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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零

　　王玄谟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公主此刻如此作为，似乎并不稳妥吧？”当着他的面大吃，可以说是十分失礼的，难道她并不怕触怒他？

　　楚玉放下筷子，拿起放在一旁银盘上的绢帕擦拭嘴唇，笑容绽开来，刹那间显得十分清澈明亮，“王将军在试探我，我又何尝不是在试探王将军呢？本公主一直以为有些话必须在双方立于平等地位的前提下才能谈下去，否则便只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操控或命令。”顿了顿，她指了指桌上的菜肴，“更何况，王将军准备的菜肴，不就是为了给人吃的么？”她也确实是饿了。

　　王玄谟笑了起来，自从楚玉来了之后，他这才露出头一个笑容，慢慢地从软榻上坐起。伴随着他的动作，楚玉隐约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纷纷扰扰地浮现出来。

　　这个看起来并不太打眼的老人，是王家的主事者啊！楚玉有些心惊肉跳地想着，觉得口中有些干涩，伸手去拿茶杯，喝了一口浅碧色的茶水。还没咽下，便听见王玄谟道：“公主觉得意之如何，可有资格做你的驸马？”

　　楚玉一愣，正在往下咽的茶水一下子呛在嗓子眼，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不对啊，就算出现幻听，也不至于是这么离谱的内容吧。

　　楚玉好不容易平复了剧烈的咳嗽，无语地瞪视王玄谟，从对方的神情中证实自己方才听到的话不是幻觉，才终于愿意承认：现实就是这么离奇。

　　王意之只比楚玉晚一些放下筷子，之后便展开折扇，闲看一老一少斗法的好戏，却没料到老爷子第一句话便扯到了自己身上，也不由得呆住了。

　　比楚玉先回过神来，王意之苦笑道：“老爷子，你这是在报复么？”真是老狐狸！

　　楚玉此时才找回说话的能力，慢吞吞地道：“王将军，本公主已经有驸马了。”虽然只是挂着名好看的忍者神龟，但好歹是个名头。

　　老狐狸神色不变，“公主何等身份，随时可以休弃了何戢。”

　　楚玉郁闷地皱眉，声音依旧慢吞吞的，“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我家意之比不上姓何的那小子？”王玄谟不屑地道。

　　倘若不是记着要尊重老人，楚玉现在就想掀桌子暴走，“不是比不比得上的问题啊！为什么您老人家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惊爆的话啊！您又不是做媒婆工作的！”

　　自然，这样的话楚玉只能在心里悲愤呐喊，面上却不得不十分客气地道：“是本公主，不，是鄙人觉得自己配不上意之兄，怕平白糟蹋了意之兄……”更何况，那驸马也不是说休就休的。

　　纵然山阴公主的胆子极大，养了二十多个面首，却也没有做出休夫这么惊悚的事，楚玉又怎么可能做得出来？何家好歹也算有些势力，这简直就像是往何驸马及其家人脸上扇耳光啊……当然，之前山阴公主也扇了不少就是了。

　　……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王玄谟大度地挥了挥手，“没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我看你们倒是很搭调，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

　　果然是宴无好宴鸿门宴，楚玉感觉十分倒霉，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干脆就赖掉邀请不来好了。

　　就算休个把驸马不是什么太了不起的大事，可这替换的人选竟然是王意之，一想到今后要换称王驸马，楚玉便感觉一阵阵奇怪和不自在。

　　王意之此刻无心再摇手上的折扇，无奈地道：“老爷子，你说来说去，却没问过我的意思呢。”这么就把他的终身大事给断送出去，不太好吧？

　　王玄谟看了王意之一眼，“你不愿意？”

　　王意之叹了口气，“我自然不愿意。”

　　楚玉也赶紧跟着接口道：“我也不愿意。”

　　都不愿意。

　　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王玄谟的笑容变得有些冷。

　　过了一会儿，王意之无奈地开口道：“老爷子，我不知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可通过以姻亲关系将王家与公主的利益连在一起，这并不可靠。我不是一个可靠的人，公主也不应当背负这样的责任。”

　　联姻？！

　　楚玉这才恍然大悟王玄谟的用意，这看似胡闹的决定下，隐藏的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她想了想，诚恳地对王玄谟道：“老狐……王将军，为什么您会认为我是一个恰当的合作对象呢？又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呢？”就算不联姻，合作的方式有很多种啊，他何苦将王意之送进她这个外人看做是火坑的公主府？甚至于有些迫不及待了。

　　王玄谟叹了口气，苍老的手放在躺椅边上，骨节筋络纠结突出，好像是苍老绞缠的树根，过了许久，才慢慢地道：“选择公主，是因为公主对陛下的影响力，公主自己也应该知道这一点才对。至于后一个问题，则请公主宽恕，我不能回答。”

　　楚玉慢慢地站起来，她弯腰拍去衣袍下摆边角沾上的灰尘，动作从容不迫，随后抬起眼帘，坦然无畏地对上王玄谟的目光，“王将军，也请恕我暂时不能给你回应。你研究我，想必花了不少时日，那么相对地，我可否也思索一阵子呢？此外，婚姻一说，王将军还是不要再提了。”

　　王玄谟愕然道：“公主可以告诉我理由么？”

　　楚玉身体挺直，她转头望一眼苦笑不已的王意之，笑道：“我与意之兄之间，并无男女之情，清风明月，高山流水，这些东西，本来就不该是沾染俗物的。”不论用何种方式，也不应联姻，那不仅仅为难了她，也折辱了自由自在洒脱无羁的王意之。

　　王意之是何等人物，怎能如此轻慢？就算仅仅是挂着婚姻之名，也不可以。

　　她朝王玄谟所在的方向作了一揖，才转向王意之，“意之兄，你走不走？”

　　王意之歉然道：“我还有些话想与老爷子谈谈……”

　　观他神情，楚玉便知道王意之要谈的是不能让自己知道的话，便一笑，道：“那么我便在门口等你，同去同归，意之兄你可要说话算话。”

　　王意之微微一征，随即展颜笑道：“这是自然。”

　　目送楚玉走远，王意之发现楚玉走路时背脊笔直，脚步间好像带着风，虽然此时的衣衫讲究宽袍大袖，行走当风，却好似没有见过什么人像她这样毫不迟疑、毫无阻滞走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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