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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她忍不住又往天上看去，看今天太阳是不是往东边落了。太阳很正常，她也很正常，反常的只有一个天如镜。他就那样跑了，完全不顾形象地、不负责任地、不守约定地跑了，从头到尾都没有交代一句话。

　　楚玉完全摸不着头脑，她下意识地朝身旁的容止投去探询的目光。容止微微一笑，反问道：“公主，越捷飞向你告了多久的假？”

　　楚玉道：“六个时辰。”折合十二个小时。

　　容止笑道：“那么，接着等。”这一回，等的是越捷飞。天如镜会失踪，但越捷飞不会，等时候到了，越捷飞自然会回来。

　　花错忙了一下午，回来汇报后便回自己房中睡了。容止让人给准备了晚饭，就露天摆着，两人一边吃一边等。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偶尔楚玉会忍不住出声问容止，天如镜究竟怎么了？虽然她明知道容止不能给她答案，可仿佛这么问了，她焦虑的心情便会稍微舒缓一些。

　　两人吃了个八分饱，暮色深了少许，院子门口传来响动。楚玉循声望去，只见越捷飞推开门奔了进来，直奔到楚玉面前才停下。他双腿修长，动作极为轻捷矫健，可神情却仓皇忧虑。

　　还未站定，越捷飞便单膝跪下，焦急地道：“求公主应我一事！”他比预料的要回来得早一些。

　　楚玉一手虚抬，示意他起来说话，“有什么事？你起来再说吧。”

　　越捷飞却不肯起来，只低下头道：“求公主派人寻找镜师弟，他人不见了。”这一下午，他找遍了整个建康城，都找不到天如镜，最后却是从城门守卫那里得知，天如镜朝城外去了。但那已是两三个时辰之前的事，谁都不知，天如镜去向了何方。

　　楚玉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自然应允，你可以起来了。你也不要如此担忧，天如镜也不是小孩子了，也许他只是出去走走。”

　　越捷飞焦灼地抬起头，“公主，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今天您也发现了，阿镜他不对劲，前不久，师父也曾有过那样的情形，不告而别失踪了几日几夜，不多久，他便离我们而去。”他不敢想象天如镜也将迎来那样的命运。他还那么年轻。

　　楚玉忽然想起来，天如镜跳下马车是很危险的，可那时候，手环所具有的自动防御功能并未开启，反而任由他狼狈地摔倒，难道之间有什么关系？

　　楚玉想着种种可能，心便沉了下去。她快步往外走，一面走一面下令：“容止，帮我做准备，派兵出去找人，要尽快找到天如镜！要快！”天如镜不能死，他死了，她的报酬该向谁要去？更何况，这些天相处下来，就算原本没有什么干系，也会有些亲近的感情，她不希望天如镜就这样死去。

　　马车很快备好，府上的私兵也聚集起来。此时夜色微暮，换上男装的楚玉与容止坐入马车之中，才驾驶出街口，便被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拦住去路。

　　“车上什么人？”为首军官喝道。

　　楚玉看了容止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公主府令牌，掀开马车帘子，探出一只拿着令牌的手，冲对方晃了晃，“公主府外出办事，我们是会稽长公主的人，前方何人阻拦？”

　　军官的口气缓和了不少，“原来是公主府的人，下官冒犯了，请诸位今夜不要外出，现在正全城戒严。”

　　楚玉忍不住隔着车帘问道：“戒严？怎么回事？”

　　军官犹豫一下，走近说出真相：原来那义阳王刘永日，不，刘昶，今天早上被刘子业那么一顿吓唬，竟然坚定了他逃跑的决心，临近傍晚时，从接待的住所逃走了！

　　第六十章·狭路再相逢

　　骏马垂死吃痛地嘶鸣，纵然在巨大的雨声中，依然传出去老远。

　　虽然刘昶跑了，但他真正的身份并未公开，刘子业的命令是捉拿逃跑使者，不过总归是那个人没错的了。

　　刘昶的画像已经散播开来，此刻建康城全城戒备，气氛森严凝重，仿佛此际头顶直欲压下的黑云。今天天黑得很快，夕照也暗淡不少。

　　“那个混蛋。”楚玉在车内听完军官的解释，便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小皇帝已听了她劝，只要刘昶自己安分守己，小皇帝暂时还不会找他什么碴的。不过，她转念一想，随即也便释然了，假如换她在刘昶的立场上，察觉皇帝已起了杀心，她只怕也会跑得比这个叔父更快。

　　处于惊慌之中的鸟，纵然只是听见弓弦声，也会吓得到处乱飞，更何况刘昶已经足足做了超过十年的惊弓之鸟。

　　不过他这么一出逃，导致他们的行动也受到了影响。

　　那军官隔着车帘向楚玉请示：“下官自然是不敢为难诸位，只是城中其他地方也在戒严，您带着这么多人，万一起了冲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楚玉瞥一眼容止，以眼神问他该怎么做。容止略一思索，便下令府内私兵暂时撤回大半，只带着四十人一道外出。

　　楚玉冷冷地朝车外军官道：“让路，今日本公主是无论如何也要出去的。”

　　撤走大半的人，已是给了很大的面子，那军官一听楚玉自报身份，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拦了，便低身一礼，让开去路。

　　说话间，天光好像被什么吞没掉，天色刹那间转暗。车轮再次转动的那一刻，已经变得漆黑的天幕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还有些热的空气夹带着湿凉的水汽侵来。

　　下雨了。雨势瞬间转骤，稀里哗啦地泼下来，好像要将夏天夺去的雨量一次性补偿回来一般。

　　在这漆黑的夜里，楚玉坐在结实舒适的马车内，感觉正惬意之时，但见外面的卫兵，不论皇家还是自己的，转眼前都给浇了个透湿。

　　容止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朝外微微转了转，“公主，此时天气不宜外出搜寻，你看是不是……”

　　他的话还没完，便被车外一直听着的越捷飞打断，“公主！”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这“公主”二字喊得哀婉至极，百般恳求皆蕴藏其中，好像谁要是不允了他的请求，便是辜负了他一般。

　　楚玉笑了笑，道：“准备一下，我们继续。”虽然天候恶劣，但人还是要找的。

　　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一行人不得不又耽搁了片刻。回府取来雨具，府上护卫们全都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冒着大雨，在视野极其不佳的雨夜中，缓慢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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