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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我浅浅一笑，指着刚才说话的人，问道："这位是？"

　　"回娘娘，这是大羲郑商。"张德海回道。

　　"哦，就是郑字银号的当家郑国兴了。"我转头看着那人，已是中年。"郑当家名国兴啊，那就一定知道，国兴才能家兴的道理了。"我很随意地说着。

　　"草民自幼便知国盛家兴的道理。"郑国兴谦恭地回答着。

　　我楚楚淡笑，眼波流转之际，却有一道狠光："可是本宫觉得，郑当家，该换个名字呢。"我笑得一定很邪媚，即使隔着一层烟雾般的轻纱。

　　那郑国兴也呆呆地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发觉失态，忙深垂了头："草民请娘娘赐名。"

　　我拿起面前一盏金枝缠花釉彩碗，里面盛着碧绿的甘草凝霜露，递给沈羲遥，开玩笑地说着："皇上，臣妾觉得，郑当家不该叫国兴，叫家兴，足以了。"说话间，眼波在空中扫了一圈，深深地掠过郑国兴，复添了柔媚看着沈羲遥。

　　沈羲遥愣了愣，刚接过碗，随即就笑出了声。

　　郑老板此时面若死灰，惶恐地低着头，微微发颤。

　　我转过头，用温柔却高高在上的声音说道："郑老板，本宫也是玩笑，不要放在心上。"又扫视了一圈下面的官员与商人，缓缓地说，"皇上今日请各位来，是为了商议如何缓解边境与灾区的粮食问题。如今国家有难，还希望各位为国效力。"说着，举起手中的金虥紫玉杯，敬了下面所有的人，一仰头，一饮而尽。

　　三哥举了酒杯站起身："皇后娘娘说的是，如今国家有难，若是我们此时还顾及眼前利益，实是枉做了大羲的子民，国兴才家兴，草民愿捐粮十万石，以解国家燃眉之急。"

　　沈羲遥微笑点头，拿起面前的酒杯："朕代边境的将士与灾区的百姓，谢过了。"沈羲遥喝完了杯中酒，回头对张德海说道，"赐凌氏'大羲义商'称号。"

　　三哥拜倒在地："草民多谢皇上。"

　　我笑起来，回望沈羲遥，他也正带了深不可测的笑容看着我。

　　三哥之后，其他商号的当家也纷纷答应捐粮，沈羲遥看着面前这些人，脸上的笑却是做出来的。

　　待那些商贾表完忠心之后，沈羲遥站起身："朕为各位的忠君爱国之心甚感欣慰，可是朕知道，你们手中的囤粮也来之不易，若是都按你们先前答应捐出的数量，对生意也是个不小的冲击，百姓生活，少了你们商人也是万万不可的，朕不用你们捐出那么多，只要你们捐的一半，剩下的，算是朕向你们借的，待灾情边犯过后，朕定当奉还。"他明黄的龙袍在百只明烛之下闪着耀目的光芒，却也难掩他与生俱来的帝王气息。

　　我说的那些话，是深知作为帝王的他无法讲出的，只有我说出来，才是最合适的。

　　眼前的沈羲遥，既是明亮耀目的年轻男子，又是深沉内敛的孤家寡人。

　　之后的宴席自然轻松许多，那些商贾也放松了许多，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装饰，面露惊叹。我端坐在沈羲遥的身边，扮演完美皇后的角色。听一些年长的商人在沈羲遥随意的询问下，侃侃而谈自己的经历，间或有美妙的歌舞，沈羲遥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放下，在宴席的最后，竟同意大哥与三哥三日后进宫探望我的奏请。

　　这天夜里，我又回到了坤宁宫，这个我阔别一年多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依旧是琼殿琳宫，飞阁绣闼，雕鸾纹凤，金鼎熏焚，香雾缭绕。东暖阁仍是大红的装饰，甚至那床幔上所系的鸳鸯金丝双绶带，都是我离去时的样子，床上平整地铺着百子千孙被，被角微微折起，空气中没有长久无人的那种冷涩味道，仿若这里一直都住着大羲的皇后一般，一切都那么的自然。

　　惠菊是第一个奔出来迎接我的，她的身后是坤宁宫里的一干太监、宫女，都是我极熟悉的面孔。惠菊一看到我便扑倒在我的面前，带着喜极而泣的泪水，甚至忘记了向我行礼请安。

　　"惠菊，起来吧。你们，也都起来吧。"我的声音因激动而哽咽起来，伸出手拉起了她。四下里哭声一片，我强忍着说道，"都哭什么，不是好好的吗？"

　　惠菊瞧了我半天，抹了抹眼睛，破涕为笑："是啊，娘娘回来是好事，不该哭的。"她仔细地看着我，轻声说道，"娘娘，生病的这些日子里，您瘦了很多啊。"

　　我浅笑着摇了摇头，想将那些过去抛在脑后，可是，坤宁宫的一切，让我禁不住回忆起过往的种种，尤其沈羲遥那夜睁开的眼睛，依旧让我胆寒。

　　"娘娘，您快来看，皇上派人将娘娘在蓬岛遥台上的东西都取回来了。"惠菊拉着我走进了东暖阁，我一眼就看见了墙角的那口五斗柜上，端正地放着太后给我的那只木匣。我稍怔了一下，随即走上前去，心里的慌乱与恐惧萦绕在周身，我几乎是颤抖着手将那木匣打开的，里面的东西一一展露在我的目光中。

　　那块玉佩已经不在了，剩下的，只是我以前画就的那张画像，还有羲赫相赠的那块丝帕，我的心悬了起来，犹如深秋树上最后一片叶子，经不住风的轻拂。我"咔啪"一声将木匣合上，镇定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将其收好，盈盈笑着。

　　我问惠菊："我不在的日子里，这后宫，可有什么新鲜事？"说着话，我坐在了一旁的绣榻上。

　　惠菊思索了一下，浅浅笑着，回答道："娘娘在蓬岛瑶台上这段时间，后宫里要说新鲜事，无非就是怡淑仪的突然得宠与柳妃的皇宠不再，至于和妃娘娘有孕，毕竟皇上每月必有几日是在她处度过的。"

　　我抚弄着缠枝宝相缎锦绣榻边上垂下的金丝，缓慢而沉着地问："可知裕王爷的消息？"

　　惠菊怔了怔，飞速地扫了一下四周，东暖阁里没有其他人，可是她依旧小声地回答道："娘娘，裕王爷先前似有异心，据传是囤兵数十万，笼络了负责京畿安全的提督，秘密收买了一部分大臣，他们都说，裕王爷是想取而代之呢。"

　　我甚是惊讶，茫然地看着惠菊，半晌才又问道："那之后呢？"

　　惠菊笑了笑："好在太后娘娘发现了，与裕王交心了很久，裕王便认识到了自己的不是，在太后那跪了一整晚悔过，之后便领了太后的旨意，上五台山了。"

　　我轻吁了口气，看来，这后宫中知道实情的人，是少之又少。可是，羲赫却为此背负了不忠不义的罪名，实在令我愧疚。他本是这天下最衷心的臣子，却因为自己的爱情，毁了忠君的名誉。太后曾说，羲赫有了不该有的想法……难道？我的心在纠缠，是我害了他啊。我摇了摇头，只想将那些过往置之脑后，此时，我宁愿懦弱地将他们掩藏在心底深处，再也经不起回忆的伤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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