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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第十二章 三个玉屏风 两个在一起

  对于钱太真,司马玉娇的心中,是五分感激,五分迷惑!

  感激的自然是钱太真相助之情,迷惑的则是弄不懂这位号称“财煞”的“吝啬夫人”,既受义父礼遇,.聘为军师,却为何又完全站在自己与柳延昭一边,似乎明设邪谋,暗持正义。就在司马玉娇心潮起伏,在各种情绪中,有点迷痴之际,突然间听得了店东乐老二的与人争吵之声!司马玉娇的一颗芳心,深系柳汪昭,一闻人声,便赶紧叫道:“乐老二……”乐老二应声而至,推门走进上房,司马玉娇向他问道:“你是在和谁争吵?”乐老二苦笑道:“是个和尚……”

  司马玉娇一皱眉,乐老二又自苦笑说道:“这和尚不守清规,非要来我店中喝酒不可……”

  司马玉娇笑道:“济颠活佛还不是爱喝烈酒,嗜食狗肉,常言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想饮酒的和尚,不一定便是俗物,你不会请他到别家去喝?”

  乐老二道:“小的正是如此说法,但那和尚却说他嗅出我这‘乐家老店’中有特别酒香,有‘糟溜山鸡’,‘清蒸白鱼’气味,属于难得佳肴,非要来解解馋儿不可!”

  这些话儿,使司马玉娇听得吃了一惊,讶声说道:“如此说来,这和尚于饮食一道,竟是大行家?”

  乐老二点点头道:“他说他炼过可以媲美‘二郎神哮天犬’的‘易牙炒鼻’,对于各种名肴美味,一嗅便知,又专门代人‘青鸟之使’,替人传递信息,了却相思!”

  末后数语,似有弦外余音,听得司马玉娇为之心神一震。

  这时,房外那供人饮食的大厅之上,又响起了一声“阿弥陀佛”。

  在乐老二的耳内,觉得这声佛号,只是随口而发,并不十分宏亮,但司马玉娇却听出对方蕴有极深厚的真气内力,知道此僧不俗!

  她双眉一轩,目神闪光地,向乐老二含笑说道:“乐老二,你把为我特备的酒菜,移至厅中,我要与这位大师,同饮几杯!”

  乐老二闻言之下,连连哈腰,陪着笑脸说道:“少会主,那和尚满身都是酒渍风尘,真是邋遢得很呢……”

  司马玉娇莞尔一笑道:“衣邋遢,有何不可?心邋遢,才足厌人,你越说越觉得这位大师佯狂讽世,定是高人……”

  她是一面说话,一面举步,话到尾声,业已走人那外卖回点茶酒的厅堂之内。

  室内,别无他客,只有一个身材矮小,貌相和善清癯,看不出有多大年龄的灰衣僧人。僧人一见司马玉娇,又听得她所说“乃是高人”之话,遂站起身形,含笑摇头说道:“不高,不高,我老和尚属于矮小之人,只有五尺六寸。”司马玉娇抱拳笑道:“大师上座,这乐家老店东乐老二白酿的‘茯苓陈年雪酒’,相当香醇,又有‘松江白鱼’、‘糟溜山鸡’、‘八宝血肠’等,尚堪一尝的下酒之物,在下司马玉娇,愿小作东道,奉陪大师一醉!”

  灰衣僧人彷佛听得涎馋欲滴,呵呵大笑说道:“对对,事大如天醉亦休,一醉能消万古愁,但好酒应入宽肠,若是胸襟稍窄,多愁善感之人,便往往举杯消愁愁更愁,或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了!”

  司马玉娇笑道:“大师放心,在下虽不敢自诩心宽,也非狭隘之辈,不能举杯消愁,便当抽刀断水,或是散发弄舟,我有过相思心,交过相思人,却还未曾流过相思泪呢!”

  乐老二知道事成定局,不敢违拗司马玉娇之命,已把酒菜搬来,堆得满桌。

  灰衣僧人相当豪迈,不等司马玉娇相请,便动手自斟自饮,一道干了六七杯,又吃了一大片清蒸鱼腹,方不住点头,眉梢微蹙说道:“妙,妙,酒也妙,菜也妙,可惜我老和尚受人之托,身有要事,无法畅饮尽兴,否则,便醉死此处,骤告涅架,也颇划得来了!”

  司马玉娇失笑道:“大师真会诙谐,但不知你受谁之托?

  身上有什么急事?”

  灰衣憎人笑道:“我老和尚运气不大好,遇着了两位怪人,非要清我向他们的大嫂,带个口信不可!”

  司马玉娇起初真以为这灰衣僧人,是为柳延昭带信,一听竟是两个怪人,遂哦了一声,随口问道:“还两个怪人,是生性怪异?还是……”灰衣僧人不等她往下再问,使又一而举杯,一面摇头笑道:“不是性格怪异,是长得与众不同吧,一个身高八尺,宛若巨灵,另一个矮得出奇,约莫只有四尺出头,五尺不到!”司马玉娇心思敏捷之人,蓦然想到“金刚大会”上所见的孟赞、焦良,不禁失声间道:“这两人莫非一个姓孟,一个姓焦?”灰衣僧人正举杯浅啜,闻言之下,惊得“咽”的一声,把整杯美酒,像未经过喉咙似的,一倾而尽,并念了一声佛号,目注司马玉娇道:“司马小施主,我老和尚皈依三宝,面壁诵经地,苦修了几十年,尚自毫无成就,你!.你虽属妙龄,那……那里来的前知慧觉?”司马玉娇道:“在下根器俗钝,怎会有慧觉?我只是见过那一高一矮,相映成越的孟焦二位大侠吧。”灰衣僧人急急接道:“司马小施主可认得他们的大嫂,请加指引,也免得我老和尚在这‘洗马沟’上,苦苦寻找!’,司马玉娇知晓事儿果然落在自己头上,只不懂自己与柳昭秘密定情之事,怎会被孟管焦良得悉,用了这听来既觉甜蜜,也觉有点刺耳的“大嫂”称呼?她无法自己曾认,只得作腔作势,“咦”了一声道:“我只知道他们有位结义大哥,却不知还有大……”灰衣僧人念了一声佛号,接口含笑说道:“他们那位大哥,曾由高人看过命相,算过流年,发觉身犯复杂桃花,大概至少也要有三位大嫂……”

  司马玉娇皱眉道:“他们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既要找寻大嫂,又不亲来,却是要烦大师身上?”

  灰衣僧人道:“他们要我代传一语给他大嫂,说是他们的结义大哥,因有急事,无法前来‘洗马沟’了,彼此要等到‘尊天大会’之上,才可相见。”

  司马玉娇听柳延昭不能来此,目注灰衣僧人道:“大师可知他们那结义大哥,为何不能来么?是否在什么龙潭虎穴之中,受了伤损?”

  灰衣僧人摇头道:“他们那位结义大哥,虽然单人独骑,硬闯龙潭,却因有吉人相助,业已安然脱险!他不能来此之故,足奉他多年未见的恩师严命,以玉箫为凭,召入榆关,接受一项秘传,在降魔衙道的‘尊天大会’上,备作大用!”

  理由正大,司马玉娇的心中释然,寒意消除,扬眉笑道:“孟焦二位……”

  灰衣僧人接口道:“他们也四叨义兄之光,可以同蒙恩典,因时间仓促,恐质钝难悟,遂托我代为向大嫂传信,急急追随义兄而去。”

  司马玉娇突然一抱双拳,向那灰衣僧人,含笑说道:“大师,不知你可信得过我司马玉娇?”

  灰衣僧人突然合十当胸,收敛了诙谐玩世神色,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向司马玉娇庄容说道;“司马小施主骨秀神清,根基极厚,将来必是‘龙华会’上人物,我这不戒酒肉的俗僧,怎会信不过你?”

  司马玉娇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晚辈眼尚不浊,看得出大师是位世外高人,这桩讯息由我负责代转如何?”

  灰衣大师又是一杯“茯苓雪酒”下腹,高兴得哈哈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我老和尚竟颇有缘福,看了不少事儿,并捞到一顿寻常不易享受得到的佳肴美酒,大饱口腹之欲……”

  司马玉娇持壶替他把杯中斟满,面含微笑说道:“晚辈有三件事儿请教,大师若肯指点,自然感激,否则,便呵呵一笑,让晚辈自去揣摩禅机便了!”

  灰衣僧人似乎爱极那条“松江白鱼”,选得又精,鱼头鱼腹等丰肤之处,业已被他吃光,如今又把尾鳍整个夹去,一面剔食鳍上鱼皮,一面连连点头,示意司马玉娇尽管发问。

  司马玉娇道:“柳延昭的恩师,是那位高人,他如今奉召,去往何处?”,灰衣僧人暂停大嚼,含笑答道:“他师父从不以姓名告人,因经常手持一管白色玉箫,遂以‘白箫生’为号,但江湖雄豪,由于对他尊敬,都称之为‘白玉箫’主人!”

  司马玉娇闻言,正在寻思这“白玉箫主人”五字,似听何人说过?那灰衣僧人又复笑道:“关于柳延昭的去向,我不详知,只晓得彷佛是‘山海关’后,不太远的‘秦皇岛’左近!”

  司马玉娇默默记在心头,又复目注那灰衣僧人间道:“大师法号怎样称呼?”

  灰衣僧人道:“我这大不要,小不留的野和尚,还有什么法号?小施主就从我一身邋遢之上,叫我‘邋遢和尚’如何?”

  司马玉娇灵机猛被触动,“哎呀”一声说道:“‘醉酡道,邋遢僧,绿白玉箫双主人’……原来大师与柳延昭的恩师,都是‘一仙三绝’之中人物?……”灰衣僧人笑道:“什么‘一仙三绝’,只是四个生平爱管闲事,并爱生闲气,曾经被人捉弄得啼笑皆非,彼此大生误会,各自遁世逃名的老怪物而已!”司马玉娇离席而起,又是深深一揖,陪笑说道:“晚辈果然目未全盲,早就看能出大师是前辈奇侠。”邋遢和尚笑道:“少会主不必多绝,我老和尚最嗜的是酒,最馋的是肉,最讨厌的便是虚假客套的世俗礼法!”区区的“少会主”三个字,点明了对方早知司马玉娇身份,用不着再事遮掩,越描越黑!司马玉娇颊上微微一热,向邋遢和尚一拱手,说道:“前辈不要这样称呼我,我已脱离‘尊天会’,不再是什么‘少会主’了。”邋遢和尚也不点破她女孩儿家身份,仍以“老弟”称之,含笑说道:“其实司马老弟只要明辨是非,善于应付,根本用不着孤身远行,有你在‘尊天会’中,反可以‘少会主’的身份,替你义父消弥掉一些无心孽累!”

  司马玉娇起初尚在摇头,但听到后来,忽矍然动容道:“大师所说,是深一层的至理,且容晚辈深思,看看可有补救之策?”

  邋遢和尚笑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义父爱你颇深,只要老弟把态度软化一点,当中再有人略加劝解,不会没有转环余地!”

  司马玉娇道:“‘醉酡道,邋遢僧,绿白玉箫双主人’等‘一仙三绝’既然携手重出江湖,‘尊天会’必将瓦解冰消,灰飞烟散!”邋遢和尚摇手道:“不一定,不一定,一来我们四个老不死的,还未必都能齐心协力,全出江湖;二来‘尊天会’实力雄厚,又有‘大荒二老’为助,道浅魔高,也说不定。常言道得好:‘长扛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他师傅把柳延昭召去,欲加秘授,要他痛下苦功,也正是这个道理。”司马玉娇突然满目泪光地要向邋遢和尚屈膝跪倒。

  邋遢和尚略拂僧袍大袖,以一股柔和暗力,阻挡司马玉娇的屈膝下跪,向她含笑问道:“司马老弟目含泪光,莫非是为你义父屈膝?”司马玉娇虽然拜不下去,但仍肃立躬身,含泪说道:“邪不能胜正,理所当然,晚辈敬求诸位老人家,体谅我义父除了性傲好名,耳根稍软之外,生平并无大恶,在‘尊天会’之上……”邋遢和尚不等她往下再说,便自微微一笑,接口说道:“司马老弟放心,群侠方面,对任何肯从孽海回头,放下屠刀之人,皆能容忍,并愿视之为友!但……”司马玉娇见邋遢和尚欲言犹未尽,遂急问道:“但些什么,大师怎不说下去?请尽管直言无妨!”邋遢和尚笑道:“一来‘尊天会’财雄势大,富堪敌国,这片基业,容易启人觊觎!二来,你义父所交给的又那是些狼子野心的穷凶极恶人物,故而我认为他对‘朋友’,比对‘敌人’,还要格外提防一点!”司马玉娇深以为然,点头说道:“对,对,大师所说,乃是至理名首!”邋遢和尚道:“朋友的手,往往会比敌人的刀,还要来得可怕!”

  司马玉娇闻言之下一凛,面现难色地点头说道:“不过,敌人的明刀易躲,朋友的暗箭难防,但这些话儿,却要由谁来对我义父提醒才好?”邋遢和尚道:“最理想的人选,当然是你,但你义父如今因‘七煞’来投,十分志得意满,在他未认清狼子野心,遭遇过重大挫折之前,绝听不进任何逆耳忠言,劝说若是不当,得效可能更为相反的!”司马玉娇深以为然地,连连颔首,表示受教,但却眉头深锁说道:“关于转圆之事,晚辈已想出适当策略,大概不难,但我回转‘尊天会’后,对那讨人厌的万心玄,却……”邋遢和尚笑过:“司马老弟,你知不知过柳延昭单人独自勇赴龙潭,得能安然脱身,是得了谁的助力?”

  司马玉娇道:“晚辈猜得出来,那位对我相当爱护,要我叫她‘大姊’的‘吝啬夫人’钱太真!”邋遢和尚道:“此女来历,有点奇特神秘,但却智慧如海,其投入‘尊天会’的真正意旨,尚费人揣测!但既与你投缘,有关应付万心玄之道,向她请教,必有妥善对策!……”

  说至此处,站起身形,向司马玉娇含笑说道:“除了万心玄之师‘大荒二老’,极可能接受你义父的邀请,前来关东之外,其他几个蛰隐多年的臣恶神奸,闻亦蠢蠢欲动!我必须与醉酡老道,细谋良策,在原则上是设法保全你的义父,并尽量釜底抽薪‘以各种方法,劝阻他不要过份倒行逆施,以酿成莽莽武林之中的无耻杀孽!”司马玉娇问道:“大师要走?佛驾何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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