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本不该是片警管的事 魏涛打电话约陈一文到建筑工地的工棚见面,并没有想得罪他,更没想到从此 会和黑社会结下冤家。他只是新安派出所的一个普通片警,分担位于城乡结合部的 十三委和十五委,每天干的不过是片内治安巡逻、排解邻里纠纷、管理流动人口, 再加上警民共建等琐事。新安派出所是市局的先进派出所,虽然很穷,但人心不散, 所长周剑飞带着十六个民警把那些碌碌无为的小事照样干得忙忙碌碌,热火朝天, 连年受到市局和分局的表扬。魏涛是一个要强的人,在这样一个集体里,当然不甘 落后,把那两委八百三十七户人家,两千七百二十四名常驻人口和一千零五十六名 暂住人口的状况,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仅能闭着眼睛说出他们的自然状况, 而且连他们床朝哪边摆,电视机放在什么地方也都指得分寸不差,因此从前年开始 就被所里评为先进,今年很有希望三连冠,而且因为接连破获了三起盗窃案,又抓 获了一个隐匿在他片内洗头房中的公安部网上通缉要犯,立了一次三等功。这对于 一个从警院毕业工作不满四年的年轻民警来说,也不是件轻而易得的事。连分局邱 副局长都夸他是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了不平凡的事业,所里人纷纷传说分局准备把 他提起来当副所长,他有什么理由去结下陈一文这样一位财大气粗的市人大代表、 政协常委作冤家呢? 可他觉得这件事自己一定得出头。陈一文的建筑公司雇用了大批从农村来的民 工,干完活却不给工钱,说要等过了春节后再结算。这些民工怕工钱拖黄了不肯走, 整日又无所事事,加上没钱,有个别不老实的就有点蠢蠢欲动,这当然是片内一个 不安定的因素,这两天就发现了两起丢秋白菜和大葱的事,别看东西不多,却闹得 人心惶惶。作为片警,当然要把这种状况消灭在萌芽之中,这是公理之一。 公理之二是明天市里要开人代会,这些民工们知道陈一文是人大代表,要在人 代会开幕时到会场前去静坐讨工钱,这可是一个恶性事件,真出了那种事他这个管 片民警吃不了得兜着走,当然不能让它发生。 还有一条私理是这些民工的工头老吴是魏涛的女朋友吴梦的叔叔,民工们是他 从农村带出来的,现在活干完了开不出资,找建筑公司,建筑公司说总公司董事长 陈一文有统一安排,找陈一文又连面都见不着,他两头受气,急得满嘴大泡。别看 魏涛只是个片警,但在乡下人眼里却是了不起的人物,老吴求魏涛帮着把这事给办 了,魏涛当着吴梦的面当然得答应。于是就在派出所给陈一文挂了个电话,约他晚 上七点到工棚见面,没想到陈一文真就答应了。 本来像魏涛这样的小人物是根本进不了陈一文眼皮的,可魏涛说如果陈一文不 来的话民工们要去人代会会场静坐,这件事就不能小视了。陈一文是全市有名的私 营企业家,资产上亿,并不是很在乎这三十来万工钱,可他在这市里的工地有六个, 魏涛管内的这片商品楼是最小的一处,六个工地加起来就是将近三百万,这处钱给 了,别处的怎么办?何况他当大老板的,如果被人用这种胁迫的办法把债讨去,那 以后麻烦的可不光是这点工钱了,当然不能开这个头。 他决定两手准备,一边带着亲信老陆去工棚赴会,另一边给弟弟陈一龙打了个 电话,叫他准备“上茶”。 陈一文的一个电话使美迪夜总会303 包房里的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随着咋咋的装枪声,一双双戴着黑手套的手在紧张地动作着,将一堆零件组成 枪支。 茶几上堆着一堆子弹,在灯下闪着幽光。这是一堆猎枪子弹,粗大、憨厚,摆 在一起很狰狞。 娇娇是这屋里推一的女性,她是位影视演员,是那种看着觉得特眼熟,又一时 想不起名字的三流明星,演技一般,容貌绝对是一流的。这样纤细、妩媚的一位女 子掺在这些凶神恶煞般打扮的人物中,虽然有些格格不入,但也冲淡了些杀气。她 一只手揽在一男人的身后,伸展着另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纤细的手,托着几发小口径 枪子弹。子弹被一只戴黑手套的手一颗颗拣过去,压进弹夹里装进手枪。这是一只 自制的小口径手枪,子弹虽然不大,枪却不小,与一般五四手枪同大,打造得还算 精良。 拿枪的手慢慢举起来,瞄准。 娇娇很欣赏地看着拿枪的陈一龙。他穿一件黑色立领风衣,戴着墨镜,脸上毫 无表情,努力作出一副电视剧里黑社会老大的冷峻模样,只是白净的面色显得稚嫩 些。他一只手搂着娇娇,另一只手握着枪,瞄着对面壁画上的裸体女人。他身边还 有贺彪、莫春胜等三四个人,也都戴着墨镜,其中两人手里拿着双筒猎枪,另两人 手里拿着大刀片。这些杀气腾腾的人凑在一起,让娇娇心里很震撼,觉得既刺激又 不安,轻轻摇摇陈一龙的手臂,不无担心地问:“龙哥,不能出人命吧?大哥罩得 住么?” 陈一龙仍不理她,看了看表,手机响了,他接电话说:“喂,老陆么?那边怎 么样?” 电话里传来老陆的公鸭嗓声:“我们到了,文哥进去了,正在谈。那边说要找 个警察来,文哥叫我告诉你,不要过来了。” 陈一龙拿着电话,便有些发呆。贺彪问他怎么了,陈一龙没好气地说那帮民工 找了个警察,我哥不让咱们过去了。贺彪一听警察两个字,顿时泄气,将枪放到一 边。其他的人也纷纷将武器放下。这些刚才还都像凶神恶煞般的人,立时像被人抽 了筋,软成了几个面人。 陈一龙本来心里也有些打怵,可看着他们的样子,火就窜上来了。难道这个世 界真就一物降一物了?这帮兄弟平日里都是些刀架脖子上都不眨眼的人,怎么一听 这警察两个字就都成了避猫鼠了?警察,警察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越想越憋气,拿 起电话拨了两个号,又停住了,他倒不是怕警察,但很怕哥哥陈一文那慈眉善目的 笑脸。 一物降一物!他在心里念叨着,收起手机,也默默地坐下来,他知道弟兄们都 盯着他的举动,索性目光散射,不和他们交流。 这世上有三种人是让普通男人心悸的:有钱的、有权的和漂亮的女人。占了这 三样,人越是长得慈眉善目,沉下脸时就越显得威严。陈一文坐在大工棚地中央一 简易桌边的条凳上,不声不吭,屋里人便都感觉到有些透不过气来。他身后站着的 两个随从也都板着脸,眼睛在对面大铺上扫来扫去。那上面乖乖地坐着的包工头老 吴和民工们在这样的目光扫视下,连动都不敢动,生怕引起对方的注意。 陈一文声音平静但很威严地问:“谁出主意要到市政府门前静坐的?你们一边 要往我脸上抹黑,一边还想要工钱?谁出的主意?”见民工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 承认,陈一文再开口便指定了目标说:“老吴,不是说派出所有个警察要跟我谈谈 么?怎么没来呀?” 老吴也是一脸惶然,只是望眼欲穿地看着工棚门。就在这时,工棚外传来一个 人的声音说:“来了。”身穿警服的魏涛从外面走进来,他看看表,对陈一文笑笑, 说:“正好七点。” 老吴和民工们眼睛一亮,老吴站起来说:“哎呀,魏涛,你来得正好。来,我 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吉盛达公司陈总……”魏涛对陈一文伸出手,说了声“你好”。 陈一文没有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老吴一顿,连忙介绍说:“这位是我们这新安 派出所的民警,姓魏……”魏涛将自己伸出去的手缩回来翻翻看看,说:“我叫魏 涛。”老吴赶紧招呼说:“魏涛,坐,坐。”魏涛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下了,他对那 只手似乎有点耿耿于怀,仍翻来覆去地看着,说:“陈总,这些民工不容易,吉盛 达公司大名鼎鼎,不会在乎他们这几个工钱吧?” 陈一文也看着他那只手说:“这和你有关系么?” 魏涛说:“有啊。在我的管段内有一百三十七个暂住人口兜里没钱,锅里没米, 起码是个不稳定因素吧?”他对老吴扬扬下吧说:“对了吴叔,今天傍晚十三委王 大妈家丢了一捆大葱六棵白菜,是你们干的吧?”老吴很配合,回头对民工们扫了 一眼,用鼻音问道:“嗯?”铺里坐着的一伙夫举手报告说:“是我拿的,大伙吃 了两天咸菜了,我寻思等钱来了就给人家补上。小魏,我们肯定补!”老吴骂道: “混蛋!谁让你在魏涛的管段干这个事的?”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来 递过去说:“明天赶快买了补上!” 民工们把钱传给伙夫。 魏涛冷笑一下,说:“一看现场就知道是你们干的,明天赶快去给老太太道个 歉哪。”伙夫连声答应着,“哎,亮天就去,肯定去。以后肯定不在你的管段干这 事了。”魏涛半笑不笑地板起脸说:“什么话?不光我的管段,谁的管段也不行。” 众人笑起来,魏涛用手指着他们说:“别当笑话啊,丑话说在头里,下回再有这偷 鸡摸狗的事,别说我拘你们。”伙夫说:“不敢了不敢了。”众人又一起奉承地笑。 陈一文冷冷地看着魏涛表演,忽然觉得这小子的作派挺像自己的弟弟,不由在 心里暗暗笑了一下。 在美迪夜总会里,因为陈一龙仰靠在沙发上死盯着天棚,别人也不敢说话,都 百无聊赖地坐着,莫春胜甚至打起了呼噜。陈一龙听到呼噜声,勃然大怒,回手就 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喝道:“都给我精神点!”莫春胜吓得一愣,坐起来。 陈一龙拿出手机,在手里反复地翻弄着,他对哥哥陈一文有一种克服不了的畏 惧,他小时候看过一本小人书,里面说有一个专装魔鬼的坚固的铁匣子,他近来常 常觉得哥哥就是自己的铁匣子,把自己的所有神通都锁得牢牢实实,偏偏又没有机 会挣脱。 魏涛和民工们说了几句笑话,突然发觉对方不大响应了,目光都在往他身边看, 不由得也扭头看看,发现陈一文沉着脸正在盯着自己,便也把目光对准他。他当警 察练就了一套对视的本领,盯着人看时目光似聚非聚,两只眼睛似在一个点又不聚 焦在一个点上,所以也就不易疲劳,还很少有人能对视过他。陈一文也不例外,他 到底先眨了一下眼睛,只好说话:“你们派出所的民警管不少事啊。” “都是为保一方平安么。”魏涛说,“陈老板,稳定是大局,给不给工钱,你 说了算,但我不希望我管内的暂住人口在人代会期间到市府门口去静坐。” 陈一文突然换了个话题,说:“你们新安派出所归松江分局管吧?” 魏涛一愣,说:“是。” 陈一文一笑,说:“你们邱海泉局长跟我很熟的。” 魏涛也一笑,不在意地应着:“是么?” 陈一文笑笑,伸手,他手下将手机递过来,他拨通电话说:“喂,海泉么?我, 陈一文……”民工们一听陈一文跟魏涛的局长那么熟,心里都有点泄气,连看魏涛 的眼神都由崇拜转为歉疚了。陈一文在电话里说了几句,将手机递给魏涛“嗯”了 一声,魏涛只得接过电话,电话那头显然是很严厉,他下意识地站起身,说:“是, 是我,你听我说邱局……” 陈一文得意地笑笑,这时他才感觉到占了上风,伸出两个手指,站在他身后的 随员马上递过烟来,躬身为他点燃。正在这时,在门外接应的老陆拄着拐棍拿着手 机进来,从魏涛身后绕到陈一文身后,俯在他耳边悄声说:“小龙电话,非要找你。” 陈一文皱皱眉,接电话,里面传来陈一龙急切的声音:“哥,你没事吧?警察有什 么了不起,我领人干了他……”陈一文膘了一眼魏涛,对着电话冷冷地说:“你老 实儿呆着,没你事儿。”不待对方回话,便关了手机,交给老陆,老陆仍从魏涛身 后悄无声息地走出去,多年来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凡是跟警察照面的时候,都尽量 不露痕迹地避开他们的视线。 魏涛根本没注意到老陆,正语气急急地跟电话里的人争论:“邱局,你听我说, 这一百三十七个人没活干没饭吃没钱花,昨天已经在偷居民的秋白菜了……局长… …”对方显然根本不愿意听他继续讲下去了,粗暴地挂断了电话。魏涛情绪低落下 来,将电话还给陈一文。陈一文问:“你们局长怎么说呀?”魏涛说:“他命令我 回所。”陈一文笑笑说:“那你还不走?”魏涛说:“好,这事我不管了。明天这 些人要是去投你一票,可别说我不保驾护航。”扭头对老吴打个招呼说:“吴叔, 局长有令,我先走了。”躺在铺尾的一个腿上缠着绷带的老民工突然起身叫住他说 :“小魏,谢谢你啊,你给我交那药费,我将来一定还你!”魏涛摆摆手说:“不 着忙,你好好养伤。”嘴里说着,人已经走到了门口,陈一文突然叫住他:“等等。” 魏涛停下,陈一文说:“你叫魏……”魏涛说:“魏涛。”陈一文说:“啊,对。 魏涛,过来,再坐一会儿。”魏涛说:“对不起,局长命令我十五分钟内赶到所里 给他打电话。”陈一文笑笑,说:“海泉那边我打个电话的事儿。来,坐。” 魏涛看他一眼,回来坐下,说:“陈总还有什么指示?” 陈一文说:“我很喜欢你的性格,想交个朋友。好,看在你这么忠于职守的份 上,我就卖你个面子。”回头对手下吩咐道:“拿十万块钱给老吴。”手下打开皮 包,拿出一个纸包和收据来,递给老吴说:“你点点,签个字。” 老吴喜出望外,说:“不用点不用点。”一边签字一边连声道谢说:“陈总, 你可真是活菩萨呀。”陈一文说:“别谢我,要谢你们就谢魏警官吧。”站起身对 魏涛笑笑,说:“小魏,那这事就这样?坐我车走?” 魏涛也笑笑说:“不了,我骑车。” 陈一文带人走了,老吴和魏涛跟着送他,老陆在车前正打电话向陈一龙通报这 边的情况,见魏涛出来,忙收起电话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 老陆通报的情况令陈一龙暴跳如雷,他对着电话嚷着说:“什么?十万?告诉 我哥,一分钱也不给,我这就去平了他们!”发现电话在那头已经挂断,他更加愤 怒,一边拨着电话一边说:“弟兄们,操家伙,上茶!”屋里的流氓们顿时精神起 来,莫春胜一边往兜里揣着子弹,一边问:“龙哥,那警察呢?” 陈一龙因为电话没有应答,更加不悦,索性揣起来,说:“不管他那么多,走!” 带着一伙人匆匆出门。 这边老陆觉出陈一龙的话没有说完,可他此时不愿意发声引起警察的注意,任 凭手机在腰间震动着。 陈一文已经来到奔驰车前,手下为他打开车门,老吴握着陈一文的手,连声又 道了一遍谢,陪着笑问:“陈总,那剩下的钱呢?”陈一文脸沉了一下,说:“剩 下的钱以后给你。叫你的人明天撤,别在这里给魏警官添麻烦。”说罢生硬地抽回 手,伸向魏涛说:“再见。” 魏涛看看自己的手,挠挠鼻子。 陈一文伸着手笑着,说:“魏警官,你报复心还挺强啊。”魏涛笑笑,握住他 的手说:“谢谢,陈总。”陈一文说:“我得给海泉打个电话夸夸你。” 陈一文的车一开走,民工们立时欢快起来,从工棚里涌出来围上魏涛,七嘴八 舌地道着谢,魏涛说:“谢我干什么?也不是我的钱。不过我警告你们,明天可谁 也不许去静坐啊,扰乱人代会可不是小事,真有人敢去别说我不客气。”过去推起 自行车说,“我走了。”老吴说:“哎,魏涛,过会儿吧。”魏涛已经骑到车上, 一脚支着地说:“不了,吴梦在那边小卖店等我呢,这边谈事儿,她不好过来。吴 叔,你有事没?”老吴说:“吴梦也来啦,那没事了,你们去吧。”魏涛说:“那 我走啦。”骑上车走了。 一个民工赞叹地说:“这年头,还是得有两个抗硬的亲戚,老吴,你侄女这个 对象还真管用。”老吴得意地说:“小子还行。”那帮人一走,他也恢复了尊严, 对众人说:“你们听着,这回可谁也不行提静坐的事啦。”他身边一个民工接过话 说:“那还用说?有饭吃谁扯那个?”老吴在他头上捋了一把,说:“现在你来精 神了,刚才陈老板问谁出的主意,你咋猫着不敢吱声?”被捋的民工嘻皮笑脸地说 :“我刚要吱声,那不小魏就来了么?”民工们都笑起来,有人问老吴:“咱明天 撤不撤?”老吴眼睛一瞪,说:“撤?剩下的钱你不要啦?回屋回屋,分钱。” 一伙人兴高采烈地簇拥着他向屋里走去。 三辆出租车在街区的路上疯跑着。陈一龙坐在第一辆出租车里,不停地拨着电 话,可那头就是没有应答。坐在陈一龙身边的莫春胜小声建议他再等等文哥的指示。 陈一龙一听这话就觉得血往脸上直涌,白了他一眼,索性揣起电话说:“少废话, 你们听着,一会到那儿,给我下手狠点!” 前座的贺彪回过头来问说:“龙哥,那警察要是在呢?”陈一龙说:“在就一 堆收拾!”贺彪亢奋起来,说:“喊,干!”打开对讲机呼叫着后面车上的人说: “二号三号。准备上茶!”对讲机里传来回答:“二号明白二‘”三号明白。“收 起对讲机,贺彪等拿出预先准备好的面具戴上。这头套是仿照老电影里黑社会的模 样做的,只露出两只眼睛,现在电视里都兴尼龙袜子了,可陈一龙他们戴上试了试, 觉得还是能认出模样,不如这老办法牢靠。正戴着的时候,陈一龙的手机响了,贺 彪等听到手机声,都将头套掀起来,看着他。从众人的目光里陈一龙觉出了哥哥陈 一文的份量,更加恼火,掏出手机来,一听是老陆的声音,不容他开口便急急地说 :”老陆,是我。告诉我哥,上茶了!“说完不待回答,便关上电话,将头套拉下 来。 陈一文坐在奔驰车里,向市内走。他闭着眼睛,面色很平静,心里却有点不太 舒服。给这帮民工十万块钱,以免他们到人代会会场闹事,是事先计划好的,本没 有什么,叫他不舒服的是姓魏的那个警察,一个小小的片警,竟然敢在他陈一文面 前耀武扬威,自己花了十万块钱,却在民工那里给这小子买了一个好,亏损太多了。 开车的老陆在打电话,那边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向沉稳的他语气有些发急 说:“小龙,小龙……”他放下电话,略有些激动地说:“陈总,上茶了。” 陈一文一愣,睁开眼睛。他用手指指电话,老陆又拨,话机里传来一个女声说 :“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已关机。”老陆说:“关机了。” 陈一文沉着脸思忖着,老陆将车速放慢,说:“他们得从东边过来,回去拦着 他们?” 陈一文摇摇头,闭上眼睛。 老陆不吭声了,加速。奔驰车在土路上又颠簸几下之后便上了城区的柏油路, 很快融人到车流当中。 吴梦倚在小卖店柜台边看着电视等着魏涛。看着那当红女星做作的表演,她有 点想人非非:运气这玩意真是个怪事,像电视里这个女明星,论模样、论表演,都 未必比自己强,可人家不断在电视里出现,听说演一集电视剧就挣三万多元,比自 己一年的工资都高,而自己这么好的条件却只能在剧团里坐冷板凳,演B 角,就这 样,家里同村的那些姑娘们还羡慕自己,可见人比人真是得死。正恍惚间,魏涛从 外面进来了,招呼她说:“吴梦,走啊。”吴梦回过头说:“完事啦?挺快呀。” 魏涛得意地说:“咱们办事儿。”扔五块钱到柜台上,对老板说:“给我盒大参烟。” 吴梦问:“工钱给了?”魏涛说:“当然,先付十万。怎么样?”吴梦做个鬼 脸,偏不奉承他说:“那还差二十多万呢。”魏涛将烟打开,叼一只在嘴里,点着 火说:“一口吃不了个胖子,这就把你叔他们乐蒙了。走吧。” 吴梦跟老板道了谢出门,坐上魏涛的自行车,走了没有十米,被魏涛叫下来, 自行车链子掉了。这里是通往工地的便道,除了小卖店前那一盏灯,再没别的光亮, 两个人只好又把车推回去,魏涛就着灯光很快就安上了链子,刚要骑车走,三辆出 租车发疯似的在门前开过去。 魏涛一愣,说:“蒙面人!你看着没?”吴梦说:“哪有?你脑袋里怎么净是 蒙面人……”魏涛盯着远去的车灯,急切地说:“是往工地去的,你快打电话报警!” 骑上车飞快地追去。吴梦慌乱地从包里拿出电话,拨叫着说:“喂,110 么?” 陈一龙带着三辆出租车疯狂地驰到建筑工地,尖叫着在工棚前停下,贺彪等戴 着头套从车上下来,叮叮当当地向工棚里放枪,大声喊着说:“别动,都不许动, 趴在地下,双手抱头!” 陈一龙从车里拽出一个背包,跑到车后向地上扬着什么。 工棚里有人被散弹打中,高声哭叫着。贺彪一脚踹开门,当地开了一枪,喊道 :“都不许动,一个个抱着脑袋出来!”里面有人扔出一个啤酒瓶子,打在贺彪肩 上,贺彪喊着“有家伙!”慌忙卧倒,其他人也卧倒,向里面又打了两枪。 一辆小卡车亮着大灯开过来,魏涛未待车停稳就跳下车,对天呜了一枪,喝道 :“不许动,放下武器!我是警察!” 正扬东西的陈一龙一愣,抬手就是一枪。魏涛一闪,举枪还击,一枪便击中陈 一龙的手臂,手枪落地,陈一龙大叫一声,滚地拾起枪,用左手胡乱地打了两枪, 钻进汽车。贺彪等人掉头向魏涛射击,魏涛借着汽车遮掩着回击。对方的火力挺强, 而且都是散弹,杀伤面挺大。魏涛虽然是神枪手,可被对方的火力盖着不敢探出头 去,打了两枪都没击中目标。他枪里一共只有六发子弹,打了四发以后,剩下的两 发便不敢轻易再放,好在对方根本没有枪战经验,不知道他这一边已经停火,只是 伏地一阵乱射。对峙了约有两三分钟,远处隐隐传来警车声。 陈一龙在车里发令:“撤撤撤!”贺彪等胡乱击发着,向车上撤退,出租车开 走。 魏涛拉开小卡车的车门上车,驾驶座上空着,司机已经跑走了。他挪到驾驶座 上,发动车,追出不远,停下来,下车查看。 车胎瘪了。 魏涛愤愤地踢了一脚车胎,向前看着。 车灯下,地上密密麻麻地扔着三角钉。他拣起一个看着,这是那种专门对付汽 车的三角钉,四个尖呈三角形焊在一起,无论怎么扔,都有一面朝上。 警笛越响越近,一辆警车驶进来,杨昆从车上跳下来,喊着:“不许动!刑警 队的。”忽然认出了魏涛,问说:“哎,魏涛?怎么回事?‘” 魏涛说:“杨昆,你来的正好。流氓闹事。往那边跑了!” 杨昆回身上车,魏涛拦住车喊着说:“不能追!” 车停下,刑警队长郑重从里边探出头来问:“怎么回事?” 魏涛指着地上说:“这地上全是三角钉!” 后面两辆警车也开过来,停下。郑重下车到前面查看一下,命令说:“朱兵带 一组留下,其他的人,跟我调头追!” 魏涛说:“我也去!”拉开车门上了杨昆开的车。 三辆警车从原路调头,在院墙外绕道追过去。一调头一绕之间,出租车已经跑 得无影无踪了。魏涛记得最末一台出租车牌号,郑重便在车上和交通指挥中心联系, 得到肯定答复说这三辆出租车没有进入市区。他指挥警车向郊外追去,追出约有五 六公里,便看到了丢弃在路边的三辆空空的出租车。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算他们来的路有三条路可以进城。从中看得出案犯有一定 的做案经验,策划得很周全,也有一定的经济实力。这样有组织的犯罪,在本市还 不多见。 在魏涛记住车号的那台出租车里找到了血迹,证实确有案犯受伤,郑重马上命 令在全市各医院寻找有枪伤的人,并请求市局协助通知公路、铁路、民航、港口, 封锁所有出城的交通要道,寻找有枪伤的人。 魏涛在一边着急地提醒着说:“陈一文、陈一文……” 杨昆在一边拉他一下。 郑重理也不理魏涛,继续发号施令:“曹文丽!” 一女刑警过来说:“到。” 郑重一边走着一边说:“你过来一下……” 魏涛着急地提醒着说:“郑队,应该马上搜查陈一文……”见郑重不理他,要 跟过去。杨昆使劲地拉住他,瞪他一眼。魏涛停下了,对杨昆小声地说:“这陈一 文嫌疑最大……”杨昆瞪他一眼,使了个眼色,示意郑重过来了。 郑重走回来,看着魏涛问:“你是哪个部门的?” 魏涛挺胸答道:“报告大队长,我是新安派出所的民警,姓魏,叫魏涛。” 杨昆适时介绍说:“郑队,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同学。魏涛。” 郑重看了魏涛一眼,点点头,说:“你今晚表现不错。” 魏涛说:“郑队,这里距市区不过五六公里,从最远的道进城,车好也用不上 十分钟,设卡,查医院这些都对,但按咱们的行动速度,等市局布置完,黄瓜菜都 凉了。要我说,还是直接盯住陈一文的住处,把他拘起来审一审……”他话没说完, 郑重已经离开他往现场去了。 魏涛不满地回头对杨昆说:“哎,怎么回事这是……” 杨昆狠狠地瞪他一眼,说:“你就得瑟吧!”也扔下他,跟着郑重向现场走去。 勘查完现场,分局邱副局长也来了电话,告诉郑重说刚接到市局电话,设卡已 经完成,另外已经派出大批民警到全市的大小医院寻找有枪伤的人,交警那边也查 明了三辆出租车的情况,这三辆都是在线运营车,车牌也是真的,有两辆失主已经 报案,另一辆正在调查中。现在就等交通队派来清障车,把三辆车都拖回去。 魏涛坐郑重的车来的,也就仍上了郑重的车,坐在开车的杨昆身边。他几次想 开口和郑重再提自己的看法,可见郑重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全没有一点搭理自己 的意思,加上杨昆在一边不断地拿眼睛横他,又把话咽了下去,但心里总觉有点不 甘,捅了杨昆一下,大声说:“杨昆你信不?这案子不用查,我敢肯定是陈一文干 的。把他拘来一问都明白了。” 郑重闭着眼睛搭上了话说:“你有什么证据?” 魏涛说:“明摆着的事。陈一文想赖掉民工的工钱,动机很明显嘛。” 郑重眼也不睁地说:“你不说陈一文刚跟你分手么?而且他还答应给民工十万 块钱。” 魏涛说:“假象。再说,像这种事,陈一文自己也不会动手。郑队,这案子你 要交给我,我肯定把那个受伤的找出来!” 郑重说:“你不说他们都蒙着面么?”魏涛说:“是,可我认识那双眼睛。” 郑重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问:“那双眼睛有特征?”魏涛说:“没有。但我肯 定能认出来。” 郑重又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魏涛说:“郑队,你相信我……” 杨昆捅了他一下,魏涛不吭声了。 杨昆在后视镜里观察着郑重,转移话题说:“对了魏涛,你们所现在怎么样?” 魏涛看看他,说:“啊,还行。派出所就那样,大事没有,小事不断,腿勤快 点啥都有了。” 杨昆说:“哎,我们可是增编呢,你打没打报告哇?” 魏涛说:“那天你告诉我我就打了,所长说第二天就递上去了。不过听说就增 俩人,怕够呛。” 杨昆抬头在反光镜里偷看着郑重的反应,说:“这回得进行技能考试,不过你 没问题,在学校就是高材生么。” 魏涛说:“考试我是不怕,不过现在干啥都讲门子。我这方面不行。” 杨昆说:“那是别地方,我们队可从来不扯那个,我们郑队姓郑,最正了。” 郑重在鼻子里笑了一下,说:“行了,你俩小子别给我念三七儿了。魏涛,杨 昆说你是全市业余散打冠军?” 魏涛说:“是。” 杨昆说:“咱们郑队是十年前的散打冠军。那时候不分专业和业余的,过硬。 咱们邱局——就那有名的邱老虎——才闹了个亚军。” 郑重不无得意地说:“就你小子话多。” 魏涛说:“这次没有专业组,也都在一起。” 杨昆白了他一眼,他向后视镜看了一眼,郑重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车里一时有点尴尬。 魏涛说:“郑队,我还是建议……” 杨昆使劲捣他一下,又向镜中看看,郑重像睡着了一样,连眼皮都没睁。 陈一文住在接近市郊的一片风景秀丽的别墅区里,小区外环绕着大片的绿地, 在柔和的灯光下,翠色欲滴,不仅景色宜人,而且视野开阔,给人一种很舒服的安 全感。 一辆邮局的面包车开过来,在别墅区门口停下,身穿邮电工装的曹文丽向站在 门口的保安出示证件,要求把门打开,要进去检修电话线路。 这种高档住宅区的保安也觉得自己比别的地方的人高一等,认真地看过证件, 还要盘问一下:“怎么晚上来啊?” 曹文丽故做不满地说:“你们这儿有人报修。现在用户至上么。何况是你们这 小区,谁敢不来呀。” 这话保安听着很舒服,挥挥手,门卫室里的保安开启电动门,车进入。 魏涛估计的不错,受伤的陈一龙的确藏在他哥哥陈一文的别墅里。 在陈一文家的地下室里,陈一龙正在治伤,这是一个封闭很严的地方,四周没 有一扇窗户,只有一扇小门通向外面。 明亮的灯光下,一把镊子探进伤口,陈一龙嚎叫一声。 子弹从伤口里取出来,当地一声扔进托盘里。 陈一龙满脸是汗地躺在一张铁床上。 一个烧得火红的烙铁印在伤口上,滋滋冒起一股青烟。陈一龙又嚎叫一声。 施术的是一位军医,从白大褂的领口,露出军装和领章。他戴着大口罩和变色 镜,看不清模样,但从帽边露出的白发上,可以看出他已不年轻。 陈一文在一边关切地看着。他手里的无绳电话响了两声。这突如其来的响声使 三人都愣了一下。 陈一文接电话说:“嗯?啊。知道了。”对军医说:“没事,修电话的,我上 去看看。”快步走了。 军医继续干着,但他和陈一龙都小心多了。 陈一文从地下室出来,从兜里掏出手电,通过窄窄的楼梯进到楼上书房,又将 墙上的书柜推合,从侧门走进卧室。 楼下大厅里,曹文丽和另一个工人在检修电话,一男管家在旁边监视着。曹文 丽拨通号码:“喂,李姐,听见么?好。”放下电话说:“行了。楼上还有两部吧?” 管家说:“楼上那两部好像好使。” 曹文丽看看他说:“不方便?” 管家说:“我们陈总在洗澡,分机在卫生间。” 楼上传来陈一文的声音:“老冯,什么事?” 管家说:“啊,陈总,修电话的。” 陈一文穿着睡衣站在二楼栏杆边俯身向下看看,说:“啊,叫他们上来吧。” 转身走了。 曹文丽和工人在管家的引导下从侧面的楼梯上楼,这种一二楼中间打通,露出 中间大厅的房间她还没见过,露出满脸的惊奇,扶着二楼的围栏一边走,一边东张 西望。 陈一文坐在二楼一角的酒吧里,手里端着个酒杯,在看一叠文件,理也不理他 们。 曹文丽顺着线路,查了书房、卧室和卫生间,又让工人拖住管家,自己顺线路 上三楼查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破绽,只好把电话接通,退回到车里,向郑重报 告。 别墅那边的情况本在郑重的预料之中,接到曹文丽的电话,他只嗯了一声,吩 咐曹文丽继续,就不再吭声了。交警带着清障车来了,郑重拍拍前座,示意杨昆开 车。 魏涛憋了半天,可最终还是没憋住,说:“郑队,我觉得还是应该控制陈一文 ……” 杨昆抢白道:“你今天怎么这么笨哪?陈一文是市人大代表你知道不?” 魏涛也声音很大地说:“人大代表怎么了?王子犯法与民同罪。”郑重闭着眼 睛像没听见一样,理也不理他。 杨昆有意转移话题,说:“哎,对了魏涛,前几天我看着体委老倪了,他看好 你,说你今年有可能蝉联冠军。” 魏涛说:“那当然。从去年的水平看,我估计三五年内不会有对手。”杨昆白 了他一眼,小声地说:“你谦虚点。”魏涛不在意地回头看了一眼郑重,说:“实 事求是么。” 郑重突然发令说:“停车。” 杨昆将车停下来。 后面的车跟上来并排停下,刑警大全放下车窗问说:“郑队,有事?” 郑重挥挥手说:“没事,你们先走!” 后面的车一辆辆过去。 郑重拿出烟来。叼上一支,将烟盒伸向魏涛说:“会抽么?” 魏涛看看杨昆。杨昆说:“叫你抽你就抽。” 魏涛拿过烟,要掏打火机。郑重打着火给他。魏涛客气着说:“你先来。” 郑重不耐烦地说:“快点儿!”魏涛点上烟,郑重自己也点上,向前看看,前 面的车去远了。 郑重说:“杨昆,把大灯点着。” 杨昆点亮大灯。 郑重说:“喂,你,下来,咱俩比划比划。”开门下车,走到车前灯光下。 魏涛小声地说:“杨昆……” 杨昆示意说:“快去呀,郑队最恨动作慢的人。当心点,他岁数大了,别使虎 劲!” 魏涛动作很大地将烟熄灭,从车里下来,重重地关上车门,向站在车前的郑重 走去。 郑重将烟扔在地下踩灭,说:“好长时间不玩这个了,看看这十年咱们市这散 打到了什么水平。”他活动了一下身子,虚晃一拳。 魏涛挡着,后退了一下。郑重接连不断地攻击,魏涛左右招架着,很吃力。 郑重突然出脚将他踢倒。 魏涛倒在地上,一跃翻起,又作出预备姿态。 郑重却已经兴味索然,说:“算了,你不是对手。”一边向车边走一边说: “哪天看着体委老吴我得臭皮他几句,真是黄皮子下豆鼠子,一辈不如不辈。” 魏涛又羞又恼,懊悔地猛地拍了一下手。 郑重回过头问:“怎么,还不服?” 魏涛向前一步,虚晃了一招,郑重出手拦挡,魏涛进攻,两人认真地打起来。 突然,魏涛看准一个机会,钻到郑重身下,将他扛起来,转着圈喊道:“看看 今天的冠军水平!” 在车门边看着的杨昆大声喊着:“魏涛!”但已经晚了,魏涛已经将郑重扔了 出去,路边恰好有一棵树,郑重的脸磕到了树上。 杨昆大叫着“郑队”跑过来,对魏涛骂着说:“你他妈疯啦!”过去扶着郑重。 魏涛愣了一下,也急忙跑过去。 郑重已经坐了起来,他摸了一下鼻子,鼻子出血了。 杨昆说:“郑队,你怎么样?” 郑重说:“没事。”掏出手帕来,按住了鼻子,往起站,魏涛想拉他,他瞪魏 涛一眼,说:“别拉我!”向汽车走去。车上电话响起来,他加快脚步。 杨昆狠狠瞪了魏涛一眼,跟上去。魏涛长吁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跟着。 杨昆打开车门上去,看见郑重在听电话。那边显然发生了什么事,郑重对电话 匆匆说了声“知道了”,重重地关上车门,对杨昆说:“开车。” 杨昆向窗外看了一眼,开动了汽车。 魏涛见车开动,急忙跑过来说:“杨昆,杨昆!” 车已经开远了。 魏涛愤愤地喊着:“哎,这算什么?比武么!当官就不能打呀!腐败,太腐败 了!!”他使劲地跺着脚。 这里离城区还有三四公里,幸好他穿着警服,走了没多远便截住了一辆返城的 出租车,坐在车上,虽然没遭什么罪,但在心里却觉得这一晚上过得有点窝囊。回 到新安派出所,所长周剑飞还没走,听到外边开门声问:“谁?” 魏涛应着说:“我。”来到所长室门前说:“所长,我回来了。” 周所长说:“怎么样?抓着了么?” 魏涛摇头说:“没。” 周所长说:“你怎么蔫头耷脑的?” 魏涛说:“别提了,太腐败了。你说那个郑大队长啊,比武比不过我,就把我 扔在道边开车跑了……” 周所长说:“得得,你一会儿白话吧。吴梦在宿舍等你呢。” 魏涛说:“是么?”匆匆走了。 周所长笑笑。电话响了,他接电话:“新安派出所,哦,郑队长你好……魏涛? 刚回来,你找他……啊,没事儿,我看他情绪挺好的……啊,小伙子一直表现不错, 是块好料,毕业分配的时候要不是受他爸牵连,早就是你们刑警队的人了……” 魏涛住在派出所的值班室,这里还兼单身宿舍,上下铺四张床。魏涛的床在上 铺,铺着自己的床单,其他三张床上都是军用黄被褥。魏涛进来的时候,吴梦在魏 涛的铺上躺着已经睡着了。魏涛悄悄凑到她身边,突然使劲亲了一下。 吴梦惊醒,见是魏涛,捣他一拳说:“干什么你,吓我一跳!”要起来。 魏涛趁势按住她说:“打你手机你不开,躲这儿睡觉来了。” 吴梦说:“没电了。你怎么才回来?抓着人了么?” 魏涛说:“没。你叔他们怎么样?” 吴梦说:“我叔没事。有个工人肩膀受点伤,医生说没伤着骨头。” 魏涛说:“有个蒙面人也中了我一枪,正各医院查呢,只要他上医院,就跑不 了他。” 陈一文先用自己的奔驰车把守候在别墅区外的电信车钓走,又把自己车库里的 另一辆车也派出去后,这才叫管家出去,打了一辆车,把军医送走。一切安排妥当, 他开柜拿了一套新军装,回到地下室,看见陈一龙胳膊上缠着绷带,吊在脖子上, 靠在床头上躺着,将军装扔给他,扬扬头,示意他穿衣服。 陈一龙咬咬牙,摘下脖上的绷带,穿衣。他胳膊疼得咧了一下嘴,停下来。陈 一文顿顿,帮他扯了一下衣服。陈一龙赌气扭开身,将衣服穿好,又用一只手穿着 裤子,他知道哥哥很不高兴,故意做出很痛苦模样。 陈一文不看他,扭过头去说:“蠢货。不大的事,闹那么大动静干什么?节外 生枝。” 陈一龙不服气地说:“我是想,都准备了……” 陈一文猛地扭过脸来。 陈一龙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但仍嘟哝着说:“对这帮玩意就得狠点,你 让他一回他就欺侮你十回。” 陈一文说:“住嘴!你现在越来越不听招呼了。手机还关了。” 陈一龙嘻笑着说:“不是怕万一有事连累你么。” 陈一文叹了口气,拿出烟来,递给陈一龙一支,点着说:“一龙,你也不小了, 总这么混不行。我准备连美迪在内一起划几个企业给你,叫你当老板,你学着做点 正经生意,怎么样?” 陈一龙说:“我对做生意不感兴趣。” 陈一文说:“那你就决心这么打打闹闹的一辈子?” 陈一龙说:“哥,你也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做生意那块料,跟你们生意人在一 起,我找不着感觉。” 陈一文冷笑一下说:“什么感觉?” 陈一龙说:“没自尊。你也知道,我要不是你弟弟,你们那帮人根本看不起我, 我憋得慌。大丈夫一世,得呼风唤雨,出人头地,要不活着没劲。” 陈一文说:“没劲也得给我老实点。明天我就把你那帮人遣散了。” 陈一龙说:“你敢!” 陈一文冷冷地看着他。 陈一龙软下来,说:“哥,你知道我拉起这个络子费了多大的劲。五年哪,五 年的心血,刚有点模样,我不能撒手。” 陈一文说:“我是为你好。这帮人没一个老实的,有一个犯了事,你都麻烦。” 陈一龙说:“我活着就是找麻烦的。”并从兜里掏出一把自制手枪来,在腿上 一蹭顶上子弹,将枪柄递给陈一文说:“哥,咱爸妈死得早,你就算是我爹,你说 啥我听啥,除了这事。你要非得叫我听你的,就一枪毙了我。” 陈一文看看他,挥挥手说:“别跟我耍楞,把那玩意收起来。” 陈一龙把枪顶在自己脑袋上说:“哥,我说的可是真的。你明天要把我那帮弟 兄打发了,我就一枪崩了我自己。你不让我出头,我活着也没劲,死了大家省心。” 陈一文说:“啧,又上来虎劲了。收起来,别走了火。” 陈一龙说:“那你留下他们了?” 陈一文叹口气,挥挥手说:“得,我这辈子算欠你的。那警察你还当不当了?” 陈一龙说:“当啊。我想好了,要大干,就得有优势。” 有人敲着通上面的铁门,三下,又三下。陈一文过去打开门。老陆进来,回头 小心地锁上门。 陈一龙说:“老陆,怎么样?” 老陆看了一眼陈一文。 陈一文说:“什么事?” 老陆拿出一个塑料袋来,打开,里面是一个血淋淋的耳朵,说:“这是那姓吴 的耳朵。” 陈一文看了一眼,皱眉躲开说:“谁让你们干的?” 陈一龙说:“我。哥,你不说那姓吴的拿了十万还不走么?这回我看他走不走。” 陈一文说:“老陆,怎么搞的你!”。 老陆说:“我也没办法,那帮小子只听你弟弟的,说龙哥交待的事不办完不走。 我想也不要紧,警察绝对想不到他们会再杀个回马枪,也就没拦。” 陈一龙面有得意色。 陈一文说:“现在人呢?” 老陆说:“办完事我就安排他们离开了本市。” 陈一龙跳起来说:“什么?哥!” 陈一文说:“叫什么叫?暂时避一避。” 陈一龙盯着他说:“还都回来么?” 陈一文说:“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了?你也跟老陆走。”对老陆说:“安全么?” 老陆说:“没问题。” 陈一龙不吭声了,起身,对老陆歪歪头。老陆领他向门口走去。 陈一文说:“回来,枪放下。”陈一龙看看他,不大情愿地将枪掏出来,放到 床上说:“哼,那个臭警察,这一枪之仇,我非报不可!” 陈一文的手机响了,他接电话,嗯了一声,皱皱眉说:“知道了,你叫他在客 厅等着。”合上电话,瞪了陈一龙一眼,对老陆说:“你们先别动了,刑警队长来 了,在客厅。” 松江公安分局的副局长邱海泉早上一上班就接到五六个电话,都是上边的人打 来的,内容也都一样,对他们昨晚盘问陈一文表示不满。邱副局长放下电话,把郑 重叫进来,埋怨说:“你说你啊,没事惹陈一文干什么?” 郑重说:“昨晚工地的案子,他有嫌疑。” 邱副局长说:“有问题?” 郑重摇摇头说:“就是接触一下。” 邱副局长说:“既然没线索你们就别查了,交治安科吧。”见郑重看着自己, 摆摆手说:“看我干什么?执行吧,市里正在开人代会,陈一文是人大代表,在全 国很有影响,上面打了招呼,叫咱们慎之又慎。” 郑重说:“上边,谁?” 邱副局长说:“这你别问了,反正比你大,也比我大。” 郑重说:“案子发生在新安管区,周所长刚才还打电话问我立案的事呢。” 邱副局长说:“那边我打招呼,你别管了。” 新安派出所管区发生了枪击案件,虽然只有一名民工受了点轻伤,但在管区内 也算个大案了。派出所这两年样样都先进,就是在破案这方面比别的所稍后些,有 了这个案子,所里人都挺当回事,周剑飞一早就和班子的人商量,决定由他和李副 所长亲自挂帅,再把魏涛抽过来成立一个专案组,把这个案子抓一下。这边刚在所 里宣布,就接到邱副局长的电话,说案子不让立了,交治安科了。大家都觉有点泄 气,最不满意的是魏涛。他在警院学了四年刑侦,而且门门功课都名列前茅,毕业 时却因为受老爸的影响被分到派出所,一直有一种怀才不遇的感觉。这回好不容易 碰上个像点样的案子,正想大展身手,没想到连案都不让立了。但命令就是命令, 不满也得执行。 散了会,魏涛推上车正要下片。吴梦匆匆忙忙地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说: “魏涛,不好了!我叔,我叔昨晚叫人割去一只耳朵……”说着就哭起来。 魏涛大惊,扔下自行车,拉着吴梦就往外跑,截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可 吴梦的叔叔给他们留个条,已经出院了。条子写得很简单:“吴梦,叔走了。人家 跟我今天必须离开本市,也不许报案,这帮人咱惹不起。你和魏涛,以后当心点。” 魏涛恨得直咬牙,说:“猖狂,太猖狂了!”他打车顺路把吴梦送回剧团,然 后直接奔建筑工地。工棚里只有腿上有伤的老张一个人在收拾着东西,其他铺上空 空的,人都搬走了。 魏涛说:“老张,人呢?” 老张说:“今天一大早就都走了。谁敢不走哇?老吴昨晚上趟厕所的工夫,叫 人割去一只耳朵。我要不是差你钱没还,也早走了。”说着拿出二百块钱来:“这 是你给我垫的二百块钱药费,我谢谢你啊。” 魏涛说:“那些人什么样?” 老张说:“别人都没看着。老吴说,跟先前来的那伙一样,都蒙着脸呢。”然 后背起行李拄着拐说:“看着你就好了,我也走了。唉,都说这城里的钱好挣,可 要拿到手,也真难哪……这松江啊,我是再也不敢来了。”一瘸一拐地走了。 魏涛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转身向外跑去。他拦了一辆车,直接奔局里刑 警队。 杨昆和两个刑警正要出门,看魏涛闯进来,很惊讶地问:“哎,你怎么来了?” 魏涛说:“郑队呢?昨晚工地那个案子,有新情况!” 杨昆说:“啊,那个案子,移交治安科了。” 魏涛说:“这回可铁定是刑警的事了。吴梦她叔,叫人割去一只耳朵!” 杨昆说:“嗯?我们怎么没接到报案?” 魏涛说:“还报什么案,所有人都吓得连夜跑了!” 杨昆对另两个刑警说:“朱兵、大全,排查那个事你俩先去吧,我跟他找郑队 去。” 郑重听了这件事,也觉事态严重,带着他们俩去找邱副局长。 邱副局长看了老吴写的条,拍了下桌子说:“太猖狂了!刚抓完刨锛,这又兴 蒙面了!受害人呢?” 魏涛说:“工地上所有人都吓跑了。不过好查。我很快就能找到受害人。” 邱副局长说:“那倒用不着你。好,小魏,你能及时反映情况很好,你先回所 吧。” 魏涛说:“邱局,我……” 邱副局长说:“小魏呀,你打的请调报告,周所长都交给我了。刑警队这回就 增两个编,具体选谁,局里会统筹安排。现在你首先要做到的,还是回去把所里工 作干好。去吧。” 魏涛说:“局长,这案子发生在我们管内,我比较了解情况……” 邱副局长有些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不要多说了。你先回去吧。” 魏涛还要说什么,杨昆捅了他一下。魏涛不大情愿地敬了礼走了。 邱副局长说:“郑重,你怎么看?” 郑重说:“现在案件性质变了,我们可以从治安科再接回来。” 邱副局长想想说:“既然已经交给治安科了,叫他们先办着吧,朝令夕改的不 好。从你们队借两个人过去帮帮忙。” 郑重笑了,说:“这办法好。” 邱副局长说:“顺心啦?注意啊,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要惹陈一文,也不要 搞得大张旗鼓。” 郑重点头。 邱副局长说:“南山那个蒙面系列强奸案,闹得人心惶惶,影响很坏,你们抓 紧点。这两个案子虽然性质不同,但作案人都蒙着面,也许殊途同归。” 郑重说:“好。那我们走了。” 邱副局长点头说:“嗯。” 杨昆和郑重从局长室出来。还在走廊里等着的魏涛迎过来说:“杨昆。” 杨昆看着郑重说:“你还没走?” 郑重对魏涛点点头,走了。 魏涛大声地说:“那个案子,肯定与陈一文有关系!” 杨昆说:“你小点声,这是局机关。”也回头看了一眼郑重。郑重停也未停, 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前,开门进去了。杨昆小声地对魏涛说:“你呀,乱表现。办案 得讲证据,是你说肯定就肯定的么?” 魏涛也有点灰心丧气,说:“我可不是表现,这个案子太气人了!你是没看着 那些民工的生存条件,凭什么呀,流血流汗地卖命,一要工钱就翻脸了?” 杨昆说:“那是一方面,最让你来劲的还是因为这是一起蒙面人作案的案件吧?” 魏涛看看他,没吭声。这是他的一块心病,如果不是杨昆,别人一般不敢当他 面提这个话头。 郑重开门叫着说:“杨昆,你来一下。” 杨昆应着,拍拍魏涛说:“都是哥们儿,别往心里去呀。”扔下发任的魏涛走 进了郑重的办公室。 郑重正在看一份档案,指指面前的椅子说:“啊,坐。”点点桌上的档案说: “这个魏涛在校成绩不错么!” 杨昆说:“那当然,全年级的高材生。要不是受他爸影响,也不能发配到派出 所去。” 郑重“啧”了一声说:“什么发配?都是人民警察,派出所怎么了?” 杨昆笑笑说:“啊,说错了。不过这魏涛啊,真冤。偏赶上毕业分配的时候, 他爸出了那么个事儿。咱们局人事处也是,他爸胆小,能说明他胆小么?这不血统 论么!” 郑重说:“我有印象。那好像也是个蒙面作案的案件。” 杨昆说:“是,凶手到现在还没抓到。据说当时牺牲的刘玉清已经制住了一个 蒙面人,如果魏涛他爸能把掉在地上的手铐扔过去,刘玉清就不会牺牲了。可老头 当时吓麻爪了,一动也动不了,结果另一个蒙面人回来捅了刘玉清两刀。这个事给 魏涛的打击太大了。他对这蒙面作案,可说是恨之入骨。” 郑重说:“废话,对罪犯不恨之入骨还叫什么警察?说说他在学校的情况。” 魏涛从那以后,借着下片的机会,有事没事便到工地上转,还走访了不少居民, 可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在工地上的事。他想接触陈一文,却又没有那个权利, 跟周所长建议要立案,周所长连理都不理,执行命令的态度很坚决。他约吴梦到百 货大楼的麦当劳餐厅吃饭,想打听一下她叔的消息。吴梦一听他问这个,板起脸来 就是一个不知道。两人闷闷地吃完主餐,一边喝着可乐,一边吃着剩下的薯条。吴 梦吃得很挑剔,用手指拈着薯条的一头,每吃完一根,都将手指拈的那一块扔在盒 里,盒里已经堆了一堆薯条头。 魏涛说:“真没你叔的消息?” 吴梦说:“有还不告诉你?” 魏涛说:“我怎么感觉你情绪不对呢?跟前些天不一样,好像知道消息似的。” 吴梦说:“喂喂,干嘛呀你,叫我成天哭就好哇。” 魏涛说:“不知道治安科那帮废物怎么搞的,这案子想都不用想,那些蒙面人, 肯定跟陈一文有关系。” 吴梦说:“拜托,再别提你那蒙面人好不好?你这辈子,遇上蒙面人准走背运。 既然不让你插手你就算了。”接着压低嗓音小声地说:“这陈一文当初我就劝我叔 别惹,势力大着呢,他弟弟陈一龙更厉害。黑社会。” 魏涛心里一动,说:“陈一龙?是不是当年堵在你们县一中门口要跟你搞对象 的那个流氓?他不是在咱们德阳么?”吴梦说:“那是什么时候。听说现在在他哥 开的一个夜总会当经理,养不少流氓呢。咱们县里原来有名的那个大胜子和东平, 出了狱都投奔他去了。” 魏涛说:“准么?” 吴梦说:“我们剧团的一个姐妹在他们那儿陪唱,听说那里边可黑了。” 魏诗精神起来,说:“这倒是个新线索。” 吴梦说:“告诉你别来劲呀,陈一文是什么人物,常跟省市领导一起上电视, 听说北京都有根子。再加上陈一龙,黑白两道占全了,咱惹不起人家。” 魏涛说:“惹不起?我就不信这个邪,看他犯不犯法,只要他犯了法,我肯定 拘了他。” 吴梦说:“跟你说魏涛,我可不想当什么烈士妻子。你呀,也把雄心收收吧。” 说完将薯条头扔在盒里。 魏涛看着她笑着。 吴梦说:“笑什么?” 魏涛说:“你看你这吃法,哪像乡下出来的?”将她扔在盒里的薯条头都倒在 手里,一仰脸扔进嘴里。 吴梦不满地四下看看说:“你出什么洋相你!” 魏涛说:“这有什么呀?大伙都是苦孩子。”起身说:“走,送你回去。” 吴梦说:“电影不看啦?” 魏涛说:“你刚才说的那个情况很重要,我得去趟美迪。” 吴梦说:“你非要惹那陈一龙是不是?” 魏涛说:“我惹他干什么?我要找的是蒙面人。哼,局长他们不用我,我自己 查给他们看。” 美迪夜总会虽然不在新安管区,但在市里也是挺有名的地方,高百货大楼不远。 因为是白天,空荡荡的大厅里根本就没有人。 魏涛说明来意,服务台小姐给楼上打了个电话,请魏涛到沙发上坐着等了约有 十分钟,夜总会的经理助理王东平搓着两个铁球从楼上下来,站在二楼缓台上问: “谁找龙哥?” 魏涛站起来说:“我。” 王东平上下打量着他,点点头,慢慢走下来说:“您是……” 魏涛说:“我是新安派出所的,姓魏。这是我的证件。” 王东平接过证件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一遍,连后面的号码都念全了,这才抬头 看看他说:“哦,魏警官。您找龙哥什么事?” 魏涛说:“找他了解点情况。” 王东平说:“龙哥不在,有什么事跟我说。” 魏涛说:“跟你我说不着。陈一龙上哪了?” 王东平说:“北海?深圳?三亚?说不准,地方多了。” 魏涛说:“他什么时候走的?” 王东平说:“哎呀,走了有一个多月了吧?魏警官,如果没别的事,我得睡觉 去了,晚上营业。小孙,给魏警官倒茶。”说完也不待魏涛答话,搓着两个铁球上 楼了。 服务台小姐答应着,倒了一杯茶出来,魏涛已经走了。小姐笑笑,跟出门将茶 泼到门外。 魏涛来到人代会的会场外等了没十分钟,里面就散会了,代表们从会场里出来。 魏涛站在门口的高阶上,找到陈一文,跳下去拦在他面前说:“陈总,你好。” 陈一文一愣,说:“啊,小魏吧。”对同行的人说:“对不起,你们先走,有 个朋友。”快步向一边走着说:“你找我有事?” 魏涛并不回避众人,说:“我找你了解一下建筑工地的案子。老吴叫人割了耳 朵你知道么?” 很多代表听到此话,都不由得看了一眼。 陈一文一愣,说:“什么?哪个老吴,不知道哇?” 魏涛说:“你想说这事跟你没关系?” 陈一文有些恼怒,说:“你什么意思?” 魏涛说:“前几天老吴和工人们问你要工钱,当晚就两次受到蒙面人袭击,最 后一次还割去他一个耳朵,你不知道?” 陈一文说:“什么两次袭击?不就一次么。” 魏涛说:“你弟弟干什么去了?” 陈一文说:“陈一龙?好像出差了吧?” 魏涛说:“真巧啊。” 陈一文的奔驰车开来停下,开车的是老陆。 陈一文说:“我提醒你,我弟弟是合法公民,他外出好像不用跟你们派出所打 招呼吧?”拉开车门要上车。 魏涛一把关上车门说:“他现在在哪?” 陈一文说:“你自己找。让开。” 魏涛说:“陈一文,建筑工地的两桩案件,你是最大的受益人,这你不否认吧?” 陈一文说:“小魏,你要是想讯问我,拿相关的手续来。现在,我想我给足你 面子了。让开,如果你无故限制人大代表的自由,这警察怕是要当到头了。” 魏涛退后一步。 陈一文上车,车开走。陈一文回头看看,问老陆:“一龙他们回来了么?” 老陆说:“刚到。都在美迪。”陈一文说:“回来的真是时候。安排他们走。” 老陆说:“案子不是归治安科老冯了么?老吴早跑没影了,别听那小子瞎咋唬,一 点证据没有么。要是一龙刚回来就走,反倒让人生疑。” 陈一文点头说:“嗯。你给他打个电话,就说我说的,告诉他们把人分散开, 老老实实地呆着。” 老陆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