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网文网_未央·沉浮

一一四

　　彭家祖上一向以诗书礼仪闻名，彭越的耿介不私甚至连高祖也是头痛不已，满朝文武包括我祖父对他都是敬佩不已。不曾想子孙竟是这样专营投机，也许每个有才能的人都是渴望有乱世的。乱世可以成就帝王，乱世可以成就功臣，乱世可以成就一切可以成就的一切，却无法成就黎民百姓的生存安稳。乱世好么？成者王侯败者寇是么？那谁又来可怜饱受战火的天下苍生？

　　刘恭一死，天下无数双眼睛都在觊觎着京城天阙里的动静，如果此时吕氏有所举动，必然会给了诸刘姓王一个大好的理由，不消五日，剑锋直指朝廷。

　　这是个风云诡谲变幻之时，两方已经剑拔弩张，水火无法相融，吕后会犯险么？我不得而知。不过杜战已经调齐了兵马，如果此时风起，刘恒必然与齐王连手，再小的胜算他也会拼此一搏。

　　只是在那之前，也许杜战会先胁迫了刘恒，用我的头颅划清与吕氏的界线，来鼓舞铁血三军。想到这里我胸口微微一窒，难道这就是彭谡定说我能改变代国的原因么，毕竟此时攸关到自身性命，我也不得不助他。

　　头开始有些痛，如鼓捶怦怦敲击。我也是两夜不曾安睡了，觉得心身都有些疲累，回头看看床榻上躺卧的刘恒，他刚刚睡沉。我走到榻旁，褪去履袜，轻轻坐在他身旁，用手抚摸刘恒的眼眉。既然大家都在赌，那我也赌一把，赌刘恒的心，我的生死就看他的心意了。

　　不愿惊动了他，我倚靠在榻边眯阖上双眼。好累，如果就此沉沉睡去再也不用醒来，该有多好。

　　一夜噩梦频频，惊醒数次，索性刘恒睡的还算安稳，我也能安下些心神。

　　翌日刘恒依然起身上朝，见我坐陪在他身边一夜，只是默然凝视我片刻，起身离去。

　　我捶打僵硬的颈项，坐直了身子，命人唤来灵犀。

　　灵犀见我仍是昨日打扮，有些微怒，起身刚想要斥责值夜的宫娥，我一把拦住她，淡笑道：“本宫自有主意，不用更换衣衫。另外，你去把馆陶和启儿叫来，对了还有记得叫奶娘把武儿也抱来。”

　　“娘娘这是要做什么？”灵犀见我大动干戈，有些费解。

　　“本宫定是有本宫的主意，你莫要问这许多，赶快去罢！”我仍是不肯解释太多，只是推她快去。

　　我坐在铜镜前，自己将散发梳拢，只随手绾了个髻，命宫娥出去寻了桃树枝杈，削平插于发间。又将大红的外衣褪掉，换上白色丧服。此时灵犀已经将三个孩子带到，我从奶娘怀中抱过沉甸甸的武儿，命灵犀拉着馆陶和启儿，左右浅浅一笑说：“走罢，你们跟母后去见祖母。”

　　灵犀不语，步步相随，没有一丝退意。

　　宁寿宫前，我理所当然地被拒之门外。

　　我闪身，不理门上内侍婉拒的话语执意闯入，灵犀也寻了个缝隙拉着两个孩子挤了进来。

　　殿门上的宫娥见状急急忙忙的跑下，满脸带着歉疚的笑，低声说道：“太后娘娘说了，谁都不想见，王后娘娘您还是先回罢。”

　　我冷笑一声，低声轻问：“你认为你能拦得住本宫？”

　　那宫娥畏缩抖了一下，我不理会她，毅然抱着武儿迈步登上台阶。

　　沉重的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昏暗的殿内让我目不能视，良久才缓了过来，隐隐能看见一些事物。

　　四周的窗格全部由黑色纱幕垂地挡严，空气中也淡淡弥漫着哀伤。

　　薄太后躺卧在床榻上，右前方的小矶上布满了吃食，却丝毫不见有动过的模样。

　　我慢慢走进，她闻声张开双眼，见来人是我，冷眉骤蹙，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一夜之间她老了许多，一张脸苍白若死，身形也变得佝偻。

　　眼底涌上酸意，我轻声说：“太后娘娘，再进些东西罢！”

　　“如果哀家现在就死了，岂不正好遂你的心意？何必再劝？”她的声音冰冷刺骨，伤人至深。

　　强笑了笑：“臣妾惶恐，太后娘娘的安康才是代国上下的福分，臣妾怎么会那么想呢？”

　　“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想法！如今熙儿去了，你再也不用演戏给天下人看。”她翻身坐起，直贴在我的面前，我甚至能清楚的看见她昨夜骤升出的深壑面纹。

　　我垂首低眸，声音有些沙哑“太后娘娘如果执意认为臣妾如此卑鄙，臣妾也不能狡辩，何不就此绑了臣妾交给代王处置？”

　　“你以为哀家不想么？哀家此时恨不得将你抽筋扒皮，挫骨扬灰！”后八个字用尽了薄太后全身的力气。

　　她的话语如刀，一字字，一句句剜在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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