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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京城的云水客栈是家数十年的老店,位于城西平民集中的福茂巷,店虽然很老旧,但好在还算干净,价格也公道,是以生意勉强还能维持。

  金枝蹙紧了眉踮着脚尖往里挪,这个客栈的档次实在不入流,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小姐所说的那位大侠难道就住的是这样的屋子吗?也太穷酸了,实在和她想象中的大侠气派搭不上调。

  掌柜的堆着满脸笑迎上来打拱作揖,"这位小姐,是要打尖还是吃饭?本店是百年老店,价格公道,服务热情,包您满意。"一脸期待,搞得金枝十分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道:"我找人!有位周彦仙周公子是住在这儿吗?"

  掌柜的一听这么说,热情地答道:"有有有,周公子是住这儿。姑娘来得巧,周公子昨儿还说今天就要结账走了。""啊?那他还没走吧?"金枝亟亟问,那人若走了,小姐还唱什么戏?"没走,没走,姑娘往二楼走,左手第三间房就是。"

  金枝随手抛了一锭元宝给掌柜,左掌在梯柱上一按,人已轻飘飘跃起,一个转折丽影消逝不见。掌柜的吃惊地张大了嘴合不拢来,赶紧咬了口手中的银子,这才放心下来,这下便是那姑娘是来寻仇打架的,也尽够了。

  金枝寻到门,也不敲,大咧咧地直推进去,照面就问:"你是不是周彦仙?"问完了才看清眼前青年,一身朴素灰布衣,点漆双眼直若万丈深潭,望去竟似会吸人般,身量高大英气逼人,难得的是气度从容,隐有大家风范。不由暗自点头,这回小姐倒还算有几分眼力,事可行矣。歪着头再仔细一看,初见不觉得这个周彦仙有多好看,再看却不由心生赞叹,竟是越看越有味道。金枝暗暗点头,这个人很符合自家小姐的赏美格调,一路有他做伴,小姐一定不会寂寞。

  周彦仙奇怪地打量这位长相极甜美的小姑娘,讷讷道:"这位姑娘,你我素昧平生,不知有何指教?"言下之意是你好歹也要敲敲门得到我这主人的允许才好进来啊。声音有如钟磬,略带些鼻音,便如暮鼓晨钟叫人一听之下涤人心肺。金枝的眼刷地又一亮,立刻又把周彦仙抬高一个层次,这声音可也是色相中至关重要的一节啊!

  金枝晃晃小脑袋只当听不懂,直接拿出个五彩丝绦系着的铜牌在周彦仙眼前一晃,"是我家小姐让我来找你的。"周彦仙一眼望去,便看清了小姑娘手中的牌子正如自己怀中那块一致无二,这才恍然大悟,顿时意动:"敢情是方小姐打听到我要的消息了?"

  金枝一愣,心道:小姐没跟我说这个啊!但她极聪明,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道:"小姐有难,请你今天亥时时分到御街上埋伏,见到转运使方大人府上的车驾,就立即跳出去抢了车里的小姐跑路。"

  "什么?在御街上?还要抢人?"周彦仙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又不是嫌命长活腻味了。"御街上有大内禁军来回巡视,一声大喊就会引来层层追兵,他带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势必陷入重重包围,他才不惹那腥气呢!

  金枝急道:"不会有危险的,小姐都安排好了,到时护送的侍卫只会佯作抵抗,你们很顺利就能逃出去了。"当然得在御街上啊,这么多双眼都看到了,这样才不怕连累了公爷嘛!

  "既然这么容易,又何必要找我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来干?"周彦仙也不是傻子,一眼看透了事情本质才不会像金枝说得那么简单。

  金枝气急,脱口而出:"这不是临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吗?你以为我愿意把小姐这样托付给你啊?"她用力跺一跺足,表情十分可爱,"你不是大侠吗?大侠怎么能见死不救?"

  周彦仙摇头不以为然:"你家小姐是大官千金,哪会有什么难!"再说就算有难也轮不到我来救啊,自然有她父亲方转运使大人出头。金枝眼圈一红,扑簌簌跌下几滴泪,一脸凄怆,"小姐就快被人逼亲逼死了,你要是不救她,她回去就得一根白绫吊死了事。"她故意把事态夸张了十倍来说,就不信这个男人会不在意。

  "对方什么来头连你家大人都没法解决?"周彦仙果然动容,那个度支转运使不是个挺大的官吗?他虽来京城不久,也曾听人提起过多次。

  金枝重重一拍桌子,横眉怒道:"你没听过官大一级压死人吗?老爷官再大能大得过王爷吗?你想小姐心气那么高,若是被人逼着嫁个妻妾成群的皇亲国戚她还活得了吗?"她不敢说是太子,怕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被吓着,只说是个王爷。

  "嗯,你家小姐确实长得好看。"周彦仙心有戚戚地连连点头,连他这个定力超强的人都心旌摇动,何况是寻常不会武的人,那个王爷以势压人确实不对,不过眼光还是有的。金枝瞪圆了乌溜溜的大眼,周身杀气弥漫,"我严重警告你,你可不许对我家小姐起什么歪心思,否则杀无赦!"右手刷地劈下,做个斩立决的动作。

  周彦仙看她形容天真,有心逗她,故意不说答应不答应,却拖长了声调做出害怕的样子:"我当然不敢动,我胆小得很,所以我也不敢去救她。"

  看他装模作样,金枝气得涨红了面孔,正自彷徨,突地想起一件事来,面上神情顿时为之一松,笑吟吟地道:"你不想知道小姐替你打听到的消息了吗?小姐可说过了,你求她办的事情她已经办好了。"

  "果真如此,那还请这位姑娘一一见告,小可不胜感激。"周彦仙身子一震,纵是一向沉稳,面上也不由得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他在京里来回奔波了一月余,却依然打探不到什么消息。原也想到过,既然对方出手豪奢气度高华,必是权贵人家,自己一介布衣不得其门而入,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也是意料中事,倒是那个方海棠出身高贵,或许真能有所突破也说不定。

  金枝狡黠地笑笑:"只要你把小姐平安劫走,连夜安全地送出京城,到时小姐自然会如实相告。"

  周彦仙苦笑,救人乃侠义道本分,早在金枝说方海棠被人逼迫欲死时,自己其实已然在心底答应了救人,现在有这消息为饵,更是水里火里都要去一趟了。

  "好吧!此事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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