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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我觉得那圈松紧带不是她拿的，因为那个腰围已经过期了，小寡妇给她量的时候，她是一个孕妇，大腹便便，现在她只是一个妇人，腰枝扭动。她果真要拿的话，应该比那个原来的腰围要小些许。就她目前拿的长度来说，弄两条裙子太短，弄一条裙子太长。

　　也许她是随手估摸着，剪了一段就走，就像一段脐带。

　　她是个好人，不是个贪心的人，都只刚好拿了一圈，其实她可以一卷全拿走，很方便拿走的。小寡妇向卜算子说起她这个事情的时候，险些落泪，黯然神伤。

　　卜算子竟然恶狠狠地回应，呸，这个赔钱货，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卷全带走，搓绳子上吊啊。

　　说小寡妇的东西不值钱，又说到了死，气得小寡妇从此薄情寡义鲜廉寡耻。

　　我心里不服地想，瞧这话说到哪里去了，这么高弹力的带子，扯一下弹得手青疼，能成功地用来上吊吗。又不是把戏团表演空中飞人跳弹簧，弹来弹去的。人家虽然没成功地帮你生儿育女，买卖不成情义在，用得着这么诅咒人家吗。

　　卜算丧子的一连个把月，生意都不算好，因为对于预测他儿子的性别以及生死，他明显失误了，失信于人。可消息传来传去，反而对他有利了，渐渐传成了两个说法，一是泄露天机有可能绝后，二是他的预测哪怕再灵验都会在他个人身上失效。

　　生意又吞吞吐吐地恢复了。烟又点了起来，公鸡又送了过来，锣鼓又敲了起来，他们家的那扇朝着河垓的窗户又开始吞云吐雾起来。老远看去，都想去救火了。

　　匹四说，老班子手里，财主抽鸦片，那烟雾就是这么从窗户里弥散开来。鸦片那好东西，公鸡闻了都会上瘾，蜈蚣闻了都要上瘾，两个仇家中毒太深，要化敌为友。

　　我猜匹四年轻时候肯定吃过鸦片。

　　我和唐掌去大拥玩，路上口渴了买甘蔗吃，发现削甘蔗的人正是卜算子以前的老婆，她已经自食其力了，她身后有两扎甘蔗，呈沙漏状。我看了一下，那两扎甘蔗是用绳子捆起来的，不是松紧带。

　　她很快认出了我，十分高兴，还给我们挑选了一根最强壮的甘蔗，下端长满了刚毛。少算了我们几毛钱。刮甘蔗的时候还顺带问了一些河垓往后的事。不过没有问起卜算子的近况。我觉得什么都不是她真正想要问的，只有她没问到的才是她最想问的，她旁敲侧击。

　　或者我高估了她对卜算子的情意，她早不放他在心上，于我不过寒暄。

　　想到那天教堂门口，她身陷敌群，我没有拔刀相助，当然，我那时候身上带了一把铅笔小刀，那是我在沙堆里和小把戏们玩“丁杀江办”用的。我还有一把水果小刀放在家里。反而在旁边一直静静等待，等待那只注射器，能在仓皇中被遗弃，我心理非常难受。甜甘蔗也能吃出咸味来，不忍心吃去她的甘蔗，全让给唐掌吃了。

　　三十二

　　我们都认为卜算子是个绝情的人，实际上最多情的就是他，他花了一万多块买回来一个乡下的姑娘，一万多块在那时候可是个大数目，我记得我们家的搬迁赔偿，也不比这个多些许。也就是说，卜算子用将近一块我家的地皮换来了这样一张人皮，以前跑掉的那些损失还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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