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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牢房重地，兵侍以戒备为上，能让他们悉数施礼的，在翌国也就是他了。

　　可是，他来做什么，来看她如何毒发而死，还是来送他们母子一程？

　　铿锵的脚步声传来，一身金灿灿的帝服出现在转角。

　　沿着长廊，他稳步走来。

　　“好喝吗？”他问，脸色阴沉。

　　她点头，淡淡一笑，手语道：“谢谢你！论罪，我也可被凌迟处死了！如今饮鸩，可以让孩子少受些罪，蛮好。”

　　“再端一碗来！”他吼。

　　马上有人端了一碗跑进来，跪着呈给她。

　　毫不犹豫地拿起，又是一口气喝下，然后她觉得眼前眩晕，手上一颤，将银碗掉落。身子软软地倒下去，眼睛盯着那个在地上打滚的碗，它那么干净，银亮银亮的……

　　银碗……刚刚喝的不是毒药？

　　落在他的怀中，她心里生疑地凝望他的脸，正想找出答案，却被他整个地抱起。

　　“呃……”沙哑的声音伴着泪水涌出来，深情望着他的脸。如果能说话，真想问问他：你故意吓我的对不对？其实你不忍心杀我，虽然我做了这么多对不起你的事，你还是惜我和孩子的，对不对？所以你只是轻轻地惩罚我，关着我，用赐死吓我……只是因为你心中有气，你还在生我的气。不要生气了好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好累，好累……

　　流着泪偎入他厚实的胸膛，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陛下，娘娘又昏死过去了！她不能再住在牢中了！”若若跪下，向轩辕焱龙哀求，“我知道，您还是在意娘娘的！过往，你们之间的误会和纠葛太多了，没有人能说得清。但是为了娘娘这么辛苦地孕着皇子，您就疼疼她，别再让她在这儿受罪了！她已经几天没吃没喝了，再这么下去……”

　　“你是在教朕吗？你以为朕饶了你的同谋之罪了是吗？来人，把这个若若……”他勃然大怒，正要下令重治若若，突然发现怀中的茗雪似听到了，微微皱了皱眉，莫名地，他的心就轻轻一颤，口气不由得转缓了，“继续关着吧！”

　　大步，但小心地，他抱着茗雪离开了，若若暗暗松了一口气。

　　天色微沉，轩辕宫掌灯了。

　　红红的烛光照着淡紫的霓裳，现出薄纱下那丰满迷人的曲线。一只手探来，抚过纱衣，轻轻摸索在高隆的肚子上。

　　摸着这里，轩辕焱龙的心才能找到一丝丝温暖。像现在这样，看着茗雪熟睡的脸庞，他的心才能回归一份安宁。

　　也只有她，才能让他感到安宁，却也是她，让他不得安宁。

　　为了她，他不惜冒着严峻的后果废了皇后；为了她，他冒着天大的艰难去了雪国；为了她，他不顾箭上淬有剧毒，赤手抓去。

　　这一切，还是换不来她的真心。

　　当他提着脑袋拼杀在疆场的时候，他也曾想过：她在舒适的宫殿里做什么呢，是不是在赏雪品茗，是不是在精心照料儿子坟前的小松树，是不是看着圆圆的月亮想念他？

　　结果她是在篡谋他的朝政！

　　虽然临行前料到了，虽然也作了布局，平心而论，他宁愿所布的一切都成泡影，也希望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她捧着鲜花，站在巍峨的城门下翘首等待着他。

　　世事弄人。

　　当她下令侍卫用箭射他的时候，他没有中箭，可是他的心早已被万箭穿透了。

　　眼看着毒箭回向她的胸前，他知道箭上有毒，却还是去抓了，他不知道她会不会给他解药，他还是去抓箭了，因为……当时，他已不在乎生死。

　　有一天，他看到一个素面素衣素发的女人，伤心地站在一坯小坟前，顶着湛蓝的天，偎着清澈的水，那么单薄地立在那里……那个时候，远远地看着她，他的灵魂就在诉说：别难过，你还有我，我会用生命来守护你，和儿子一起守护你！

　　多么可笑，想要他命的人，偏偏就是她！

　　恨她，想要折磨她，任由隼屹杀尽她的手下，当着她的面杀尽她的亲信，甚至打算，杀了她最最疼爱的若若。

　　可是——

　　她不顾一切地扑向若若，不顾一切地护着一个没有血缘的奴婢。

　　她是那么勇敢，紧紧抱住若若，瘦弱的背部被打得皮开肉绽，都不肯放一放手。

　　他很震撼，当时就想，她能待若若这么好，为什么就会这么恨他呢？

　　莫非真的是，有些错一旦铸就便不能回头？那样伤害了她，所以无论再怎么努力，都弥补不了她了吗？

　　当隼屹向她索要解药，她抬起手来，说毒药无解的时候，他真的绝望了。那一瞬间，他想一把掐死她，带着她去地狱问个明白：要怎么样，她才会原谅他？

　　他没有那么做。

　　他接受孤独地死去。

　　他不想到了阴间，还要承受感情的折磨。

　　他想投胎的时候，让自己还能记住：女人是玩物。

　　可是就在要去阴间的路上，她来了，带着一双哭肿的眼睛，她说她一定要看他，然后为他喂了解药，挺着不便的身子照顾着他。其实那时候，他想对她说：“不要你做，别累着了！”然而他没有说，难得享受她如此情真意切的关心，他舍不得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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