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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的好小姐，那我哪儿知道。"方令官边跑边唠叨着，气都不喘，"你呀就知道到处跑去玩，成天不着家，大家闺秀哪有你这样子的，小心将来嫁不出去！"语气不耐，眼角却溢着宠爱。 　　方海棠涎着脸笑："嫁不出去我就陪令叔喝茶说话打发时间！"方令官横了她一眼，"我哪有这种享福命。"拿她没法，只好交代她回去换衣，自己径去禀告海棠已回府的消息。 　　一进屋里，贴身大丫鬟紫藤、碧蔓已经带着一帮小丫鬟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扒了方海棠的衣裳，换上一袭绣了百花飞蝶的曳地宫装，外面披了缀上点点银珠半透明的浅樱红绉纱披帛。紫藤快手快脚地拆散束发，拿把象牙梳细细梳着，一时心急，齿梳咬到未梳通的发结中，痛得方海棠怪叫："不就是个太监嘛，你们至于这样吗？"紫藤双手不停，嘴里抓紧机会教育方海棠："虽说只是个太监，可人家代表着皇上，小姐你可是名门闺秀，要顾得礼仪才是。" 　　紫藤要梳的是一个最近从宫里传来临安的垂丝连花髻，盘成时有如云遮雾绕，美不胜收，然则其工艺之复杂也绝非一时之功。紫藤一边梳，一边指挥着几个小丫鬟按她的要求帮着挽边上的花形。几个小丫鬟挽了几次，弄得海棠痛叫连连，效果却总是不好，急得紫藤跳脚，差点儿憋不住火气破口大骂。 　　刚走进来没多久的朱雀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闷不吭声地上前替下小丫鬟，两手齐动，手指极其灵活地在发间穿来绕去，看得紫藤等人眼花缭乱，惊呼连连。末了在海棠额头上环了一圈细金链，额间坠下一滴珍珠泪，发间簪上几支蝶翼流苏细金钗，不消一会儿就把那个难倒紫藤几个人的超难发髻梳成。梳了发髻后，他顺手取了台上的粉膏，自然而然地为方海棠化起妆来。这些虽然精致却极寻常的女子妆物到了他手里便似有了灵气似的，动作轻柔飘逸，旁人看他化妆也觉得享受。 　　不几妆成，揽镜自视，饶是方海棠自负美貌也不由得暗暗欣赏。朱雀所化之妆甚是简单，却深得精髓，有如点睛般将方海棠化得轮廓更为突出，真是增一分则长，减一分则短。这等妆技若是用在寻常女子身上简直便有脱胎换骨之功。 　　方海棠对着镜子啧啧称奇，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般，朱雀这一手活儿可真漂亮，便连身边这些日常习惯了描眉画唇的女人也远远不如。"朱雀，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神技。"朱雀见到自己的杰作，眉梢眼角也不由得掠过一丝得意。紫藤、碧蔓、金枝几个也围上来看得目不转睛，连声赞叹。 　　"你竟比女人还会打扮！"方海棠突然觉得朱雀这人很神秘，不知道他还有多少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朱雀任几个女人指手画脚，只不做声。方海棠心念一动，凑上去一脸天真地眨着眼，嬉笑着道："朱雀，莫非你其实是个女人？"朱雀闻言足底一个踉跄，脸色铁青，却是敢怒不敢言。紫藤等人神情古怪地望着朱雀清俊无俦但实实在在是个男人的脸庞，捂着嘴笑得喘不过气来。 　　方海棠又迫前一步，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女人不是？"朱雀冷哼一声，脸上便似抹了一层黑漆般，扭过头去不屑作答。方海棠却越想越可疑，蓦地伸手摸向朱雀胸前。朱雀吓得面无人色，脚步微一措，便避了开去，愠道："小姐，我是男人，男女有别！" 　　方海棠叽叽一笑，虽然平时就爱逗他这个闷葫芦，但见他是真的生气了，便涎个脸转去朱雀身前，伸出一指轻飘飘地挑起他下巴，笑嘻嘻地道："好嘛，就算你是男人好了。来，给本小姐笑一个！" 　　一屋子人全笑得打跌，朱雀虽气得想杀人，却也拿她没辙，谁让他当初瞎了眼投奔了这样的主子呢。好容易等方海棠往中堂行去，她似是想起什么，突然回过头来睨着朱雀道："朱雀你果然是个男人。我发现你有喉结。" 　　赖公公坐在中厅之上等着方海棠出现，方氏父子相陪坐于下手，方倾世和赖公公聊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倒也谈得气氛颇好。这次来宣旨，一则是皇帝要吴国公方清远立即携家眷启程赴京，另一则就是要见见以美貌之名蜚声京城的方海棠。 　　手中的茶是极稀罕的贡品龙井，桌上摆满了酥皮芋蓉盅、奶黄雪梨果、彩虹水晶球、水晶翡翠饺、脆皮马蹄糕、豆香麻糍团、香菠乌糯饭等精致的临安名点。这些南方点心在宫里甚是少见，赖公公颇有兴致地品尝了不少。但一个半时辰后，茶已换了两泡，吃下的糕点撑得肚子胀鼓鼓，方府小姐仍然影踪不现。饶是他城府再深，面上笑意也已然挂不住。 　　事实上，起初方府总管回禀说"小姐午睡未醒"时，赖公公就很有些尴尬，但他再不高兴，礼节上仍需客气，当下抢着道："那就等小姐醒了再见也不迟。"按说听了这句方便下台阶的官面话，方家父子便应该命令方海棠立即出来见客，毕竟他是一个身负圣意的黄门官，代表着至尊无上的天子。没想到方清远竟只是"哦"了一声，随即吩咐总管："令官，你去鸾鸣院守着，等小姐醒了，若是她精神不错，就请她过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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