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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我妈妈慑于家里的三代人，我、爸爸、奶奶全是无神论者，不敢把这枚符公然放出来，只好悄悄地卷进衣袖里，那件衣服是雪白的，被奶奶清洗的时候，一只袖子染成了黄色，柚子的颜色，被我奶奶冷嘲热讽了好几天。

　　那段时间我妈妈相当苦闷，怀疑无常天天跟踪她，陷害她，稍有不慎，自己会很快死去，死去的时候，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我妈妈出门，总要拉上河垓里的个把悍妇，因为凶悍的人气焰嚣张，无常不敢靠近，怕灼伤，我妈妈怎么就忘了，她自己一直就是个泼妇呀，她有什么好怕的。可是你怎么说都安慰不了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眼看着八成新的房子将没有她的份，对，我们家的房子此时还没兴建多久，眼看丈夫很快就再娶，儿子开始管别人叫妈，我妈妈终于忍受不了内心的折磨，竟然多次扬言要炸掉房子，不能便宜我们了三代人。我们邻居也担惊受怕，怕牵连进去。小手河里的鱼也很害怕，要收拾东西去小手河其他流域躲一躲，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们只好疏散开来，我去了外婆家住了几天，奶奶去姑妈那里住几天，爸爸去单位上住了几天。

　　我很疑惑，我妈妈一个妇道人家，又是一个菜农，到哪里搞这么多炸药，搞得跟爆破工程师似的，不切实际，摆明了是吓唬人的，根本不用害怕。但是我妈妈能接触老鼠药和大米，搞不好把药拌进大米里，这点儿要防备。

　　连近期在河垓演讲、顺带来我家吃晚饭的姨妈也听到了风声，绕道回家，不肯来了。

　　我也想不起来这个事情是怎么化解的，好象时间长了，也不见妈妈出事，就淡了，又投入到家常便饭中去了。总之房子犹在、妈妈犹存，那就是没我们的事了。功劳却要归结在卜算子身上，说他化解得及时，他再一次声名远播。

　　三十

　　他的保姆老婆怀的是第二胎，实际上，那样一个老妇女，可能在跟卜算子之前就已经儿女成群经验丰富了。到了这会儿，她还有些装无辜装无措，害羞极了。第一胎被他掐算出是个女儿，在医院里照都没照光，就直接送去计划生育办给注射催产针打掉了，受到了工作人员的一致好评，节省了药钱还被奖励了一包烟，因为他们没有正式结婚，没有准生证，他们之间的孩子是不能落地的。保姆老婆好象有自己正式的男人。

　　那些夜晚，尤其是下着小雨的深夜，我一想起怀孕中的她，就百思不得其解，她是如何轻易怀孕的，一次，再一次，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那些种子，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保姆老婆怀了第二胎的时候，卜算子眉开眼笑了，虽然是个瞎子，但是他的神情里明显有笑意。他眼睛蜷曲的幅度告诉了我们。虽然怕人举报，她还是要外出做事，还要伺候他，不能老在家里藏着、掖着，每天都神色可疑的外出。她也真是倒霉，不管在哪里，不管在多么密集的人群里，都会被抓计划生育的人准确无误地辨认出来，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多次动了胎气。可她还是到处乱跑，仿佛她身上总有一股偷生的气味。

　　小寡妇看不下去了，在一次谈心中给她建议，点拨她，明确指出，为什么她每次都被捉。

　　小寡妇语重心长地说，如今的孕妇都是十分金贵的，几代单传，出门要打太阳伞，走路小心翼翼，性情胃口要大变，什么吃，什么不吃，最关键是要到她这里定做几套时髦的孕妇装。保姆老婆打扮的这么差，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看就是心怀鬼胎，不是什么正经人家。

　　说得不穿她缝制的孕妇装就枉为孕妇了似的。

　　保姆老婆想想也是，人都有爱美之心，央求卜算子好几天，终于拿到一笔钱，在小寡妇那里定了两套孕妇装，其实卜算子钱有的是，就看他舍不舍得。大摆裙，很肥大，像年年家装修时，一只装水泥的口袋。有许多水果或者点心拼盘的图案，穿着上街，像一只七星瓢虫，更招摇过市了。

　　她心里还是有些怕，果然又被认出来了，可能是遭人举报，或者上次领烟的时候，被存了档案，做了记号。这次计划生育下了狠心了，费了大气力，一口气开着三轮摩托追到河垓里来了。那辆三轮摩托真像鬼子进村，只是车上没插那柄小旗帜，只是保姆不是花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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