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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育幼院里的每一个小朋友都因为或多或少的身体残疾变成孤儿，方瞳说的"盼盼"就是其中之一。盼盼只有两岁大，却因为脑部肿瘤压迫神经而引发间歇性的神经紊乱。小小年纪，却尝尽病痛之苦。

　　夏尹帮助彭阿姨换下盼盼弄脏的棉裤，因为生活不能自理，彭阿姨说，盼盼就像婴儿一样，每隔一两个钟头，就要更换一下尿不湿，如果拉到裤子上，就要脱下来赶快清洗。夏尹曾以为育幼院的工作只是哄着小朋友唱唱歌，做做游戏那么简单，没想到做起来竟然这么不易。她简直无法想象裴逸替盼盼换上新的尿不湿时的样子。

　　夏尹将盼盼褪下的小棉裤放到塑料盆里浸水泡好，彭阿姨连忙走过来说："我来洗吧。"夏尹在家做的家务确实不多，生怕自己笨手笨脚反而添了麻烦，于是让到一边，将洗衣粉递到彭阿姨手里。

　　"哎……最近天凉了，"彭阿姨卷起袖管坐到儿童椅上，她的背影蜷缩着，满是疲态，"最发愁的就是新来的这两个孩子，没有保暖的衣物。这两个孩子年纪又比其他孩子大，得买新的，可是最近经费又紧张，实在是……"彭阿姨说不下去了，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继续揉搓着盼盼的裤子。

　　夏尹想了想，问题似乎很好解决，她蹲到彭阿姨身边说："彭阿姨，我的衣服，她们应该能穿吧？"

　　彭阿姨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又将夏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你别说，还真是差不多。"至于一个高中女生，怎么会只有十岁孩子的个头，彭阿姨还是没有问出口。

　　夏尹答应彭阿姨第二天会带来她的御寒衣物。

　　她的衣服大都还是童装，净是些带着毛球装饰或者卡通图案的款式。虽然已经十五岁，可是夏尹远不像同龄女生那样开始学着打扮，如果说她们的青春已经含苞待放，那么夏尹就还只是角落里不起眼的一株仙草。

　　夏尹从衣柜里翻出几件套头的毛衣。小孩子的衣服就是这样，统一的式样，即便是女孩子的衣服穿在男生身上也不显得突兀。她挑的都是自己还没怎么穿过的衣服。夏尹的衣服很多，不是因为爱美，而是她从小学到现在，个头都未曾长高过哪怕一厘米。发育中的少男少女往往有这样的苦恼，刚刚买来的衣服，还没失却新鲜感，一夜醒来却发现袖管似乎短了些，或是腰围不再那么合适。夏尹则不然，她从小到大的衣服，都不存在这样的缺憾，有时早上匆忙间还会穿起七八岁时的衣服。

　　校服外套里隐约可见的米老鼠图案，这多少也成为夏尹被同龄人讥笑的原因。

　　夏尹将精心挑选出的衣服叠整齐。如果说她一开始混进育幼院只是因为好奇，想要离裴逸的生活更近一些，那么当她陪着彭阿姨为盼盼洗棉裤，又坐在床边给小朋友们讲童话故事哄他们入睡以后，夏尹便真心喜欢上了育幼院和那些孩子。其实她们是一样的，唯一的幸运就是，爸爸和妈妈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

　　第二天一放学，夏尹就赶向育幼院。

　　最近这段时间，方瞳和夏尹依旧每天一起上操，一起去厕所，中午的时间躲在教室里聊天或听听音乐，但是她们之间仿佛达成一种默契，放学后，只是相互道声再见。夏尹不再像从前那样，会被方瞳拉到操场偷看林育然的篮球队训练，或是和她一起到学校门口的冷饮店吃冰。所以她没能料想，在育幼院碰见方瞳。

　　方瞳……和裴逸。

　　夏尹讷讷地望着并肩与裴逸站在一起的方瞳，她知道自己对裴逸的小心思不是吗，又为什么轻轻皱起眉头，将夏尹拉到窗边低声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尹低下头去。方瞳脸上不悦的神色让夏尹如何也无法相信，她还是那个靠在夏尹肩上，温言软语向她诉说的方瞳，又或是夏尹备受同学冷眼时，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她的方瞳吗？她们之间，隔着浮游的尘埃，空气静止凝固成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已经比想象中的还要遥远了。

　　"你不会跟踪我们吧？"方瞳有些愠恼，"这个坏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是啊，她的坏毛病，方瞳再清楚不过。曾经跟踪裴逸，她亲口告诉过方瞳。可那时候方瞳不是笑着安慰她"就这么点事啊，干嘛大惊小怪的"？

　　夏尹突然觉得难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匆匆别过彭阿姨和几个拉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走的小朋友，夺门而出，甚至忘了和裴逸说一声"再见。"

　　刚一踏出育幼院的大门，眼泪就不争气地跌落。

　　只是喜欢裴逸，却让她变得前所未有的愚蠢，期期艾艾像个招人讨厌的怨妇。

　　夏尹扶着楼梯扶手向一层跑去，方瞳却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

　　"夏夏，对不起。"方瞳平静地看着她，"我们可不可以找个地方说说话？"她向夏尹吐吐舌头，夏尹就无法拒绝。

　　又是那个街心花园。

　　她们择一个长椅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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