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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韩林和黄石生急忙上前扶持,孟昭容劝阻道:“大哥内伤初愈万万不宜劳动,有什么话,吩咐咱们就是了。”

  骆伯伦一面喘息,一面频频用独臂指着自己襟内,说道:“银花布包替我取出来,替我取出来……”

  康浩探手一摸,从他怀内取出一只锦布小包和一枚闪闪发光的银制襟花,问道:“骆伯父,是这些东西吗?”

  骆伯伦连连点头,道:“解开来看看吧,孩子!”

  康浩依言解开那锦布小包,包中坠落一物,赫然又是一枚银制襟花。

  两枚银花,形式质料俱都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是,包中那枚银花扣钮已经,花瓣亦呈扁平,上面沾满了污痕,看来是被人遗失后,曾遭践踏再拾起收藏,而另外一枚却完整无损,光泽如新,花后扣扭上,还挂着一小片布襟,显然是刚从佩戴者衣襟上硬扯下来的。

  康浩反复细看那两枚银花,形如莲状,约有拇指般大小,乍看有些像妇女襟上饰物,仔细分辨,又觉稍嫌不够精致,不禁困惑地问道:“骆伯父,这两朵银花,究竟代表什么意义呢?”

  这句话,竟问得骆伯伦两行热泪夺眶而出,颤声道:“它们是血和泪的见证,我骆伯伦断臂、变容、隐姓、埋名、丧妻、绝子,落得今天这般惨状,皆出这两朵银花所赐。”

  康浩骇然声道:“伯父愿意告诉小侄吗?”

  骆伯伦泪如泉涌,凄然颔首,道:“这段血泪伤心往事,我藏在心中整整二十年,连亲如手足的诸位盟弟,也仅知概略,不悉详情,今天藉此机会,一泄胸中块垒,二弟,给我一杯酒,让我能一口气说下去!”

  巧手韩林望望孟昭容,见她点头示意,才斟了一小杯酒,递给骆伯伦。

  骆伯伦举杯一仰而尽,长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幽幽述说道:“提起这件恨事,应该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令师已退隐,我也正值事业巅峰,在北京城里,开设一家规模颇大的赌场,拥娇妻,置田产,交往豪门,俨然富绅,过着神仙一般的舒适生活。”

  “婚后第二年,妻子一举得雄,替我生下一个又白又胖的小家伙,中年得子倍感兴奋,尤其孩子弥月那天,令师也欣然莅临,亲解佩物作为见面礼,并为孩子取名‘继德’,更面允日后收归门下,传授绝艺。”

  “那次聚面,令师好像特别高兴,终日春风满面,神采飞扬,在北京心情欢聚了数日,临行之时,令师一再劝我洗手江湖,专心调教孩子,以娱晚年,不必再在黑道中以赌混日子了。”

  “我深深体会令师规谏之意,自己也觉得应该及早金盆洗手,安享余生,谁知心愿方萌,却突然遭遇一场惨变。”

  “就在令师离去的第二天夜,我所开设的赌场,忽被大批蒙面高手偷袭,来人个个武功高强,我奋力迎战,终于被砍断一条手臂,重伤昏迷。”

  “及待清醒,赌场房舍早变成一堆残砖断瓦,全家三十余口,尽皆惨死血泊中,弱妻、仆妇无一幸免。”

  “最奇怪的是,家中细软财物分文未少,独独不见了刚弥月爱子‘继德’。”

  “丧妻毁家和失子之痛,几令我为之悲愤疯狂,当时,我忘了断臂重伤,也顾不得收殓尸体,一路悲呼着爱子名字,狂奔追寻。”

  “追到城口,总算被我找到爱子下落,可是那惨状,却不是人能够忍受的。”

  “可怜我那尚不解人间苦乐的孩子,竟被人卸去四脚,叫淋淋弃在一只破木箱内,小身子上寸缕俱无,只有满口冻凝叫血水……”

  康浩听到这里,热血沸腾,不觉切齿出声,脱口说道:“是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骆伯伦没有回答,韩林和黄石生等人也默然无声,石室中激荡着康浩的喝问,字字震耳,如雷殛顶。

  康浩游目四顾,才发觉自己太激动了,本来是,若知凶手是谁?骆伯伦又怎会隐忍到今天?

  他黯叹一声,低下了头,哽咽着说道:“伯父请说下去,对这桩血案,可有线索?”

  骆伯伦缓口气道:“有,唯一线索,只有一朵银花。”

  康浩猛震,道:“一朵银花?”

  骆伯伦再度颔首,轻轻拈起那朵沾满污痕,被践踏过的银花,接道:“我蓦见爱儿尸体,当场一痛而蹶,但也正因为这怵目惊心的惨状,使我警惕到这场惨变。决非江湖寻仇,而是另有复杂内情,不然,来人何以独独掳走无辜孩子,更将他惨杀于离家颇远的城门之外呢?”

  “于是,我冷静下来,掉头赶回废墟,清查,搜寻,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被我在乱尸血水中,发现了这枚银花。”

  “银花既非家中仆妇佩物,自然是凶手失落在现场的了,这证实了我的猜测,但是,我仍然苦思不解起祸原因,万般无奈,迫得收拾细软,连夜逃出北京城,改名换姓,浪迹天涯,四处打听令师的消息。”

  “因为我深知力有不及,纵然查悉凶手是谁,也未必报得了血仇,唯一希望,只有投奔令师,求他仗义援手,相助追缉凶徒。”

  “可是,在江湖中流浪了三年多,令师音讯渺茫,竟无觅处,后来听人传闻,都说令师业已绝迹退隐了。”

  “我失望之余,才在保定府定居下来,这些年,仗着诸位盟弟协助,惨淡经营,总算又有今天这点基础,但对当年灭门惨祸,始终耿耿难忘,无时无刻,不在追查中。”

  “怎奈当年祸变时凶徒都以厚布蒙面,无法分辨相貌,唯一证物,只有这枚小小银花,凭此查探仇人,犹如大海捞针。”

  “但天下竟有这般巧事,半月之前,赌城里有位客人输急了,一气之下,脱下外衣准备质押赌本,就在那家伙卸衣的刹那,被我发现他襟角闪烁,赫然佩着一朵银花。”

  “当时我心神震撼,几乎无法自持,却又怕是一时眼花未曾看清,事后,即嘱崔五弟暗中尾随那人,踩探他落脚之处,结果,竟查出那家伙匿居在西淀湖畔一座巨大庄院之内,而且,那家伙一身武功,颇称不弱。”

  “我不动声色,一面监视那座庄院,一面打听那庄院主人姓名,更获悉屋主新近将庄院卖给一个姓尤的外乡人,那姓尤的来历十分可疑,计中经常有武林高手出入,益增疑窦,于是,前天夜晚,我决心亲往一探……”

  说到这里,骆伯伦微微一顿,、无限悲伤的又道:“探查的结果,已经不用我再赘述了,崔五弟失手被害,我也挨了一记重手,但是,咱们也伤了庄中三个人,而最重要的是,又夺得一枚银花。”

  康浩奋然道:“这么说,那姓尤的八成就是当年杀害伯父满门的凶手了。”

  骆伯伦道:“虽不能断言他必是元凶,至少,这姓尤的与当年行凶的人可能有某种关系,或许他们同属于某一个秘密帮会组织,而这个帮会的人,都以银花作为标记。”

  康浩点头道:“这就够了,伯父请赐告那庄院所在,待小侄去会会他。”

  骆伯伦沉吟道:“贤侄技出名门,武功自是去得,但咱们的身份必须隐密,纵然要去,也是等到夜晚之后,易容前往,比较妥当,而且,那庄中颇不乏高人,财好,终是双拳难敌四手,也该事先预作安排才行。”

  鬼脸书生黄石生接口道:“东家所虑极是,且待入夜,由小弟陪康贤侄同走一遭。”

  骆伯伦道:“能得四弟前往,我就放心了,康贤侄师冤未雪;切忌树敌太多,去时绝不可擅用风铃剑。宁可忍耐待机,千万别打草惊蛇,二十年都忍耐过去了,咱们不急在一朝一夕,这一点,务必要牢记。”

  康浩少年气傲,口虽未说,心里已暗暗决定,只等夜晚探庄时,少不得要尽展二十年来荒山苦学绝艺,好好斗一斗那位姓尤的神秘人物。

  午后,黄石生易容更衣,改扮成一个眉须俱白的伛偻老人,康浩也化装成粗眉大眼的中年汉子,暗藏兵刃,准备运身。

  骆伯伦又特意叮嘱道:“非不得已,切勿伤人,如能探悉对方来历,务必及早抽身,不要暴露了形迹。”

  黄石生躬身应诺,带着康浩由城墙空腹甬道出了保定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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