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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康浩会意地点点头,两行热泪却夺眶滚落。’韩林正扬目望望孟昭容,低问道:“三妹,东西带来了么?”

  孟昭容一面颔首,一面拆开木箱,原来箱内竟是一只瓦钵,钵中置土,种着一株高约四寸,通体血红的小花。

  那小花无枝无叶,孤零零一根茎上,开着孤零零—朵花,花分九瓣,生着一长八短九根花蕊,木箱一开,香溢全室,空际中血腥味顿被掩去。

  韩林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欣慰的笑容,轻吁道:“三妹辛苦了,没有碰上太大的麻烦吧?”

  孟昭容低声答道:“全靠你宗六弟妙手不落空,若是硬讨,火莲观的杂毛哪会答应。”

  韩林神色一动,急问道:“六弟呢?他没回来?”

  孟昭容垂首道:“他被火莲观的暗青子伤了右股,白天不便行动,现正隐身调养,要晚上才能回来了。”

  韩林道:“伤得重么?”

  孟昭容道:“不碍事,只伤了皮肉,已上过药了。”

  韩林这才点头,说道:“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儿陷着两个,千万别又另生枝节……”

  微顿,又是一叹,道:“三妹,快开始吧!该怎么做?你得告诉咱们。”

  孟昭容答应着,取出一碗烈酒,低声道:“九蕊火莲出土即枯,浸酒即化,用药时间越短,效力也就越快,初服药时,伤者会感觉剧烈腹痛,但不能闭穴,你们先分两人按住大哥手足,另外一人扶住他的颈部,见我拔出‘九蕊火莲’,立即捏开他的下颚,以便喂药。”

  康浩连忙接口说道:“小侄负责扶持喂药。”

  韩林和黄石生不再多说,分站门板左右,牢牢按住骆伯伦的手脚。

  孟昭容一手持酒,一手轻拈红花茎端,低声道:“少侠注意了。”指尖一合,摘下了“九蕊火莲”。

  说也奇怪,花朵一断,花茎顿时枯萎,花瓣也随即收卷。

  孟昭容飞快地将花朵投入烈酒中,只听“滋”地冒起一股白烟,竟如掷火入水,那朵小红花立即消失不见了。

  康浩不敢怠慢,及时捏开骆伯伦下颚,孟昭容一掀酒碗,整碗烈酒顺喉而下。

  奄奄一息的骆伯伦,就像突然被烧红的铁块烙了一下,浑身一抖,几乎挣脱韩黄两人按待,“哇”地大叫起来。

  韩林和黄石生用力按住他的手脚,犹自制止不住,孟昭容连忙抛了酒碗,上前相助,康浩也分出左手,帮忙压抑。

  老少四人合力,才算将骆伯伦的身子压住,却见他满面扭民,厉声悲呼,其状之惨,直似正熬受炮烙酷刑。

  足足挣扎了半盏热茶之久,力竭声嘶,挣扎方始渐渐停止,骆伯伦浑身衣衫,竟被大汗温透,人也沉沉睡去。

  孟昭容松手道:“好了!从现在起,让他安静憩睡一个时辰,内脏即可归位,伤热可算痊愈一半的了。”

  康浩闷了许久,好容易得此机会,迫不及待地问道:“骆伯父是被什么人打伤?为什么缘故?”

  韩林等三个面面相觑,都默不作答。

  康浩一把拉住黄石生,哀求道:“黄四叔,求你告诉我!他老人家究竟伤在谁手中?你为什么不肯说话呢?”

  黄石生轻轻叹了一口气,黯然道:“不是四叔不肯告诉你,说实在,连咱们也不知道。”

  康浩瞠目道:“骆伯父被人打伤,你们会不知道?”

  黄石生苦笑道:“不瞒你说,自从昨天傍晚发现他们倒卧离城三里外的乱坟堆上,你骆伯父迄今未清醒过,同行的崔老五早已气绝,内情经过,叫咱们从何得知?”

  康浩猛震道:“崔五叔,他”

  黄石生举手指了指另一张门板,哽声道:“他就躺在那儿,这些日子,你还没有见到过他吧?”

  康浩疾步趋至门板前,颤抖着掀起白布一角,触目所及,是—张蜡黄枯槁的瘦脸,唇际,两撇鼠须,怒目圆睁,睛泛赤红。

  这就是他迄未谋面的“灵鼠”崔祥?想不到第一次晤见,况已阴阳殊途!

  康浩炫然欲泣,颤拌着轻轻掩上白布,但突觉心头一震,忙又掀起布角,骈提如戟,向崔祥左眼眶按下去。

  指尖一触眼皮,崔祥左眼眼球竟应手跳出,沽圆光净,连一丝血水也没有。

  康浩倏然变色,恨恨地道:“啊!是他”

  黄石生等急问道:“是什么?”

  康浩道:“这是‘太极门’的‘摧心蚀骨掌’力所伤。”

  黄石生等齐吃一惊,诧道:“久闻‘太极门’向以雄浑力道著称,不擅阴柔功夫,可是,这掌力……”

  康浩摇摇头,道:“据先师说,太极门分南北二支,北支专练阳刚掌力,火候精湛的,力足开碑碎石,但南支却受鹰爪门影响,故有‘北刚南柔’之分,这种‘摧心蚀骨掌’中人后,肌肤分毫无损,内腑经脉已被击破,与鹰爪门的‘摄胆功’十分近似。”

  黄石生等三人面面相觑,都没有接口。

  康浩语声微顿,又道:“九峰山承天坪惨变之时,太极门掌门霹雳神翁罗承武,曾经逞强恃势,屡以言语凌辱先师,现在骆伯父和崔五叔又被‘摧心蚀骨掌’所伤,分明是因小侄远来投奔,被那罗承武老匹夫侦悉,有意斩尽杀绝,才累害了崔五叔……”

  孟昭容忽然岔口道:“但是,咱们暗中踩探的那麻庄子……”

  鬼脸书生黄石生轻咳一声,打断了孟昭容的话,接着道:“这些问题,此时不必妄加推测,且等大哥清醒,问明当时经过,现作论断不迟,倒是康少侠师仇紧要,不能耽误,现应早去太原……”

  康浩没等说完,断然截口道:“不!小侄要等骆伯父清醒,问明经过,并且寻那下手的人,替崔五叔报了仇再走。”

  黄石生为难地道:“你骆伯父一再叮嘱,要你如期动身前往太原,假如醒来时见你仍在地,只怕会……”

  康浩道:“太原之行不争一二日迟早,但骆伯父身受重伤,崔五叔遭人毒手,血仇未报,小侄怎能上路。”

  黄石生迟疑道:“可是……”

  巧手韩林叹道:“万般皆前定,半点不由人。四弟不必再催他了,让他留下来吧。”

  四个人默默守候室中,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见骆伯伦喉头作声,缓缓睁开眼来。

  康浩急步上前,凄然低叫道:“骆伯父……”

  骆伯伦闻声一震,霍地张目,沉声道:“孩子,你还没走?”

  康浩热泪盈,哽咽着道:“小侄正要动身,得悉伯父受伤,临时折返看顾伯父……”

  骆伯伦截口道:“这是谁多嘴告诉你的,你师冤未雪,肩负已够沉重,岂能再分心旁骛,耽误了正事?”语声一顿,立即扬目喝道:“黄四弟!我是怎么叮咛你的?”

  黄石生垂首道:“小弟没敢违拗,无奈事太凑巧,康贤侄他……”

  康浩接道:“这不怪黄四叔,是小侄尾随三姑回城,才知伯父遭了意外,小侄并非外人,伯父为什么要瞒着小侄呢?”

  骆伯伦神情激动,喘息了一阵,含泪道:“孩子,并不是伯父当你外人,其间隐衷,一言难尽,你已经够苦,何苦再卷进这场血腥是非!”

  康浩屈膝跪下道:“小侄愚昧,不敢自夸能为伯父分忧,但先师与伯父,谊属知己,情逾手足,倘伯父不肯赐告隐衷,小侄也不敢以师仇烦搅伯父,只好就此拜别。”

  骆伯伦凄然摇头一笑,道:“瞧你这孩子,词锋犀利,居然不逊你师父当年,算骆伯父说不过你,快起来吧!”说着,挣扎着撑起身子,似欲从怀中掏取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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