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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八福晋扑哧一笑:"真是糊涂了!渴了叫茶就是,酒哪里能解渴!"言罢,回头吩咐他的随侍太监陈诚,速去倒杯热茶过来。

  淡淡一笑,凭她作为,视线落到那一片耀眼的红色上,又有几分失神。她原先也是极爱红色的,还记得初遇之时,先闻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后见到那火一样热情的身影,几乎怀疑自己回到了十二岁,第一次见到宝珠的情形。起初的印象,她除了容貌年纪略差一些,行事风格毫无二致,不由当做了一个影子,说不清是喜爱还是厌烦,欣然允诺照顾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也不过为了佟家的交情。谁知,从那以后,她带来不断的意外惊喜,叫他再也移不开眼睛,着迷一样地探索猜度她的心思,偶然中,竟比幼年时猜中难谜还要欢喜,也曾暗暗警觉,如此沉溺大不妥当,却最终迷失于她纯净的笑容和变幻的身影,月白的清纯,浅红的顽皮,淡紫的轻郁,湖蓝的神秘,墨绿的典雅,令他眼花缭乱,哪一个都是她,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在他凝神注视之下,八福晋也有了一些扭捏羞涩,娇嗔道:"看什么呢!"

  回神之后,不觉哑然苦笑,落花流水,咫尺天涯,原来相思已然深入骨髓。平静地望进妻子眼中,淡笑无懈可击,语气真诚无比:"这身衣裳很好看,极配你。"

  八福晋面上一红,眼珠转了一圈,将几道含笑戏谑的目光轻轻顶回去,正好陈诚奉上茶来,亲手接了,放进他手中,眼波一转,妩媚撩人,嗔笑道:"快喝你的茶吧!"

  见他微微一笑,果然端起杯子,慢慢喝起来,心中满足,抬眼遇上几双艳羡嫉妒的眼睛,笑容更加灿烂,越过一个人头,与九阿哥端丽娇柔的嫡福晋轻声交谈起来。

  八阿哥放下杯子,才发现心中波涛暗涌,竟没有喝出是什么茶,忍不住又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

  康熙、太后和冰玉都专注地听着四阿哥讲笑话,唯独她盯着面前的地面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身淡青色衣裙,浑身上下毫无装饰,半个身子隐在太后身后,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浑然不觉她通身上下散发着天然柔和的光彩,吸引着好几道目光流连不去。

  默想着方才偶然一瞥,所见到的亲昵和谐,楚言心中腾起一股恼意,暗自冷笑,好端端的,无故要来撩拨她,是把她当做玩物?还是当真以为他的魅力能够所向披靡?从此丢开就罢了,再要不知进退,定要送他几张铁板,不信砸不烂他的脚!

  猛然间,身体被冰玉一把抱住,伏在她怀里咯咯直笑,闷声道:"借我躲躲!我不行了,想不到那么冷的一个人,说起笑话,这么有趣!"

  楚言一愣,她只顾想心事,不想竟错过了四阿哥的顶级笑话,未来的雍正,现在的冷面王讲笑话,难得的趣事,平白错过,怎不叫人扼腕!轻轻搂着冰玉,小声调侃道:"我听着还算普通,怎么让你笑成这样!你倒是解说解说,让我开开窍。"

  谁想冰玉竟不上当,抬头瞟了她一眼,了然一笑:"你又神游太虚了?想要我说给你听也容易,只要--"

  楚言头大,前一阵子还被她玩弄于鼓掌间的小鬼头,个头没怎么长,心眼倒长大不少,反过来开始算计她了!忙推开她:"你自个儿留着吧,慢慢体会,慢慢笑!"

  冰玉才要说什么,却是太后注意到她两个的小动作,回头问道:"你们两个躲在后面,说什么梯己话呢?"

  楚言抢着说:"冰玉悄悄对奴婢说,四贝勒平日里那么冷肃一个人,居然说出这么好笑的笑话,好生意外!奴婢叫她不要乱说话,还是把四爷的笑话留在心里,慢慢体会,细细咀嚼其中滋味,也好多笑两天。"向冰玉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死贫道不如死道友!

  听见这话的几个人,见冰玉鼓着腮帮子,气恼地瞪着一脸无辜的楚言,大为有趣,都跟着康熙和太后笑了起来。

  四阿哥幽黑的眼睛满含笑意,包容地望着她二人:"要比说故事讲笑话,儿臣自认比不上这两个丫头。下回轮到谁,要找人替,还是找她们吧。"

  楚言和冰玉对视一眼,一致对外,裣衽躬身,轻言细语,要把累人的高帽抛回到四阿哥头上:"奴婢不过有点小聪明,哪比得上四贝勒学富五车,见识精辟。奴婢们贫嘴拙舌,挖空心思,才想出几个,四贝勒一张口就全给比下去,落了下乘。"

  见她二人故作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顽皮有趣,太后十分喜爱,回护道:"我今儿正想听各人说各自故事,看看有什么不同滋味,改日再叫两个丫头讲上一天。"

  楚言、冰玉闻言大喜,越发缠着太后,叽叽咕咕,殷勤奉上十分的风趣乖巧,哄得太后心花怒放,竟舍了其他人,只顾着同她们说笑,看得康熙摇头失笑。

  太后和康熙先后退席,留在殿内的众人,去了拘束,交情好的坐到一处比酒聊天;有嫡亲的母子兄妹互相用眼神示意,一起退了出去,自去找地方把话团圆;也有孑然一身的,默默退到一边,迎风洒泪,对月叹息。

  八阿哥向慧妃大阿哥敬完酒,一转眼,殿内已不见了那一抹轻盈,想起她哭得红肿的眼睛,不觉有些担心,再一想她目光中流露的疏远淡漠,心中一涩,罢了,想来冰玉会和她做伴。

  八福晋轻轻靠过来,低声说有些累了,想回府去。

  有些怜惜地望着她,柔声说道:"你累了?先回去,好好歇歇。我还要去陪陪额娘。"

  八福晋呆了一呆,咬了咬唇,迟疑道:"那么,我去姑姑那里坐一会儿,回头再到车上等你。"

  八阿哥淡淡点头:"就这么办!我会在下匙前出来,你若累了,就不要等我,先让他们送你回去,再来接我。"不等她再说什么,已经温柔地笑着,过去携了母亲的手,一起走了出去。

  八福晋细贝似的牙齿轻轻咬住嘴唇,目送他们离去,转眼又是满面春风,娇笑着拉起九福晋,款款走向宜妃和五阿哥那一堆。

  康熙离席之后,见没人注意她们两个,楚言轻轻一拉冰玉,两人携着手溜出钦安殿,却在门口遇上十三阿哥的小太监秦柱。

  过了一会儿,十三阿哥走了出来,兴致勃勃地说:"走!咱们一块儿饮酒赏月去!"

  冰玉连声叫好,楚言却有些不放心:"难得的佳节,十三爷不要陪陪八公主十公主吗?也该陪四爷他们多喝几杯才是!"

  十三阿哥盯着她,似笑非笑:"多谢你替我想得周全!我两个妹子习惯早睡,这会儿回去,收拾收拾就该上床了。四哥自然要陪着德妃娘娘,没空跟我喝酒。你们两个倒是空得很,却不高兴理我!"说罢,颓然唱了一句不知哪里的戏词,以袖掩面,假哭起来。

  楚言翻翻白眼,很想告诉他少耍宝,反正她听不懂,自动忽略。

  冰玉扑哧一笑,摇了摇楚言的手:"看着怪可怜的!就让他跟着咱们吧。"

  十三阿哥和楚言都是啼笑皆非。

  楚言责怪地看了冰玉一眼,万一十三阿哥翻脸,可就不知道该可怜谁了。

  十三阿哥嘻嘻一笑:"还是你们跟我来吧!"

  待三人在御景亭坐定,秦柱也抱了一大堆东西赶到,在地上铺好一大块毡子,摆上一盘月饼,两壶酒和三个酒杯。

  三人席地而坐,冰玉叹道:"我还真饿了,可惜,只有月饼。"

  楚言跟着叹了口气,点点头:"我也饿了。好想吃板鸭。"

  "吃不到板鸭,有半只烧鸡烧鹅也行啊!"冰玉可怜巴巴地看着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十分好笑:"知道你们两个是为了一只板鸭打出来的交情。这深更半夜的,我到哪儿去弄这些?最多有些刚才席上剩下的,你们又看不上。还请两位姑奶奶将就些吧!"

  楚言叹息道:"要是不被你和十四爷拖过去,还能跟着怀湘和采萱吃点东西。"一边请秦柱去摛藻堂看看,那些人有没有给她留点晚饭。

  十三阿哥大奇,盯着她直瞧,不曾见过这般视皇家荣宠为无物的人。

  楚言拿起一块月饼,掰作两半,分给冰玉一块:"吃吧,主子发话了,哪儿敢不将就。"

  十三阿哥笑着劝道:"月饼尽有,管饱!"

  才咬了一口,楚言有些作难地看看盘中剩的几块,又看看手里拿的半块,她在现代已经养刁了嘴,不但只吃广式月饼,而且只认那一两家牌子。北方月饼远没有那么讲究,在这里更只是一个形式,这块百果月饼,选料虽然精良,口味却很单调,只是恼人的甜,再看冰玉也是难以下咽的样子,大概横向比,也比南方月饼差了很多。

  好容易,秦柱回来了:"琴儿姑娘说,给姑娘留了些饭菜,用棉被焐了,这会儿还有点热气。"

  楚言深为感动,接过碗筷,与冰玉两个分着吃了,竟是分外香甜。

  咽下最后一口,冰玉赞道:"摛藻堂净是好人,我要去求皇上把我也调过来。"

  十三阿哥正要笑话她们两句,却见十四阿哥带了一个小太监正走上堆秀山,不由奇道:"你不陪着德妃娘娘和四哥、五姐?怎么又跑出来了?"

  十四阿哥往毡子上一坐,笑道:"额娘和几位四嫂忙着议论五姐的婚事,我听着没劲,想溜。额娘担心你们饿着,特地让我过来送些消夜。"一边叫跟来的太监把带来的消夜摆出来。

  那三人都是又惊又喜,忙道不敢当。

  冰玉取笑道:"还是德妃娘娘和十四爷想得周全,不像有些人。"

  十三阿哥仰天长叹:"苍天啊,想不到我一片好心,反倒成了个驴肝肺!"

  楚言忙安慰道:"十三爷的美意,我们着实感激!只不过月饼难吃了一点,酒又少了一点,冰玉才会发两句牢骚。"

  十四阿哥大笑,十三阿哥无奈摇头:"怎不说你两个嘴太刁?"

  静夜中,这番笑语飘得极远,清楚地落进了站在浮碧亭后面的那人耳中。

  放下心,一转念,竟是满怀惆怅,何等机灵聪慧的一个女子,哪里需要他来操心,喜欢她,想对她示好的,也不止他一个。自从那夜,表面上是和解了,她对他始终淡淡的,今夜,那刻意的冷漠已经近乎敌意,令他一筹莫展。

  迟疑片刻,最后还是迈着大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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