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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钱太真是故意找话,给柳延昭脱身闯出“九回谷”的充分时间,遂气鼓鼓地,向司马霖剔眉说道:“司马会主,我先问你,‘军师’的地位,是否比较超然,不同于一般僚属,连你这独掌权威号令,身为会主之人,也要对我略为客气一点,表现出相当尊敬才对?”司马霖被气带连,急弄昏了头,一时间竟未想出钱太真为何有如此一问,遂只得顺着她的话儿道:“当然,当然,一国兴衰,虽在国主,一军成败,全靠军师!我对于钱夫人是倚若长城;万分尊重,否则……”钱太真不等他往下再说,便愤然接口说道:“好,老会主对我尊敬倚重,少会主却对我侮辱轻薄,我好心好意,怕你们义父女反目,怕万兄好事难谐,想凭三寸不烂之舌,试加调解说服?那知道话还没说上几句,那位功力极高,好不厉害的少会主,便猝然发指,出人不意的制了我的穴道,撕破我的衣衫,并赏了我这身份超然,地位崇高‘军师爷’一记重重的大耳括子!”司马霖气得全身发软,目腾怒火,顿足叫道:“反了,反了,这丫头简直变了另一个人……”钱太真冷然道:“她反,我也要反,我遭受如此重大侮辱,所谓‘军师’,如何再作得下去?只有向司马会主,自承浅薄无能,请辞本兼各职!”可怜一向养尊处优,无人敢稍加顶撞的“黑白天尊”司马霖,如今只得陪起笑脸,向钱太真拱手说道:“钱夫人暂息雷霆,我一定把那丫头抓来,向你陪礼,或把她当众治罪!”

  钱太真故意装出一种气愤万分的盛怒神情,向司马霖把嘴角微扬,摇了摇头,冷笑说道:“晚了,鸿飞冥冥,弋人何慕?司马会主如今还到何处去抓那位倚仗才貌,目无余子的少会主呢?”

  钱太真是替司马玉娇深切考虑过后,觉得司马霖溺于名利,在目前顺境之内,绝难回头。

  因此,倒不如索性把他们义父女的感情破坏,使司马玉娇无法再回“九回谷”,脱离得彻底一点吧!

  故而,她在言语之中,绝不排解调和,尽量对司马霖加以刺激!

  此时,司马霖委实业已怒极。

  但是,他毕竟是众邪之尊,知道光是吹须子瞪眼,于事无益,遂强自镇定问道:“钱夫人既如此说法,莫非那丫头业已走了?”

  钱太真道:“打了我一个大耳括子之后,她便宣称放弃‘少会主’身份,从此脱离‘尊天会’便扬长而去!”

  司马霖道:“钱夫人可曾注意她是去往什么方向?”

  钱太真应声道:“我知道此事不会就此结束,可能尚有后果,自然暗加注意,发现这位玉姑娘未出前谷,是身负行装,驰向后山。”

  好位军师,居然吃里扒外,在当众大发谎言!

  不过来有凑巧,她这谎言,竞误打误撞地,编得恰到好处!

  “后山”二字,把司马霖听得悚然一惊,皱眉说道:“她去后山?难道她那另一位师傅,快要出关了么?”钱太真道:“司马会主,玉姑娘的那身功力,不是由你一手调教的么?”司马霖摇摇头,说过:“她在功力方面,委实相当杰出,我只教她一半,另一半是……”

  说至此处,好似有甚避忌,顿住话头,目注戚九渊道:“戚总堂主……”

  戚九渊恭身答道:“属下在!会主有何令谕?”

  司马霖神态肃穆,正色沉声,缓缓说道:“传我令谕,司马玉娇从此已不再是‘尊天会’的少会主,我在过些不太久的时日以后,要当众宣布,把‘尊天会’这番心血基业,付托给一位比她前途百倍的年少豪雄……”

  他认列“年少豪雄”四字,目光略瞟万心玄,似作暗示,把这位“笑而人屠潇洒杀手”,喜得心头乱跳!

  戚九渊满口唯唯,躬身领命。

  司马霖又道:“你再带几名擅长轻功好手,去至后山,察看有无司马玉娇踪迹,若有所见,立以飞鸽传书,我便赶去擒她,交给钱夫人治罪!但有一事,必须严切注意!……”

  戚九渊会意问道:“会主是不是指‘寒玉洞天’?”

  司马霖神色肃然道:“对,在‘寒玉洞天’的周围里许以内,切忌狂妄喧哗,更绝不可洞天,滋扰窥探,只可在遥远隐蔽之处,用本会特制的‘千里镜筒’,悄然察看,此事不可延迟,总堂主快点去吧!”

  戚九渊抱拳一礼,立即转身退出了这大厅以外。

  “天台野叟”沙天行一旁却问道:“而那‘寒玉洞天’,是何所在?其中住的,又是什么武林奇人?”

  司马霖向沙天行看了一眼,眉峰略聚,摇点说道:“此事尚未到揭露时期,沙供奉请恕我保持秘密!”

  沙天行碰了一个软钉子,脸上有点讪然,但又无可如何,只得举杯自酌。钱太真又摆出她那导师姿态,目注“璇玑狂士”公孙智道:“公孙兄,‘尊天会’既欲对抗整个武林豪雄,不能随意让人出入,司马会主前已奉烦,你的‘旋玑妙手’,要早点施展才好!”公孙智抱拳笑道:“好,公孙智敬遵钱军师的大令,只消赐拨工匠人手,暨需用各物,我可以立刻兴工!”司马霖大喜道:“工匠人物,均属现成,公孙供奉可随意调用……”’“九回谷”中众邪,正在加强防务, “洗马沟”中的侠女,却在谷等情郎!所谓“洗马沟”,在“九回谷”口外,西南二十里左右,但并非出入“九回谷”必经之路,镇集甚小,仅有几十户,是入山采参的“参客”们的歇足投宿之所。故而“家察老店”虽是镇集上三四家旅店中最老牌的字号,却也小得可怜。司马玉娇仍作男装,在通“九回谷”左近,他那“尊天会少会主”的身份,自然威风不小!何况一向生性慷慨,出手大方,那“乐家老店”一身而兼帐房伙计,甚至厨师店东的乐老二,一见了司马玉娇,立即堆起了满面发自真诚而非职业性的笑容趋前迎接,哈腰说道:“这……这是那一阵贵风,竟把少会主吹得光降小店?少会主是……”

  司马玉娇眉头微皱,目注乐老二道:“乐老二,店中可有参客?”

  乐老二摇摇头答道:“一个没有,如今不是参期,少会主难道还不知道我这种店,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么?”

  司马玉娇道:“好,我来住店,你只要把你那拿手的‘糟溜山怨片’,和‘八宝血肠’,弄的地道一点,便可以三年不开张了。”

  乐老二知有重赏,高兴万分,但也好生诧异说道:“少会主竟要住店?”

  司马玉娇点头道:“对,但我不会住久,最多一夜,你把你自酿不卖的‘茯苓雪酒’,和拿手好菜,那我……”

  乐老二不等司马玉娇话完,便接口陪笑说道:“少会主放心,那‘茯苓雪酒’,我虽不卖,但对少会主,却一定孝敬,并还准是窖藏二三十年的绝好陈酒,还有少会主最爱吃 的‘松江白鱼’,也恰有一条,是我老友带来,送给我的。”

  司马玉娇委实太爱吃那被称为关东绝味的“松花江白鱼”吧,闻言大喜,立即掏出一锭黄金,递了过去,含笑说道:“那条鱼儿烦你替我加料清蒸,因为我要借你这‘乐家老店’,招待我一位好朋友……”

  乐老二喜孜孜地,接过这足够三年洗里的一锭黄金,连声称谢笑道:“是,是,多谢少会主,多谢少会主……”

  司马玉娇招手道:“不要再叫我‘少会主’了,我已经与……”

  话方至此,想起脱离“尊天会”之事,无须对外人道及,遂又顿住话头,向乐老二改口说道:“乐老二,我的那位朋友姓柳,是位极其出色的年轻漂亮人物,除了他来,你这店中不要再招待别的人丁,好在我最多只住一夜,明天天亮便走。”

  乐老二喏喏连声道:“是,是,小人遵命,少会主若能多住几天,才是我这‘乐家老店’的天大荣幸!”

  话完,立即把司马玉娇引入一间打扫得极为干净的宽大上房,倒好茶水,便径自退去准备酒菜等物。

  司马玉娇独坐房中,心潮起伏!

  她的心潮起伏!不外为了三个人……

  第一个,当然就是她从小便相依为命,是她义父而兼半个恩师的“尊天会”会主“黑白天尊”司马霖!

  对于司马霖,司马玉娇心中有七分歉疚,三分怨懑!

  歉疚的自然是辜负了十余年抚育深思,怨懑的则是自己早就曾加反对,义父为何一意孤行,非要自己嫁给那险恶无比的“笑面人屠潇洒杀手”万心玄,并不听谏言,才逼出自己与他老人家反目脱离“尊天会”之事!第二个,是柳延昭!

  对柳延昭,司马玉娇的心中是九分相思,一分悬忧!

  九分相思,自然是由于那如胶如漆如仙如蜜的一夜恩情,一分悬忧则是柳延昭已入龙潭,能不能安然来此?

  柳延昭为了她,独骑千里,入虎穴,赴艰难,司马玉娇为何对他只有一分悬忧呢?

  这原因在于司马玉娇在“伏牛山金刚寨”中,曾与柳延昭过手,深知他一身超群功力,足以应付一切危险,而还有一位具有军师才认的“吝啬夫人”钱太真,暗中相助,才使司马五娇对柳延昭的安全悬忧,减弱到一分左右。第三个人,是钱太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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