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案子怎么这么憋气呢 陈一龙放下电话,对坐在面前的李小鬼说:“一会儿该说什么,都记住了么?” 李小鬼看了一眼身旁的老陆说:“记住了,陆书记教我背了一天了。” 陈一龙说:“到时候无论怎么问,你都给我一口咬住,要是出了差,可别怪我 没打招呼。” 李小鬼说:“龙哥,你就放心吧。不过……” 陈一龙说:“嗯?” 李小鬼说:一陆书记说给我那个钱,是真的吧?“ 陈一龙说:“信不着我?” 李小鬼说:“那哪能呢,我就是怕将来出来……” 陈一龙说:“你放心好了,我陈一龙答应过的,没有不兑现的。” 李小鬼说:“那是那是。有龙哥这句话我就全放心了。” 陈一龙从兜里拿出手铐来交给老陆说:“老陆,差不多了,给他戴上吧。” 老陆接过手铐,将李小鬼反铐上,李小鬼说:“哎,轻点轻点……” 老陆阴阴地一笑说:“咋的,兄弟,这就受不了啦?” 李小鬼咬牙硬挺着说:“没事。” 邱局长打了一辆出租车到夜总会门前停下,付车钱的时候,他顺便四下看看, 见没有什么情况,这才快步走进夜总会。穿服务生服装的陈一龙在服务台前等着, 见邱副局长进来,走过去说:“先生,唱歌?这边请。”邱副局长跟他上楼,在拐 弯处,他机警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没有人。 陈一龙一声不吭地在前面领着。 二楼的包厢里,不断传来鬼哭狼嚎的唱歌声。 两人来到三楼,陈一龙向走廊尽头走去。与二楼相比,三楼突然显得很静,所 有包房的门都紧关着,走廊里只点着很少的几个灯,到处静悄悄的,连一个服务生 也没有。陈一龙走到走廊尽头,打开一个包厢的门,进去,打开灯。邱副局长又小 心地回头看看,跟进去。 陈一龙关上了门。他走到沙发前,从一个纸箱里拿出一个旅行袋,打开。里面 是邱副局长家的失物,金首饰在灯光下闪亮。 邱副局长将手伸进了藏枪的裤兜。 邱副局长和陈一龙在一起密谈了很长时间,这才由三楼外的疏散楼梯悄悄出去, 打车走了。陈一龙送走他回来,又跟老陆商量了半天,穿着警服从大门出去,开上 新买的4500走了。 夜已经很深了,三楼里间小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双手被反铐着的李 小鬼蟋缩在一角的沙发上,正在打盹。门在外边被人用钥匙打开,老陆无声地间进 来,踢踢李小鬼,小声地说:“喂,起来!” 李小鬼惊醒,四处看看说:“陆书记,局长来了吧?在哪儿审哪?” 老陆说:“先不审了。还得抓你一回。” 李小鬼没明白:“还,还抓我一回?” 老陆说:“龙哥抓你,没人看着不行,这戏得重演。” 李小鬼说:“重演?怎么演?” 老陆说:“跟我走,一会儿告诉你。” 火车站候车大厅人口处,陈一龙和一个戴着执勤臂章的铁路警察小邢在检查危 险品。每一个人门的旅客都要将包打开,检查后在车票上盖一个章方可进入。 夜深了,旅客比较少,一拨旅客过后,检查处清静下来,小邢看看表说:“龙 哥,快一点了,后半夜流量小,你回去歇着吧。”陈一龙说:“再看看。越是后半 夜,越有可能。” 小邢说:“龙哥,你说你当老板多好,到派出所于这个苦差事。” 陈一龙说:“我从小就想当警察,这也算实现理想吧。” 小邢说:“人这理想啊真是怪,我的理想就是像你似的当老板,你的理想呢是 像我似的当警察。有意思。”拿出烟来,递给他,陈一龙指指墙上的禁烟标志,小 邢不在意地说:“没事。” 陈一龙推回他的烟,从兜里拿出一铁盒烟来说:“早就想抽了,怕你为难。” 打开盒递过去说:“尝尝这个。” 小邢拿出一支来说:“什么烟?没见过。” 陈一龙说:“熊猫。这以前可是邓小平抽的。”拿打火机为对方点燃说:“怎 么样?” 小邢吸了一口,品着说:“香,真香。”伸手说:“我看看盒。”拿过烟盒看 着说:“挺好看呐。”递给陈一龙。 陈一龙没接,说:“揣着。” 小邢说:“那哪行,挺贵的。” 陈一龙拿过烟来,放进对方的兜里说:“叫你揣着就揣着,跟我客气啥?” 一旅客从他们面前走过去,被陈一龙叫住:“哎,回来,把包打开。” 旅客说:“我这包里没危险品。”小邢说:“少废话,叫你打开就打开。”旅 客不大情愿地打开包说:“我这儿真没危险品。”小邢看看陈一龙,有意刁难旅客 说:“拿出来,都拿出来,有没有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旅客无奈,只得往外掏着东西。 老陆带着李小鬼从后门的疏散楼梯出去,乘出租车来到火车站时已经是深夜了, 车站门前还徘徊着些许闲人。 老陆押着李小鬼向候车大厅走,将一张车票递给他,悄声地说:“都记住了吧?” 李小鬼说:“记住了。” 老陆说:“进去吧。” 李小鬼背着个鼓鼓的包,向门内走去,老陆藏身在石柱后面,观察着。 大厅里,陈一龙和小邢已经将旅客的包翻空了,面前的桌上,摆满了旅客的物 品。旅客有些不满,说:“没有吧?” 小邢说:“看看不就都明白了么?装上吧。” 陈一龙说:“帮他装装。车票拿来。”旅客将车票递给他,陈一龙在车票上盖 了一个章。 李小鬼悄悄走过来,眼睛瞄着陈一龙,趁这机会想溜过去。 陈一龙一抬头看见他说:“哎,站住,过来!” 李小鬼有些害怕地说:“干,干什么?” 陈一龙说:“把包打开,检查。” 李小鬼突然转身向门外跑去,陈一龙说:“哎,站住!抓住他!”跳过桌子追 出去,值班民警小邢也笨拙地从桌上爬过,追出去,旅客的物品碰撒了一地。 旅客说:“哎哎哎……”他回头看看,人们的注意力都在警察追去的方向,他 悄悄地从腰间解下一排发胶,装进包里。 老陆在候车室外的一个石柱后等着,随着陈一龙“抓住他”的喊声,李小鬼由 里面冲出来。一个青年人听见喊声,向李小鬼冲去,想拦住他,老陆从门柱后冲出 来,也假装扑向李小鬼,与青年人撞到一起,将他绊倒了,与那人一起“哎哟哎哟” 地叫起来。 陈一龙从门里冲出来,从他们身上跨过,追过去。小邢也从门里冲出来,他见 地上躺着人,绕了一步,老陆恰在此时一伸脚,将他绊倒。 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 小邢愤愤地骂了一声,追过去。 站前广场,李小鬼按老陆的安排,拼命地跑着,陈一龙持枪在后面追着说: “站住!”又向天鸣了一枪。 李小鬼拐进一条胡同,陈一龙追过去,这是一条很黑的胡同,李小鬼跑进来, 见陈一龙没有追来,略停停,陈一龙出现在胡同口,李小鬼转身又跑。 陈一龙依旧喊着:“站住!”有几个看热闹的人也在胡同口远远地看着。 李小鬼从怀里拔出刀来,晃着说:“别过来!再来我捅死你!” 陈一龙向前走去。 李小鬼脸上怪模怪样地说:“站住!再走我就不客气了! 陈一龙高声喝着说:“放下武器!” 李小鬼拿刀向前比划了两下说:“别过来!”小声地说:“龙哥,我……”陈 一龙向前猛跨了一步,抓住李小鬼的手腕,李小鬼的刀捅在他肚子上,李小鬼吓得 向后退着说:“我……我……”他突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陈一龙的枪在离他两三步的地方响了,李小鬼应声倒在地上。 小邢追过来说:“怎么样了?” 陈一龙捂着刀口说:“他持刀拒捕!” 小邢走过去,拨拉李小鬼一下,说:“死了?!”回头,猛然发现陈一龙捂着 肚子,惊慌地说:“龙哥,你怎么了?” 陈一龙说:“没事……”顺着墙边靠坐在地上。 小邢喊着:“龙哥,龙哥!”对在胡同口围观的几个群众喊:“哎,你们快来 帮忙,这里有警察负伤了!” 很多群众跑过来。 一辆警车亮着灯尖叫着驶进医院,在门诊楼前停下,杨昆和魏涛从车上跳下来, 匆匆向楼里跑去。 医院外科的急救室门前围着不少人,几个帮忙救护陈一龙的群众在焦急地等待 着。杨昆和魏涛从楼梯跑上来,冲到急诊室门口,一护士的吆喝声在里面传出来说 :“让一让,让一让……” 陈一龙被医生和护士从里面推出来,群众自动闪开一条路,有人主动上前帮着 推车。 魏涛看了一眼,惊愕说:“陈一龙?” 杨昆被人挤了一下,没看清,问:“嗯?谁?” 魏涛说:“陈一龙,他就是陈一龙!” 护士在前边喊着说:“让一让,让一让。” 医生从急救室出来,杨昆拦住问:“医生,他怎么样了?”医生说:“流血很 多,得马上手术。” 车推进了手术室,杨昆等被护士挡在门外。 魏涛说:“哎,杨昆,他怎么成警察了?” 杨昆说:“你问我,我问谁呀?” 杨昆的手机响了,他从怀里掏出电话来,走到楼梯口接电话说:“喂,对,我 在医院。哦,他在手术室。郑队,你知道是谁?陈一龙。对,是陈一龙。什么?我 已经传小朱他们了,我和魏涛马上过去。” 虽然夜已经很深了,击毙李小鬼的胡同口还围了不少人,三四位警察把守着胡 同口。 警车呼啸着过来,杨昆和魏涛从车上跳下来,出示证件,进去,看见朱兵等两 三个刑警和两位穿检察院制服的人正在勘查现场。铁路民警小邢等在李小鬼的尸体 旁,见杨昆过来,打着招呼说:“来了。”杨昆点点头,用手电晃晃地上的尸体。 朱兵介绍说:“杨组,这位是和那受伤民警一起值班的民警。他一直在保护现 场。” 杨昆点点头,和小邢握手说:“说说详细情况。” 小邢说:“这小子肯定不是好人。我们在车站检查危险品,这小子见了我们就 跑,龙哥就追,这小子跑到这儿,持刀拒捕,被龙哥击毙了。” 魏涛用手电照照,死去的李小鬼手边,扔着一把匕首。 一检查李小鬼背包的刑警拍照完毕,抬头招呼杨昆说:“组长,你看这儿。” 杨昆走过去说:“什么?”刑警从包里面拿出一叠钱来,又拿出两个存折,递给杨 昆说:“这小子真是撞到枪口上了。” 杨昆接过存折看着,神情也是一动说:“张凤玉?”又打开另一个存折看着说 :“邱枫?不会这么巧吧?” 魏涛也拿过存折看着说:“对,是邱副局长家挂失的那两个存折,这案子,破 了?” 邱副局长和张凤玉熄了灯靠在床头上坐着,两人谁也不说话,都显得心事重重。 电话响了,张凤玉急忙起身去接,邱副局长一把拉住她,让电话又响了四五声,这 才拿起电话,用一种才在梦中惊醒般懒洋洋的声音问说:“喂,找谁呀?”他坐直 身,似突然清醒过来说:“嗯?什么?你再说一遍?破了?谁破的?怎么破的?什 么?击毙了?怎么搞的嘛!啊,啊,你叫值班车到我家接我,我这就来。” 邱副局长和郑重赶到医院时,陈一龙已经做过手术,躺在病室里了。 陈一龙所在的前进派出所的所长也赶来了。 陈一龙动了动,护士说:“他醒了。” 邱副局长和郑重过去,邱副局长说:“小陈,你醒啦……” 陈一龙睁开眼睛说:“你们是……” 所长说:“陈一龙,邱局长和刑警队郑大队长来看你来了。” 陈一龙挣扎着要起身,邱副局长轻轻按住他说:“别动别动。” 陈一龙说:“罪犯抓住了吧?” 所长说:“被你击毙了。” 陈一龙看看邱副局长和郑重说:“当时,我鸣枪警告了。”郑重点头说:“知 道。怎么发现他的?” 陈一龙说:“我叫他打开包检查,他转身就跑。” 郑重说:“你怎么到车站去了?”陈一龙看看所长说:“啊,所里安排的。” 站在郑重和邱副局长后面的所长略一愣,马上接上说:“是。邱局家被盗,事出在 我们管区,大家都感觉责任很重。我们研究可能是流窜作案,所以安排轮流到车站 值班。今晚正好是小陈的班。小陈这同志不错,来的时间不长,工作特别认真。” 邱副局长眼里滑过一丝笑容。 郑重说:“陈一龙,你知道你击毙的是谁么?” 陈一龙说:“不知道。” 郑重说:“他就是邱局家盗窃案的嫌疑人。” 陈一龙有些惊讶说:“不能吧?” 邱副局长点头说:“是真的。小陈,你表现得很勇敢,好样的。”轻轻拍拍陈 一龙说:“我们先走了,好好休息。” 陈一龙点头说:“嗯。” 邱副局长对郑重说:“走吧。” 郑重凝眉跟邱副局长出去。 今晚出了突发案件,没其他任务的刑警几乎都调来了。勘查完现场回来,天已 经开始放亮了,可大家都没有一丝困意。桌子上摆着李小鬼的包和包里的东西:两 个存折、一把玻璃刀,一个锯短了手柄、抽厕所用的胶皮抽子,还有钳子、罗丝刀、 扳手等工具和一些钱、两条金项链。 邱副局长戴着手套,翻拣着桌上的东西说:“嗯,是这些。” 杨昆说:“我们认真核对了一下,除现金少了七百三十八元,其他的和张阿姨 报失的清单完全一致。” 邱副局长“嗯”了一声,拿起作案工具看看说:“这是做案工具?”杨昆说: “是。技术科已经做了鉴定,这个抽子和罪犯在窗户上划下的玻璃上的痕迹完全吻 合。” 邱副局长面带笑容说:“好,于得不错。这个案子虽然不大,但影响很坏,能 这么快就把案子破了,说明咱们这支队伍还是很有战斗力的。当然,这个案子的破 获,是有些巧合。有些同志可能觉得陈一龙运气好,但我认为不能这么看。我早就 说过,刑侦工作,有时是要靠一点运气和灵感,但这些运气和灵感,不是凭空而来 的,而是与干警的日常素质训练有紧密的因果关系的。如果派出所今天晚上不安排 小陈去车站蹲坑,那这一切巧合不就都不存在了么?杨昆,小魏,你们把材料准备 一下,明天在局党组会上做个汇报,另外郑重,检察院那边你负责协调一下,案犯 持刀拒捕被当场击毙,要把材料准备好,包括人证物证,不要把好事办成一团糟。” 他看看表说:“好了,大家辛苦了一夜了,早点休息吧。”他拿起包起身说:“就 这样,散会。”走出去。 屋里人谁也没吭声。 魏涛突然重重地一拍大腿说:“窝囊!” 郑重横了他一眼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案子破了就是好事。不管是谁破的, 哪个部门破的,都是一件好事。善后工作还由杨昆这个组做,其他组明天继续原来 的工作。散!” 邱副局长从刑警队出来,走在空荡荡的楼梯里,才暗暗出了一口气,最担心的 事情看来过去了,可他心里却觉得油腻腻的别有一番恶心的滋味。车停在楼门口等 他,他打开车门上车,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这声音比往常响了一点,司机敏感地 回头看了他一眼。 邱副局长绷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走吧。” 司机开车。 邱副局长说:“真没想到,案子就这么破了。” 司机说:“那小子运气真好。” 邱副局长说:“运气是一方面,主观作用也还是很重要的。” 司机咐和着说:“那是。” 邱副局长打个哈欠,闭上了眼睛,在他合上嘴的时候,腮边咬起一道硬楞,转 瞬即逝,脸上又是一片平和。 凌晨的别墅区,街灯明亮、柔和,一幢幢小楼漂亮别致。一辆奔驰汽车开过来, 在小楼前停下,陈一文从车上下来,向楼里走,管家老孙从楼里迎出来说:“陈总, 回来啦?”陈一文“嗯”了一声,将车钥匙交给他。 老孙说:“老陆来了,在客厅。”陈一文皱了一下眉,进楼,看见老陆在客厅 沙发前规规矩矩地坐着,见他回来,站起来说:“文哥回来了?” 陈一文说:“啊,来啦。什么事?” 老陆说:“姓邱的拿下了……” 陈一文并没停下脚步说:“你来吧。”向楼上走去,老陆小心地跟在他后面。 陈一文一言不发地走进二楼书房,打亮灯,头也不回地说:“关上门。”老陆 在他后面跟进来,将门关上。 陈一文坐到办公桌后,点着烟吸着说:“说吧。” 人们都走了,魏涛一个人沉着脸在桌边坐着。 杨昆进来说:“魏涛,吃夜宵,我请客。走啦!” 魏涛说:“你们去吧,我不想去。” 杨昆说:“怎么啦你?” 魏涛说:“他怎么能当警察呢?” 杨昆说:“他为什么不能当警察?我听邱局跟郑队嘀咕,还要把他调刑警队呢。” 魏涛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杨昆关上门,走到他身边说:“别那么小气啊,你和陈一龙的事,也许是一场 误会。现在他破了案是好事嘛。将来要真进来,咱们还是同事呢。” 魏涛说:“杨昆,我觉得这案子破得有点不对头。” 杨昆说:“哪不对头?” 魏涛说:“我也说不清,就是觉得有点不对。” 郑重进来了说:“什么不对?” 魏涛说:“啊,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个案子从发案到破案,都有点太巧了。” 杨昆说:“巧是巧,事实证明巧合就是可能的嘛。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我认 为如果是流窜作案,罪犯在得手后应该早就跑掉了。” 魏涛说:“这案子怎么弄得这么憋气呢?我总觉得不对,他怎么能那么巧呢?” 郑重沉着脸说:“巧就不能破案了?提出怀疑要有证据。有么?” 魏涛说:“没有。” 郑重看了他一眼说:“都喝酒去了你们俩怎么不去?”对杨昆说:“不是说你 请客么?” 杨昆说:“我们把这些东西收拾起来就走。” 郑重说:“你们去吧,我收拾。有些材料我还得看一下。” 杨昆说:“那我们走啦。魏涛……”魏涛不大情愿地起身,两人出去。 郑重看着眼前的材料,魏涛忽然折了回来说:“郑队,我想起个事……”郑重 头也不抬说:“嗯?”魏涛说:“陈一龙不是受伤了么?应该看看他肩上有没有枪 伤!” 郑重仍看着卷说:“看了,是烫伤。” 魏涛惊呆。 陈一文一直一声不吭地听着老陆的陈述,但从他一支接一支吸烟的神态上,老 陆知道他心里很不满意。他尽量不添任何废话,客观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后,使规 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等着陈一文的反应。 陈一文又续上了一支烟,老陆不吭声,只是等着。陈一文撩起眼皮看他一下, 声音不大,但很重地说:“老陆,你这步棋走得太险了。” 老陆说:“龙哥要当刑警,他脾气又急,不走这步险棋,很难达到目的。还有, 龙哥经常超常发挥。比方说跟派出所的事,他就闹得太过份了,必须得保证局长时 刻都向着我们……”陈一文又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老陆不吭声了。 陈一文说:“小龙呢?” 老陆说:“啊,他负了伤,在医院里。” 陈一文动动说:“嗯?” 老陆说:“啊,伤势不重,已经脱离危险了。” 陈一文闷闷地吸着烟。 老陆不出声地等着。 陈一文长吁了一口气说:“你回去吧。” 老陆说:“文哥,我们下边计划……” 陈一文说:“什么计划?以后你们的事别跟我说!” 老陆说:“是。那我走了。”向外退去。 陈一文说:“老陆。” 老陆停下。 陈一文打开柜说:“给你条烟。” 老陆过去拿过来说:“谢谢文哥。” 陈一文笑笑,拍拍他的手说:“你办事,我放心。” 老陆脸上也露出笑容说:“谢谢文哥。我走了。”退出去。 陈一文的脸又阴下来,他打开对讲机叫管家把车给他开出来,自己开着到医院 去看陈一龙。 洪明亮和莫春胜坐在走廊尽头陈一龙病房门前的条凳上守候着,见有人上楼来, 精神一振,看着。 陈一文走过来,莫春胜伸出手拦住他,语气有些豪横说:“站住,干什么的?” 陈一文说:“我来看陈一龙。” 莫春胜说:“不行,龙哥在休息。” 陈一文说:“我是陈一文。” 莫春胜一惊,说:“你是大哥?快快,请进。”推开门。 陈一文厌恶地横了他们一眼,进去。在病床前打盹的警察机警地抬起头说: “找谁?”陈一文对他点头笑笑说:“我是陈一龙的哥哥。” 陈一龙睁开眼说:“哥,你回来啦?”要起身。陈一文过去按住他说:“啊, 刚下飞机,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没事吧?”陈一龙说:“没事。”陈一文说: “工作也要注意安全么。”回头对警察笑笑:“同志,辛苦你了。” 警察笑着摆摆手,陈一龙说:“王哥,你去抽棵烟吧。嗯。”将床头柜上的烟 递给他。警察说:“那好。大哥,你坐。”拿着烟出去。 门关上了,陈一龙脸上立时露出笑容,小声地说:“哥,我这把干得漂亮吧?” 陈一文冷冷地板起来脸说:“你以为你们很聪明么?” 陈一龙不服气地说:“怎么了,哥?” 陈一文说:“你这是把自己放到炉子上烤。门外那两个人是你弟兄吧?马上叫 他们回去!叫别人看见,这算什么?快点!” 陈一龙拿起床头柜上的对讲机说:“亮子,你们进来。” 门开了,洪明亮和莫春胜门进来说:“龙哥,有事?” 陈一龙说:“你们马上回去吧。告诉老陆,再别派人来了。”二人对视一眼, 转身走了。 陈一龙对陈一文说:“这回行了吧?” 陈一文语气缓和一些说:“等你出院,找个时间咱们好好谈谈。老陆这步棋虽 然走得险,但也不算坏。遗憾的是邱本来可以做你们的朋友,现在你们把他变成敌 人了。” 陈一龙说:“怎么会?现在他有把柄在咱们手里。” 陈一文摇摇头说:“算了,跟你一句两句也说不明白。现在事情已经做成这样 了,要谦虚,要安分守己,要像个英雄。懂了么?” 陈一龙不大服气地点头说:“嗯,我听你的。” 陈一文说:“还有,以后除了你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你的人去找我, 包括老陆。” 陈一龙说:“哥,怎么了?”陈一文横他一眼,陈一龙不再问了,“啊”了一 声。陈一文感觉出了他的不满,却没任何反应,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早晨,魏涛和几位刑警正在刑警队练功房打沙袋,吴梦来了,站在门口看着。 一刑警发现了她,喊道说:“魏涛,有人找!” 魏涛闻声回头,对吴梦做了个手势,继续操练。 吴梦走过来说:“今天休吧,咱俩去买点东西?” 魏涛说:“买什么东西?”猛然醒悟过来说:“懊,对对,你看我,叫那案子 闹得,把大事都忘了。”猛地打出一拳说:“对不起啊。” 吴梦说:“没事。习惯了。” 魏涛看她一眼,继续打了几拳,收手说:“今天还真有点事……”见吴梦脸色 不大好看,忙解释说:“不过时间不长。那什么,杨昆叫我跟他去医院看看陈一龙。” 吴梦惊讶说:“去看陈一龙?” 董占山是松江黑道上的老大,他三十七了,没结过婚,在香格里拉大饭店包了 一个房间,每隔三天换一个女人。弟兄们都知道他晚睡晚起,上午12点以前,没人 敢打扰他。可今天不到八点,电话就响了,床上的女人被电话叫醒,她厌倦地捅捅 董占山说:“电话。” 董占山不满地拿起电话说:“谁?这么早穷搅和。” 电话里传来仇伍的声音说:“大哥,我是仇伍哇。出大事了,陈一龙破了个案 子……” 董占山一愣,睡意全消,说:“陈一龙?这小子怎么当上警察了?” 早晨起来,巫丽就炖了一只小鸡,等杨昆起床的时候,她已经把鸡汤熬好了, 在精心地包着砂锅,虽然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可在杨昆眼里,她总是那么漂亮、顺 眼,就是在洗漱的时候,他也要用眼睛瞄着她。 巫丽包好了,叫着说:“杨昆,杨昆,你快点呀!” 杨昆应着从卫生间出来,到桌边看看说:“都带去?你没留点?”巫丽说: “我留它干什么?” 杨昆轻轻拍拍她的肚子说:“你现在不是正需要加强营养嘛。” 巫丽说:“一口鸡汤就胖了你儿子了?快去吧。哎,今天一定得把魏涛拉去。 这案子归你们管,人家破了,管怎么也算帮了你们的忙,可别显得小肚鸡肠的。” 杨昆说:“他呀,真去不去都行,我看他俩仇口不小。” 巫丽说:“我就怕他想不开呢。你好好劝劝他。” 杨昆穿着衣服说:“他有你这么个好嫂子,真是幸福。” 巫丽说:“你快走吧,哪有这么自卖自夸的。”杨昆笑笑,拿起包好的砂锅说 :“走啦。”巫丽在他后面叮嘱着:“汤别洒了。” 陈一龙躺在病床上,杨昆坐在他身边喂着鸡汤,魏涛在床头冷冷地站着。 陈一龙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他喝了几口,摇摇头说:“不喝了,饱了。” 杨昆说:“再多喝一口。我问医生了,说可以喝。” 陈一龙说:“真喝不下去了。杨组长,谢谢你啊。” 杨昆说:“别,要说谢,我们该谢你。这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了。” 陈一龙说:“谢我啥?我也是瞎猫碰上个死耗子。” 魏涛不屑地用鼻孔笑了一下说:“那天你是怎么碰到那小子的?” 陈一龙有些不高兴地说:“不都说了么?车站。” 魏涛说:“这个人你以前不认识?” 陈一龙说:“哎,这叫什么话?” 魏涛说:“我看你道上的朋友挺多的。” 陈一龙说:“你到底什么意思呀?” 魏涛说:“我只是了解点情况。你那么敏感干什么?” 陈一龙对杨昆说:“你看,还闹个我敏感。要不是同行,我把你们轰出去。” 杨昆说:“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这不要写报告么。” 陈一龙不大满意地说:“好,你们问。” 魏涛说:“他见了你扭头就跑?” 陈一龙说:“我要检查他的包,这小子心里有鬼。” 魏涛说:“我问过车站派出所的民警,他们好像不是所有的包都查。像这种背 包,一般不太查。” 陈一龙说:“我不是有任务么。” 魏涛说:“他直接就跑进那个死胡同了?” 陈一龙说:“啊。” 魏涛说:“站前的路那么多,他为什么非往死胡同里钻呢?” 陈一龙大为不悦地说:“那你问他呀。” 魏涛说:“啊,别在意,就是了解一下。” 陈一龙说:“魏涛,我知道你心里怎么看我。这归你们管的案子让我这个新手 给破了,你肯定嫉妒,可我也没办法,见着坏人我不能不抓吧?再说,我也不知道 他就是那个犯罪嫌疑人。” 杨昆说:“陈一龙,魏涛今天要写报告,所以问得详细点,你别误会。” 陈一龙说:“我是没误会,怕的是他误会了。” 魏涛说:“这你放心,我们从来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从来不放过一个坏人。” 陈一龙恼怒地说:“你说什么?” 于此同时,杨昆也对魏涛喊起来说:“你给我住嘴!”嘴里喝斥着魏涛,手里 去按抚着陈一龙说:“你好好休息。” 陈一龙长出了一口气说:“我不跟他一般见识。杨组,案子是我破的,可我是 执行所里派的任务,可不是存心要和你们过不去。别整的像我犯罪了似的。” 杨昆说:“那是那是。魏涛,人家陈一龙可是高姿态啦。” 魏涛长出了一口气说:“对不起。”扭头走了。 杨昆说:“哎,魏涛,魏涛!”无奈地苦笑一下说:“就这臭脾气。那什么, 小陈,你好好休息啊,我哪天再来看你。” 陈一龙说:“谢谢你啊,杨组长。” 杨昆说:“别客气。都在一个系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 话。走啦。”出门。 吴梦在医院门口等着,魏涛气哼哼地从里面出来,匆匆在她面前走过去。吴梦 说:“魏涛!” 魏涛回头看看她说:“啊,我忘了你了。” 吴梦说:“哼,看得出来。” 魏涛说:“你没看着,那小子有多气人!吴梦,别人不知道你知道吧,就他陈 一龙,不偷东西就不错了,还能破案?打死我都不信!” 吴梦说:“可人家就是把案子破了嘛!” 魏涛说:“这案子肯定有鬼!你看着吴梦,我非查他个水落石出不可!” 吴梦说:“我说你算了,何苦呢?冤家直解不宜结。” 魏涛说:“哎,你这叫什么话?啊,你叔就白死了,他们砸派出所就白砸了?” 吴梦说:“魏涛,我再跟你说一遍,我可没想让你给我叔报仇。你可能觉得我 窝囊,没骨气,不孝顺,怎么想都好,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只要你,只要咱们能过 上太太平平的生活,就心满意足了。”她向前走去。 魏涛愣愣地看着她说:“你……” 吴梦没有回头。 魏涛愣了一会儿,追上去说:“好好,现在咱们就不管那套事,过太平日子, 行了吧?” 吴梦苦笑一下。 陈一龙在一个民警陪护下在医院走廊里遛着。仇伍提着个塑料袋过来,刚叫了 声“龙哥”,值班民警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问:“喂,干什么的?” 陈一龙说:“啊,小孙,我一个朋友。”对仇伍说:“进屋坐吧。”领着仇伍 回到病房,民警也跟进来,坐在沙发上。 仇伍说:“我们鲁经理也想来看你,他因为工作忙,今天不能来拜访你了,等 你出院以后,他专门设宴为你接风。” 陈一龙说:“好。代我谢谢他,就说心意我领了。” 仇伍说:“对了,我内弟的事,鲁经理说你不用管了。他想办法。” 陈一龙说:“啊,那个事我已经找着人了。等我出院就办。” 仇伍背对警察盯着他,话里有话地说:“龙哥,你受过伤,别硬撑着。” 陈一龙笑笑,说:“一点小伤算啥呀,常在河边过,哪能不湿鞋?关键是这河 能不能过去。” 仇伍不知他的深浅,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说:“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