, 关了灯,来到客厅,忽然觉得有点渴了,拉开冰箱拿出一罐饮料启开喝着,看看表, 走到大衣架前,拿起上面挂着的一套警服披在身上,戴上帽子,对着镜子照照,显 然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电视预调的声音大了些,他忙 用遥控器将声音调小,关了灯,钻到窗帘后向窗外看看。 窗外一片宁静。 贺彪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不时地看着表。 他起身,又到窗帘边张望。 楼头,两个保安按时巡逻走过去,其中一个吸着烟,烟头明灭。 贺彪行动起来,他关上电视机,将警服放回原处,忽然觉得有点尿急,解开裤 子,对着沙发上左轮右转地尿了一泡尿,嘴里还调皮地不停小声发着丝丝的声音。 他穿好裤子,钻到窗帘后面,从原路钻出去,顺绳无声地滑下,顺着楼边走向 楼头。一辆空载的出租车正好开过来,停在楼头,贺彪钻进车,躺在后车座下,出 租车仍打着空载的灯,缓缓开走。 陈一龙接到老陆的电话过去,进了门一愣,忙回手关上了门。老陆的办公桌上 摆满了钱,他惊讶地走过去,看着桌上的东西。 贺彪说:“龙哥,都在这儿了。” 陈一龙坐到办公桌后,说:“多少?” 老陆说:“人民币六十一万,港币十五万七,美元三万,法郎三千,卢布两万 四,存款三十九万六。” 陈一龙说:“嗯,干得不错。老陆,让会计给贺彪拿两万旅差费,出去好好玩 玩。” 贺彪说:“谢谢龙哥。”转身要走。 老陆叫住他:“回来。” 贺彪停下,笑嘻嘻地说:“陆书记,有事?” 老陆伸出瘦长的手指来,中指勾动着。 贺彪嘿嘿地笑着,不大情愿地从怀里往外掏着说:“龙哥说只要把钱和存单弄 来就算完成任务……”掏出首饰来放到桌上。 老陆的手指仍动着。 贺彪嘿嘿地笑着,又拿出两条项链和一个元宝来说:“什么也瞒不过你。这回 真没了。” 陈一龙板起脸说:“贺彪,看你干得挺漂亮的,饶你这回。下次可别再跟我扯 这套。” 贺彪说:“龙哥,我这不是跟陆书记闹着玩么?” 陈一龙“嗯”了一声,算是饶过了他。 老陆说:“机票和钱都在小柳那儿,你明天早上八点班机。豁子送你。” 贺彪说:“哎。” 老陆说:“这段时间在外边,什么也别做,钱花光了打电话回来。” 贺彪说:“嗯哪。”对陈一龙说:“龙哥,我走?”陈一龙“嗯”了一声,贺 彪退出去,关上门。 门一关上,陈一龙有些急切地拿起卢布来看着说:“这就是法郎?” 老陆说:“那是卢布。”将法郎递过去说:“这是法郎。” 陈一龙接过看看,指着桌上说:“这一堆有多少?” 老陆说:“都换成人民币,一百四十多万吧。”见陈一龙摆弄着钱不吭声,又 说:“玩意儿是不少,可也不是咱的,没啥舍不得的。” 陈一龙摆摆手说:“我是想,这公安局长真值得一干。” 老陆起身拿过一个破纸盒,往里收着桌上的东西说:“那当然,有啥不如有权 么。等你当上局长,这还不小菜一碟。” 陈一龙将手里的法郎扔进箱子里说:“哼,偷个公安局长等于中个大奖。哎老 陆,有一个事我不明白。” 老陆说:“嗯?” 陈一龙说:“你怎么知道这邱局家一掏一个准?” 老陆笑笑说:“没听说那话么?现在那当官的,要是挨个枪毙,肯定有冤枉的, 可要是隔一个毙一个,准有漏网的。” 陈一龙说:“别蒙我,跟你说正经事呢。” 老陆说:“文哥告诉我,为你当这个警察,他花了二十万。” 陈一龙一愣:“嗯?”叹了口气说:“我哥对我,是够意思了。”老陆没说话。 陈一龙说:“你看着,我也不会让他失望。跟李小鬼说了么?” 老陆将箱子放在墙角,搬起一堆破报纸扔上去说:“说了。臭小子,就一个要 求,要铃铃。在八包呢。” 八号包房里,尖嘴猴腮的李小鬼怀里搂着一个比他高出一头的姑娘铃铃在唱歌, 他唱得很难听。 铃铃是美迪夜总会的头牌,比他唱得要好多了,但此刻却有气无力地应付着。 像李小鬼这种下三烂,平时她连瞅都不愿瞅,今天却按书记的命令陪了大半夜,弄 得她衣冠不整,面容上带着明显的厌倦和疲惫。 一曲终了,李小鬼仍兴致未减说:“再唱一个,唱那个妹妹坐船头。” 铃铃说:“歇会儿吧李哥。唱了一宿,嗓子都唱疼了。来,喝点酒。” 李小鬼说:“行,等会儿就等会儿。来,咱俩再整一把。” 夺下酒瓶要拉她,铃铃闪身,拿烟给他点着说:“都三回了,还要?你得色痨 啦。” 李小鬼说:“唉,你不知道,这宿过去,不知道啥年月能再碰女人呢。” 铃铃说:“咋啦?” 李小鬼说:“龙哥叫我办一件大事。要不,陆书记能叫你陪我?平常多跟你说 两句话,都得挨罚呢。” 铃铃说:“啥大事?” 李小鬼说:“这你就别问了。不懂规矩呀?”搂过她说:“来吧来吧。” 铃铃向外挣着说:“咱还是喝酒唱歌吧。” 李小鬼不高兴了,说:“我知道你烦我。不来是不是?行,我找龙哥去。”说 着就要起身。 铃铃忙拉住他说:“哎呀,李哥,谁敢烦你呀。” 李小鬼得意地说:“料你也不敢。”坐下,搂过她说:“你别总看不上我,告 诉你,陆书记说了,等我办好这个事回来,我起码闹个领班当当。” 铃铃撇撇嘴说:“不信。咱们这儿能人多了,用你?” 李小鬼被激怒说:“看不起我?”猛地起身,开门向外看看,回来搂着铃铃悄 声地说:“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老陆办事小心,纸箱里的东西没放到陈一龙的屋里,放在这里晚上起夜什么的 也有点担心,但又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只好委屈陈一龙睡在他的简易床上,他自 己则把两腿搭在桌上坐着椅上将就了一宿。老陆的生物钟很准时,睁眼一看墙上的 电子钟,正好六点。 陈一龙呼呼睡得正香,老陆说:“龙哥,起了。”陈一龙应着,没动。老陆说 :“龙哥,起!” 陈一龙坐起来,他腰间的BP机也响起来,他拿起看看,立时精神了,说:“来 了。你说这也算老天有眼,邱局家偏偏就在我们所的管内。” 老陆笑笑说:“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计划之内。洗脸。早饭马上送来。” 陈一龙去卫生间的工夫,一女服务员手里提着个篮子进来,将早餐一样样摆到 桌上。老陆摆摆头,服务员出去。 陈一龙从卫生间出来,坐到桌边吃饭。他的BP机又响起来。 老陆递新警服给他,陈一龙一边吃,一边穿着说:“李小鬼没问题吧?” 老陆说:“没问题。” 陈一龙起身,戴上帽子走了。 早晨六点对于生活在城市里的大部分人来说,还属于昨夜的时间。街上车辆行 人不多,偶尔可见几个晨练的人。 杨昆开着一辆警车来到新安派出所门前时,魏涛正好跑步过来。杨昆从车里探 出头说:“哎,魏涛,快换衣服,走。” 魏涛说:“什么事?” 杨昆说:“邱局家被盗了。” 魏涛向屋里跑去。 陈一龙是昨晚没值班的民警中第一个赶到所里的,听说管内出了盗窃案,他就 跟领导要求去学习学习,可无论怎么磨,领导也是不答应。说话间又有四五个民警 赶来了,所长带着他们要去现场,陈一龙跟着说:“所长,这是我头一回碰上案子, 叫我去吧。” 所长说:“案子以后有的是,你还是看家吧。”对另外四五个民警说:“走走 走,磨蹭什么?” 民警们跟着所长走了。 陈一龙气得直咬牙。 邱副局长住的不是公安局的宿舍,是局里去年给他买的商品房。他当副局长当 了八年,那八年中几次分房子他都没要,把机会让给了更困难的同志,自己一家三 口一直住在老式的一室半房子里,先前过世的老伴处处随着他,从没提过意见。自 前年娶了张凤玉,耳边就不清静了,又赶上要房改,办公室主动提出要给他解决一 套房子,他也就半推半就地接受下来。 这是一个花园式的居民小区,绿化很好,假山、流水、草地,漂漂亮亮。楼下 绿地边,几个警察在保护着现场,两位刑警在现场勘查,提取脚印。很多居民站在 一幢楼前的小路上,仰脸向楼上看着。在整幢楼中部的四楼的窗口,玻璃上被划开 的圆洞清晰可见,一条绳索从楼上坠下来,距地面仅一米多。 对面楼上一老太太推开窗喊着说:“老张,看啥呢?”楼下一老头应答着说: “19幢昨晚来小偷啦!”老太太说:“啊?那是谁家呀?家没人么?”老头说: “听说是公安局局长家,一家三口上外地旅游去了。” 老太太说:“公安局长家都敢偷?这小偷胆也忒大了。那都丢啥啦?”老头说 :“不知道。”老太太说:“我下去看看。”缩回头去。 魏涛和杨昆的车开过来,停下,从车上下来。维护秩序的民警向他们敬礼,两 人还了礼要进现场,楼上窗口有一民警喊着说:“杨昆,郑队叫你们上来一下!” 杨昆应着,和魏涛向楼头走去。 郑重干了十几年刑警,头一次听说小偷竟然偷到了公安局长家,接到报案后他 很快就赶到了现场。队里除了曹文丽那个组和另外一个组有案子,其他的刑警基本 都调来了。邱副局长家客厅里除了杨昆外,还有三四个刑警在勘查现场、拍照。 里间,郑重沉着脸在打开的保险箱前看着。魏涛和另一个刑警在拍照,他们没 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杨昆待客厅里的警察拍照完毕,小心拿起饮料罐,观察着说:“没有指纹?” 刑警摇摇头。杨昆打开一个塑料袋,将饮料罐放进去。 郑重和魏涛从里间出来。郑重说:“邱副局长和家人的身份证号码通知银行了 么?”旁边的一个刑警说:“通知了。” 杨昆说:“邱副局长知道么?” 郑重说:“他正在往回赶。”他的手机响了。他接电话说:“喂,是我。好, 我马上就来。”关上手机说:“今天怎么挤一块了。临河区出个了案子,我过去一 下。这里由杨昆负责,你们几个,认真点儿。” 杨昆说:“是。” 魏涛在那边忽然说:“这怎么回事?” 众人回头,杨昆说:“怎么了?” 魏涛说:“这沙发好像有点潮。”用戴手套的手抹了一下,嗅嗅说:“尿?” 郑重快步走过去。 邱副局长接到电话就往回赶,秦皇岛的朋友给他们买了三张软卧票,他和妻子 睡下铺,邱枫在上铺,另一张上铺空着,虽然一家三口有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但有 些话还是不能叫儿子听见的。邱副局长一上车倒下便睡,不管妻子在那边如何使动 静,就装作没听见。 邱妻张凤玉人很漂亮,身材也很好,但眉宇间总流露出一股骄横,此时面带愁 容,就更添了几分戾气。她昨天一夜几乎就没睡着,天一亮就爬起来,叫邱副局长 准备下车。邱副局长本来还想再眯一会儿,可看她那坐立不安的样,知道再躺下去 不可能了,懒洋洋地起来,先去洗了脸,回来坐在窗边看报纸,慢吞吞地喝茶,喝 罢,将茶杯放在桌上,“‘嗯”了一声。张凤玉不满地白他一眼,拿起暖瓶倒水, 用眼睛盯着他。邱局长依旧低头看报,连头也不抬。张凤玉忍不住捅他一下,邱副 局长微微向上面扬扬脸,横了她一眼。张凤玉抬头看看上铺的邱枫,将要说的话压 了下去,抬手摇着呼呼大睡的邱枫说:“小枫,快起吧,要下车了。” 邱枫醒了,起身说:“爸,你们早起啦?”看看表:“还早嘛。”又想躺下。 张凤玉说:“别躺了,快点,上趟厕所,快到站了,一会儿人该多了。” 邱枫是个聪明孩子,自张凤玉结婚后,跟她关系一直很好,很多事宁愿拗着老 爸,也不跟她发生冲突,见她坚持,起身应着下地出去了。张凤玉迫不急待地伸手 关上门,压低声音说:“哎,怎么办哪?” 邱副局长说:“什么?” 张凤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家里……” 邱副局长面色平静地说:“三万多块钱,没就没了吧。” 张凤玉瞪大眼睛说:“三万?!” 邱副局长说:“啊,你记住,现金咱们出来基本都带上了,家里就剩两千,还 有三个一万块钱的存折,就你那个和邱枫那两个。”张凤玉说:“就说这么点?那 还有首饰呢?”邱副局长说:“啊,那两条金项链值不多少钱,那个重一点的有40 克?那条也就20克。”张凤玉心有不甘地说:“那就白吃哑巴亏了?那叫一百五十 来万哪。” 邱副局长眼里透出一缕凶光说:“喷,你哪来那么多钱?” 张凤玉倒吸了一口气说:“那,案子要破了呢?” 邱副局长说:“破再说破的。” 张凤玉愤愤地说:“这贼可真是胆儿肥,连公安局长家都敢偷。要真抓住了, 你给我狠狠收拾收拾他!” 邱副局长一出站,局里的车已经等在出站口了。坐上车他先让司机绕个弯把老 婆和孩子送回家,这才回到局里。刑警队已经把案卷准备好了,局长一到就送了过 来。他也是刑侦出身,一页一页看得挺仔细,看着看着,心里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 从卷上看,案犯干得挺利索,除了在沙发上撒了没尿以外,没留下什么痕迹,也没 有他家失窃物品的任何记录。 有人敲门,邱副局长说:“进来。” 郑重进来说:“邱局,回来啦?” 邱副局长说:“啊。”指着沙发示意他坐下,随手将烟扔过去,继续看着卷。 郑重接过烟,没吸,说:“小子胆儿挺大,干得也挺利索。” 邱副局长说:“嗯,是个老手。妈的,在我沙发上还撒泡尿?这是跟我叫板哪。” 放下案卷问:“临河那边怎么样?” 郑重说:“一具无头女尸,在组织人摸尸源。” 邱副局长说:“又是一起恶性案件,你亲自去抓一下。” 郑重说:“啊,这一段时间,我准备集中力量把你家那个盗窃案拿下来。偷到 公安局长家来了,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邱副局长沉吟一下说:“不,这个案子,还是叫别人搞。你还是搞这个大案。” 向郑重伸手,郑重将烟扔过去,他抽出一棵来点燃,又抛给郑重说:“抽。”郑重 点着烟抽着。邱副局长接着说:“公安局长家被盗,影响一定很坏。破不了案要有 人说闲话,可我要是把最精干的力量都抽来破自己家的案子,闲话更是少不了。卷 我看了,这不像是流窜作案,可作案手法又挺特别、专业,以前本市也没有过这种 案例,所以又不能排除流窜作案的可能。如果是流窜犯罪,近期破案就不大可能了。 我们投人的警力越大,落下的笑柄也就越大。” 郑重点点头说:“都丢了什么?” 邱副局长说:“我家能有什么?去年又才装的房子。三万多块钱,咳,越没有 越心疼啊。”笑笑说:“你嫂子心疼得直哭呢。” 郑重说:“你家怎么弄个保险箱啊?” 邱副局长说:“你嫂子,有两三万块钱可成大数了,放哪都不放心。跟她说那 玩意没用,就是不听。” 张凤玉从回家,就一脸悲伤地看着空空的保险柜,要不是邱副局长在火车上再 三交待,她现在真想关上门痛哭一场。杨昆和魏涛、徐英茹听说她回来,很快就赶 来了。张凤玉按在车上和邱副局长商量好的数目报了失物清单,丢了那么多钱连实 话都不能说,叫她觉得挺憋屈。 魏涛在做着笔录,杨昆问:“张姨,你再想想,就这些么?” 张凤玉说:“就这些还少哇?全部家底呀!”她的泪水终于止不住了,忙用手 帕擦了擦眼睛,“东西还是次要的,憋气。杨昆,小魏,小徐,你们一定要给我把 这个家伙抓住,要不然,这人咱们也丢不起。” 杨昆说:“你放心,张姨,局里既然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了,我们一定尽力。” 张凤玉说:“尽力不行,得给我抓住。” 魏涛递过记录说:“张阿姨,你看看有没有遗漏的,要没有,在这上面签个字。” 张凤玉拿起笔录来看着说:“嗯,没有。”签字。 因为又出了大案子,郑重把队里其他的人调了上去,邱副局长家的案子明确交 由杨昆和魏涛、徐英茹这一组负责。三个人在一起研究案情,魏涛说:“从现场勘 查结果看,我觉得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案件。作案者开保险柜的手法很熟练,有这样 的技术,撬一个防盗门的锁应该不成问题,可他偏偏从楼上坠绳而下,在窗户上明 晃晃地打一个洞,说明他事先就知道这是公安局长的家,而且就是想让大家看见公 安局长家被盗了。” 徐英茹说:“我不同意。橇防盗门,楼道里有人怎么办?坠绳而下虽然有风险, 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比在楼道里撬门更安全。” 魏涛说:“既然是夜深人静,楼道里怎么会有人呢?邱局住的是高档商品房, 在那个楼里住的人互不相识,即使听到有动静,也不一定有人肯出来看。” 徐英茹说:“你这就把人民群众的觉悟往低估了嘛。再说,如果是预谋作案, 为什么?就为向公安机关挑衅?那可真是贼胆包天了。除非他跟邱局有仇。可邱局 以前打击过的人咱们都查了,还没有一个用类似手法作案的。要是为钱,三万块钱 值得么?所以我认为,还是流窜的可能比较大。” 魏涛说:“还有一个疑点就是,我觉得邱局家丢的不止是三万块钱。” 徐英茹惊讶的几乎要跳起来说:“你说什么?” 魏涛说:“我觉得,邱局家丢的不止三万块钱。” 徐英茹说:“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 魏涛说:“根据我没有,但我感觉,以张阿姨的身份性格,丢三万块钱不会让 她如此痛哭流涕。” 杨昆说:“魏涛,没有根据的事不要瞎猜!三万块,对谁也不是小数目,你丢 了不心疼?” 魏涛说:“心疼是心疼,可张阿姨的反应还是有点反常。” 徐英茹说:“那你的意思是说,她丢的不是三万,而是三十万,三百万?那她 为什么隐瞒不报呢?啊,这些钱来历不明是吧?” 杨昆说:“你住嘴!你们俩,把心思好好放在案子上,别胡猜乱想些没有影的 事。这种猜测,以后谁也不许再提!” 门开了,郑重进来了说:“什么事不许再提呀?” 三个人都站起来说:“郑队。” 郑重说:“坐坐,都坐。”用手点着他们说:“你们三个听着,这次把这个案 子交给你们,可别给我办砸了。虽然这只是一个盗窃案,但影响有多大不用我说你 们也清楚。破了案,没什么说的,就是抓住一个小偷;可要是破不了案,那咱们这 刑警队可就成饭桶队了。” 杨昆说:“我们知道。” 郑重说:“有什么进展么?” 杨昆说:“我们正在议论。” 徐英茹说:“郑队,你说邱局家能丢多少钱?” 郑重说:“不是三万么?” 魏涛说:“我觉得张阿姨的反应有点失常。” 郑重说:“有什么失常的?你丢三万块钱我看看怎么正常?” 魏涛说:“我哪有哇。不过我就是真丢了,也不会那样。” 郑重说:“你?你是个男的,她是个女的;你是单身汉,她是有家有口的人, 这三万块钱对你们的意义能一样么?” 徐英茹说:“就是。所以我认为,还是流窜作案的可能大一些。郑队,你说呢?” 郑重说:“我不知道,这个案子不是明确交给你们三个了么?” 徐英茹说:“可侦破方向总得确定下来吧?” 郑重说:“杨昆。” 杨昆说:“我觉得两种可能都有,从明天开始,咱们兵分两路,你们俩一组, 重点是发动群众,以现场遗留的自行车为线索,看看谁在那天晚上发现过骑车人。 我去找特情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打招呼,找郑队也行。” 郑重摆摆手说:“别找我,我临江那边有个案子,有线索及时向邱副局长报告。” 天擦黑了,邱副局长家没有开灯,他站在窗前向外看着。远处,巡逻的保安从 楼头走过去。邱副局长看看表,点点头。 张凤玉说:“这保安十五分钟走一趟,有什么用啊?” 邱副局长不吭声,转身打开大衣柜,拉开保险柜的柜门看着。 电话响了,张凤玉拿起电话说:“喂,你是哪位?小陈,哪位小陈,你找邱局 什么事?什么?你把小偷抓住了?” 邱副局长猛然起身,快步走过去,要抢电话,又停住,示意张凤玉说话。张凤 玉一愣说:“啊?”明白过来说:“啊,小陈啊,老邱在,你等着啊。”将话筒递 给邱副局长说:“小陈电话。” 邱副局长拿起电话说:“喂,我是。抓住了?你是谁?陈一龙?在哪抓住的? 好。你现在在哪?啊,报告刑警队了么?好,很好。” 陈一龙在电话里说:“邱副局长,有点意外,这个小偷交待的情况与张阿姨报 失的有点不符,所以,我想,还是先跟你核实一下……"邱副局长愣了一下,说:” 好,你做得很好。你在哪?啊,好,先不要告诉别人,我马上就来。“他放下电话, 沉吟着。 张凤玉拿来警服给他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邱副局长皱眉说:“拿 便装。”张凤玉一愣,从衣柜里拿出衣服来给他。 邱副局长沉着脸穿着衣服,他拉开抽屉,拿出手枪来揣在裤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