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网文网 > 清风吹散之往事如烟灭 / 楚湘云 > |
九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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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贝勒府的车正停在神武门外,八福晋宝珠已经坐在车内,看见他,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正心事重重,又自以为多少知道缘由,也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让你久等了!"待他上车坐定,马车夫一挥鞭,平稳上路。 宝珠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沉静片刻,突然笑道:"刚才讲故事那两个丫头,倒是有趣,又会讨皇阿玛和太后的欢心,怨不得绿珠怀恨在心,偏又无可奈何。"语气竟有几分愉悦。 微闭沉思的双眼,突然睁开,两道精光一闪而过,宝珠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察觉。 心中十二分警觉,面上却仍是淡淡的,轻声笑道:"绿珠对你抱怨什么了?她们都是年轻气盛,偶尔斗斗嘴,无伤大雅。" 宝珠看着他,似笑非笑:"听说,你对绿珠不错,她对你更是--" 有些厌烦地蹙了蹙眉,仍是耐着性子,好言劝说:"虽不亲近,绿珠总还是你的妹妹!" "妹妹?哪门子妹妹?"宝珠冷笑,声音尖锐起来,"我哪里敢有这样的好妹妹!" 摸不清头脑,知道她针对的是绿珠,倒是放心了一些,索性闭了嘴,由她去闹。 宝珠回想方才情形,咬牙暗恨,见他一副风轻云淡,眼珠一转,突然笑了:"听说你对佟家那个丫头更好。绿珠大概正是为了这个才去找她麻烦,可惜,那个小丫头还蒙在鼓里,把你当做大好人。" 被她状似不经意地一拳击在痛处,八阿哥额上青筋一跳,面色仍然沉静如水,盯着她看了一阵子,柔声问道:"你也知道,我答应了佟家,会照应那个丫头。刚才,出了什么事儿?你在恼什么?" 宝珠仔细盯了他几眼,嫣然一笑:"没什么。绿珠说了几句话,我不爱听,现在不恼了!"轻唤一声"胤禩",靠过来偎进他怀中。 八阿哥犹豫了一下,终于抬起一只手,轻轻抚上香肩,默默无语。 宝珠又往他怀里靠了靠,满意地闭上眼,假寐起来。 不多时,车子回到贝勒府,八阿哥温柔地搀扶妻子下车,并肩走了进去。 快到宝珠住的院子,八阿哥停下脚步,笑得温和体贴:"早点歇下,有什么事儿,告诉我,别胡思乱想,嗯?" 宝珠轻轻拉住了他,眼中闪着期待:"累了一天,你也该早点歇息才是!" 知道她在希望什么,只可惜他毫无兴致,脑子里满满的是另一个身影,挤不出多少柔情蜜意给她,更不想不小心流露出点什么,落在她眼里反成了把柄。伸出手轻抚她美丽的脸庞,直到她脸颊发红,微微一笑,搂了她的肩,一直送到房门口,语气有些无奈有些遗憾:"皇阿玛想让我接管内务府,好几本烂账,到现在还没什么头绪。过两天,皇阿玛要问话,一问三不知,可就糟了。" 宝珠眼睛一亮:"皇阿玛当真让你管内务府?太子不反对?" "凌普这两年闹得有些不像话,况且,并没有把他调开,太子也没什么好说的。" 宝珠释然,又有些兴奋,妩媚地一笑:"你快去吧,别让人又说我扯你后腿!" 八阿哥温文一笑,退后一步,柔声道:"说不好会弄到几时,我今晚就宿在书房,不来吵你。" 看着她进了屋,这才转身,大步走出这个院子,直到进了远在府邸另一头的书房,长长吁了一口气,唤来陈诚打点洗漱。 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暗自苦笑,他亲手设计由九弟监造的贝勒府,他曾经苦心营造的"家",到头来,属于他的只有这个小院子,除了书房,偌大的贝勒府竟没有一块能让他松懈的净土!有人羡慕,他的妻子美艳高贵,有人赞叹,宝珠泼辣果敢雷厉风行,将个贝勒府打点得井井有条,更有人同情,他家有妒妻,夫纲不振。只有额娘了解他的心意,查知他的苦处,如果他当初听了额娘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为难?这个府邸的女主人会不会是另外一个人?比如,她?如果是她--脑中闪过她冰冷绝情的目光,长叹一声,他猜得到原因,却莫奈何,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中秋节后,就是五公主出阁,四阿哥作为嫡亲哥哥,自然要帮着操办,等腾出空来检查楚言的功课,已经进九月了。 四阿哥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屋子,颇有几分惊讶,笑吟吟地在桌前那把椅子上坐下,跷起一只脚。 楚言连忙把厚厚一摞功课递过来,自己垂首站在一旁。 四阿哥略略翻了翻她写的字,抬眼看见她那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不知怎么就有些不满意,伸手敲了敲桌面:"你现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是。"楚言手忙脚乱地开始磨墨,不一会儿,十指黑黑,墨汁飞溅了几滴出来。 四阿哥皱着眉,有些无奈:"这些日子,是谁给你磨墨的?"叫她练字,还真就只练个字了。 楚言有些紧张,手一抖,又溅了几滴出来,嗫嚅道:"有时是莲香磨的,有时是琴儿她们。"八阿哥送来的墨汁自是不算。 喟叹一声,倒也不忍责备她,自己接了过来,吩咐无措的她:"先去把手洗干净。" 等她洗净手,依言提笔写了几个字,四阿哥总算点了点头:"长进了!"一个个指着,告诉她哪一笔写得好,哪一处不好,为什么不好。 好歹练了几十天,有了一些基础,不再是牛听琴,楚言听得不断点头,茅塞顿开。 "回头再给你送几本字帖来,别光练柳体,你性子鲜活,也换别家的练练,慢慢看看哪个字体最合意。" 都说字如其人,是要她找到最符合她个性的字体吗?楚言沉思了一下问:"四爷喜欢的是瘦金体?" 四阿哥一愣,随即笑道:"也不尽然。我最爱的是颜体,却是瘦金体写得最顺手。你下面想临哪一家的?" 楚言还在寻思瘦金体代表什么性格,顺口答道:"魏碑。" 四阿哥又是一愣,打量了她两眼,眉眼含笑:"喜欢魏碑?有些意思。" 又打量了一圈屋内多出来的家具,笑道:"你的心思,总是与众不同。只不过,这屋里已经满了,后来加的一个书架一个衣柜又要放到哪里去?" 楚言这才想起,木匠那里的账还没有结,该不是跑四阿哥那里要钱去了,乖巧地说道:"后面那两个,是帮怀湘她们做的。要多少工钱料钱,奴婢回头就去算清,不敢叫四爷破费。" "哦?"四阿哥一挑眉,"你很有钱吗?九阿哥这回跑一趟云南,弄得好能挣个一万两,你能分多少?" 想收税哪!还是想雁过拔毛?楚言有点不乐意了,口气硬了一些:"奴婢手中现有一些钱,还用不着指望那个。" 四阿哥瞅着她一笑,摇头叹道:"你手里还有多少钱?经得起你花几天?要说呢,你在宫里也不该缺什么,偏偏样样任着性子,从头到脚,没有一样肯将就。倒也难为你,能想到开源,可你想想,九阿哥的钱有那么好拿?为了帮他,在皇上、太后面前那般弄舌,万一挨了责罚,不觉得冤枉?" "奴婢这不没事儿吗?"况且,她怎么不肯将就啦?她将就的地方多了! 四阿哥又叹了口气,不得不点头:"你倒是个福将!你这么想做生意?赶明儿,我有生意,你参不参股呢?" 绕了半天,原来是想拉她入伙啊,好说!楚言摆出一副在商言商的嘴脸:"先得看奴婢当时有没有钱,再看是什么生意,以及入伙的条件。等四爷有了腹案,再议如何?"为了将来,搞好关系,稍微赔一点钱,也可以接受,想要借机制约她,可不成! 四阿哥摇头失笑:"还真有些女掌柜的架势!" 楚言忙道过奖。 四阿哥好笑地摇头:"你可真是--算了,以后在我跟前,奴婢二字就省了吧!你浑身上下,哪一处像当奴婢的?" 一时分不清是好话还是坏话,楚言低了头,默不作声,耳中却听他说:"每月二十两,够不够你花?得了,每月给你三十两,别再跟着别人瞎掺和!" 楚言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才明白,四阿哥不是想拉她入伙,是想绝了她做生意的心思,无非又是怕她弄出乱子。可惜啊,他一个封建社会的男人,怎么能理解新女性在事业上的追求,以为她纯粹是缺钱吧!满脸诧异,不解地问:"四爷方才说九爷的钱不好拿,四爷的钱就很好拿吗?况且,奴婢给九爷出些主意,九爷愿意让奴婢合伙,等有了分红,奴婢拿得心安理得。这么每月拿四爷的钱又算什么?名不正言不顺,奴婢心里不痛快。四爷果真有生意,愿意让奴婢出一分力,分一杯羹,奴婢自然愿意考虑。" 四阿哥脸色冷了下来,望着她有片刻的失神,这么个精灵古怪的头脑!这么个桀骜不驯的性子!终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随你!" "那,那个木工钱?"楚言赔着笑脸。 四阿哥睨了她一眼:"等你见到四福晋,跟她算去!" 目送四阿哥离去,楚言这才回过味儿来,闹僵了!原来还想撮合他和采萱的,这下该怎么办? 这天,冰玉默默走了进来,神色不豫。 楚言瞟了她一眼,继续打她的围棋谱,口中问:"又和谁拌嘴了?" 冰玉闷闷说道:"你没听说吗?皇上给十爷指婚了。" 楚言放下棋谱,回身,认真地望着她,奇道:"难不成,你想嫁给十阿哥?"冰玉不是喜欢纳尔苏的吗?难道是她弄错了? 冰玉撇撇嘴,不乐意:"谁想嫁给他了!我不过是不忿,凭什么要让绿珠得了这个好处。她以后是十福晋了,还不定怎么得意忘形呢。" 拉起她的手,望进她眼里,循循劝道:"这种事原是各人的缘分,强求不得。你又怎么知道做十福晋对绿珠就一定是好事?他们要怎样,是他们的事情,你我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 冰玉点点头,突然哧地一笑:"说得是!那两个从此可有得架打了!况且,绿珠只是十侧福晋。"有意把那个"侧"字咬得极重。 话说宜妃没有女儿,从绿珠生下来,她家里人就常常说,绿珠如何如何像她小时候,宜妃也就把绿珠当做女儿一样疼爱。有了宜妃的喜爱,家里人就更加溺爱,绿珠不负众望,长成了一个远近有名的美女。选秀进宫,宜妃本想把她放在身边留上一两年,做做伴,一边慢慢寻一户合意的人家,再请皇上指婚。没想到,绿珠进宫以后,不停地惹麻烦,犯了众怒,连五阿哥都发了狠话。她疼了绿珠多年,自是舍不得让她嫁去蒙古。绿珠惹的若是别人还好办,偏偏楚言和冰玉都是有些来头的,又入了皇上和太后的眼,宜妃叹息自己家里不会教女儿之余,也很担心哪一天,绿珠做的事情被捅到皇上和太后跟前,就连她也要落个不是。 思来想去,只有早点给绿珠找门亲事,先问了本人的意思,知道绿珠心仪的是八阿哥,宜妃很是犯难。要说八阿哥,无论人才地位性情都是难得的,只是,八福晋宝珠小心眼,好嫉妒,虽然姓的是郭洛罗,却从小在外祖父安乐亲王跟前长大,和父亲这边的亲戚没什么感情不说,因着母亲出身宗室,又是御封的公主,自负身份,就连她这个做妃子的堂姑姑也不是很放在眼里。 绿珠再三言明,非八阿哥不嫁,又说愿意做妾,与堂姐宝珠共效娥皇女英。经不住绿珠软磨硬泡,趁着中秋之夜,几个人聚在一起,气氛融洽,宜妃轻轻提了一句,按例,该给八阿哥指一位侧福晋了。宝珠立刻冷下脸来,绿珠不会看脸色,在旁吞吞吐吐露了一点意思。宝珠勃然大怒,拂袖而去,要不是宜妃和五阿哥在场,说不定一巴掌就掴到绿珠脸上了。 此路不通,宜妃只好另打主意,她的两个儿子都不喜欢绿珠,也不肯帮忙。宜妃想来想去,想到了十阿哥头上。单论人才,十阿哥并非上选,但其母家地位高贵,康熙一向另眼相待,再说,十阿哥性情单纯,驾驭起来也不算难。打定主意,宜妃就把十阿哥找了来。 十阿哥本来也有自己的一点小算盘,他到了该指婚的年纪,心中也有了个中意的人,只可惜,母亲早逝,没有人能够为他出头,正在烦恼要不要直接去找皇阿玛说项,听说宜妃找他,也想趁机请宜妃帮个忙。谁知,宜妃一上来就东拉西扯,十阿哥一直没找到开口的机会,几杯迷魂汤下去,竟稀里糊涂点了点头,算是答应娶绿珠,直到出了咸福宫,被冷风一吹,明白过来,一路咬牙切齿,回去狠狠摔了几个花瓶出气。 宜妃担心夜长梦多,找了个机会,就对康熙提了这事儿。 十阿哥是孝昭皇后和温僖贵妃留下的独根苗,个性憨直,康熙也是很喜欢的,怕他分府出去,没了管束要闯祸,有意先不提给他娶亲建府,想等个一年半载,让他多经点事儿再说,没想到被宜妃提了出来,连人选都找好了。 虽然听宜妃说是两相情愿,康熙深知这个儿子的性子,还是把他找去,亲口问了他的意思。 十阿哥梗着脖子,涨红了脸,半天不吭声,任凭宜妃在一边使眼色,只作不知。 康熙看出点名堂,直接问十阿哥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是。"十阿哥磕了个头,央求道,"请皇阿玛为儿臣做主,把楚言指给儿臣,别的人,儿臣谁也不想娶!" "楚言?"康熙一怔,却又不觉得意外,沉吟了一下,淡淡问道,"除了她,谁都不娶吗?她就这么好?你跟朕说说看!" 十阿哥愣住了,他不是个细腻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从没想过她哪里好,怎么个好法,为什么让他喜欢,就算如今被皇阿玛一问,回头一想,还是没有答案。楚言总爱戏弄他的事情,自然不能说,想说她样样比绿珠强,瞄见宜妃坐在一旁,又想起八哥的告诫,憋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她古灵精怪的,有趣得紧,同她在一起便觉得快活!" 细细打量了他一阵子,康熙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又有了笑容:"你起来吧。起来说话。既然知道了你的心思,皇阿玛自会替你谋划。" 十阿哥放下心,宜妃可就不乐意了,刚想说什么,却被康熙止住。 康熙慈爱地笑着:"楚言可知道你对她的心?她是什么心思?你问过她吗?" 十阿哥又着急起来,楚言对他一直不冷不热,倒是跟老十三更要好,她的心思,他哪里摸得到!他不是个会说谎的人,抓抓头,嗫嚅道:"她还小,不开窍,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到底想些什么,儿臣也不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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