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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天如镜困惑地道:“我……”他神情陡然一变,好似遭遇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楚玉正要问他怎么了,却见天如镜飞快地伸出手去,掀开遮挡的车厢帘子,从疾驰的马车上一跃而下。

  楚玉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甚至连出声都来不及,便眼睁睁地看着天如镜跳下车,马车行驶很快,一瞬间便没了那紫色的身影。片刻工夫后,楚玉才出声大叫:“停车!停下车来!”她的话音未落,蹄声便伴随着骏马的嘶鸣放缓,又过了几秒钟,车身的震动才停止。

  没等马车停稳,楚玉便生气地跳下车:天如镜刚才那举动,是想赖账么?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马车停下来时,已经距离天如镜落地的地方有四五十米远,楚玉快步往回跑,打算抓住赖账的家伙,可跑出十多步时觉察到不对:天如镜就算想赖账,也不必采用这样拙劣的手法啊,他就算摆明了对她说他要赖掉交易内容,她也不能将他怎么样呀。毕竟他拥有超越时代的自保能力。

  这里还在皇宫外围,天如镜跳下车后,整个人狼狈地摔在地上。他忍着痛楚爬起来,正好有一队巡逻的卫兵走近,看见天如镜狼狈的模样,他们停了下来。“你是什么人?”一个新兵不认识天如镜,首先出声喝道,“这里是皇……”

  他话没说完,被身旁老兵拦住,“你不要命了,这是天师大人。”

  领队的队长上前对天如镜一施礼,“见过太史令大人,请问大人,出了什么事么?”

  此时的天如镜,形容是前所未有地狼狈,他跌倒时脸颊擦过地面,沾上了一片灰尘,灰尘中又渗出殷红的血珠,他的衣衫凌乱,满是灰尘,发髻松开,垮垮地坠着,最最狼狈的,是他的眼神,几近惊慌茫然,不知所措。

  昔日那个周身洁净,一尘不染,仿佛在云端之上的天师怎么会落得这样狼狈不堪的情形?已经有认识天如镜的卫兵小声交头接耳起来。他们的声音全都落入了天如镜耳中,他呆呆地站着,感觉自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丢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防备地被人围观,被人议论,喧嚣盈耳。

  头顶的日光炽热,照耀得整个世界都发着白光,整个身体好像飘飞起来,随后被一片耀眼的白吞没殆尽。

  楚玉这时候也看出了不对劲,她想要走近问个究竟,身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就好像她方才拦住天如镜一般。只见越捷飞赶到她面前,拦住了她,“公主,请留步。”他满脸凝重,低声又道,“公主,请留步。”

  楚玉被他所阻,不得不缓下脚步,不满地道:“越捷飞,你干什么?我没打算对你的师弟怎么样,收起你那些疑心,我只想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越捷飞依旧固执地拦住她,这一次,他的语调中带着恳求,“公主,您能不能先回府?不要管镜师弟了……真的,这件事,求您,别管了。”

  楚玉沉默片刻,“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么?”

  越捷飞道:“是。”

  他的神情十分坚持,楚玉知道自己不能强行闯过,也不想为难越捷飞,便干脆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好,我不过去,你也不能过去,至少,在送我回府之前。”

  越捷飞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跟上楚玉。行走之间,他匆匆回头瞥了一眼,看着依旧站在卫兵面前的天如镜,眉宇之间飞快地滑过一丝忧虑。

  一到公主府门前,脚还没踏入门内,越捷飞便立即申请向楚玉告假。看他的样子,楚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是要去看天如镜,当下也不为难他,挥一挥手准了假,看越捷飞三两步跃上围墙,直接从别人家屋顶上抄近路赶过去。楚玉飞快地跑进府内,用最快的速度直奔西上阁沐雪园,从竹林里揪起在青石台上午睡的容止。

  “快,快……”楚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能将话说顺溜,“你让花错偷偷去看看,天如镜究竟出了什么事?!”她将方才发生的事简要地跟容止叙述了一遍,末了补充一句,“别让越捷飞发现了。”切,拦住她一次她就会放弃了么?做梦!事关她的重要报酬,她今天还偏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楚玉说完后,却发现被她揪住的容止眯着眼睛,又有要睡过去的趋势,不由得气结,用力地摇晃着他,“醒醒!等办完正事再睡!”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些天容止每天都睡得很晚才起来,好像怎么都睡不够似的,以至于她每次来找,他几乎都在林中或者房内睡觉。

  “嗯,好。”容止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开口,“这点小事,公主直接去找花错便可,只要是和越捷飞一门有所牵扯,能让他们为难的事,即便不恳求,花错也会自己去做的。”说完,便漫不经心地往石台上一躺。

  楚玉急匆匆地去找花错,得他应允后片刻转回,见容止呼吸缓慢均匀,显然又睡着了。楚玉伸手想要拍醒他,手才伸出去一半,便停下了动作。她望着容止安宁的睡颜,方才焦躁、猜疑、纷扰的心一下子安静下来,像是被施了魔法。

  交错的竹桐荫影遮挡住炽热的正午日光,他平和的脸秀丽绝伦,以往深不可测的眼眸闭着,长长的睫毛宛如羽扇。他的唇瓣颜色很浅,浅得几乎与白皙的肌肤化作一样的色泽,只有仔细看时,才能瞧见那么一丝淡淡的浅粉色。

  他的嘴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苍白了呢?楚玉侧身坐在他身旁青石台上空出来的边缘,目光依旧凝视着容止,思绪纷乱,却不迷惘,好像就在万里云天之上顺风飞翔,无拘无束,呼吸也如同周围的空气一般,炎热中带着微凉。

  时间慢慢地流逝,日光照射的角度移动,有一柱日光正照耀在容止的脸上。晃得他缓缓睁开眼眸,望见坐在一旁的楚玉,支起身子避开光照,露出浅浅的笑容,“公主,早。”

  两人目光相对,一尺多遥。

  “还早呢?”楚玉没好气地道。看着他含笑的眼眸,那点儿不悦忽然又尽数散了开去,“你很奇怪啊,照理说,天如镜的事,你难道不关心了么?今儿听我说了,你居然还睡得下去?!”

  容止从容地道:“这种事,我便是心急如焚也不会有半分用处,花错已经前去打探,我只需要坐等他的消息便好。若是没有这样的心境,又如何在纷杂之中找到正确的途径呢?”不着急,并不代表毫不关心,他只是比别人更加沉得住气罢了。

  对于不能确定的事,不要漫无边际地胡乱猜测,假如没有强大的心理掌控力,这么做很容易让自己陷入混乱。

  漆黑的眼眸深如幽潭,容止沉静地道:“公主,等待。”

  是的,等待。一直等到傍晚时分,才等来披着一身晚霞回来的花错。

  因为缠绵几年的旧伤已经被治好,花错的脸色比从前好了许多,顶着烈日出去一躺,他的脸微微发红,气韵看来更为艳丽。

  他来到竹林里,看着并肩坐在青石上谈笑的楚玉、容止,微微一愣,随即抬袖拭去额上汗水,喘了口气道:“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不见了?”他这话猛地冒出来很没来由,可楚玉却有些许不妙的预感,已经在脑海内补完了缺省的内容。

  “天如镜不在他的家中。”花错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我去了他家中,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他。我又抓住他家中看门的仆人逼问,得知天如镜今日根本就没有回去,倒是越捷飞曾在我之前去找过天如镜,也一样无功而返。”

  去过天如镜家中后,花错还专程去了皇宫,伪装成天如镜家中的人,询问门口的守卫天如镜是否入宫,得到的回答是没有。之后又寻找了一阵,还是一无所得。

  简单地说,那就是:天如镜,失踪了。带着他的手环失踪了,都还没支付她的四六级外语培训费呢。

  楚玉完全糊涂了,从今天见到自己开始,天如镜就开始反常,先是破天荒地像正常人一样打了招呼,随后在应该履行约定时二话不说跳车逃走,眼下却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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