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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将军又不是外人,怎不知大王一向行善的。”跟随白弈的家人听他三番五次的讥讽,实在气不过,愤然抢白他。

  白崇俭却不理睬,依旧笑着与白弈辞别。

  白弈看着崇俭远去,又看了看街道两旁死气沉沉的房屋,胸中一阵莫名烦躁涌动。“你们去傅将军府上等着,请不到他不用回来。”他索性将随行之人全部遣走,独自策马而去。

  是夜回府后,他很快便发现更加奇诡之事——墨鸾当年送他的香袋竟不翼而飞。

  他第一反应以为是婉仪。

  但婉仪却笑他。“你说笑的吧,我有那么无聊么。”她边笑,边拈着针线,挑起眉来看着他,“大王索性出去问吧,凡举今日见过面的都问上一声,瞧瞧谁偷了大王的。你成天宝贝得碰都不让人多碰半下,什么人有这好能耐,我也想知道得很!”她笑着便起身来,将手中新制的香袋拿去阿寐身上比比,一面瞥一眼白弈,“大王还盯着我做什么?离了就寝食难安的宝,还不快去寻回来?这个是给女儿做的,你想要我还不给呢!省得回头又赖我耍奸使诈。”

  她笑得戏谑,又透着自嘲。白弈只得哄了她,尴尬时心却莫名地直往下沉。

  莫非是……他赫然忆起与崇俭分别前的混乱。不能,那也不过是瞬息的事,谁能妙手空空偷走他贴身佩戴的东西?一个小乞丐?他想冷笑,偏偏笑不出。心有旁骛,突然遇袭,已分散了他足够的精力,那小乞不能,但若是有人趁乱从旁出手……他着实没法确定。可这人有何目的?图什么?这人……会是崇俭么?

  他几乎可以肯定,他已经走进了一个局,那设局人足够了解他,可他却觉得茫然而无力,千头万绪,似乎想得很明白,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下一步该如何应对,仿佛怎么走怎么是错。

  这种感觉,他已很久不曾有过。

  这种名叫恐惧的感觉。

  他不自禁抬头看了眼窗外月色。

  天气干冷,月光淡洒下,街面上似有扬尘,仿佛着了层灰蒙蒙的淡墨。空气中,全是腥气。

  九重高墙之内,永远只有以平常面目一次又一次重现的暗流。

  李晗是性情中人,将男子的多情与贪心表现得淋漓尽致。墨鸾生下吉儿伤及本元,钟秉烛叮嘱她好生养息,二三年内不可孕育。她又不可再用那些伤身的药,便劝李晗搬回长生殿去。起初李晗也十分不舍,终于还是从善如流。于是,宫廷传言中很快开始出现新的秀丽红颜,一位姓徐的小才人,据说又是皇后的外家表妹,新近得晋婕妤,颇讨得圣心欢喜。

  许多人暗笑淑妃是个傻子,这分明是皇后想要分开陛下的心思,她却偏还要将陛下往外推。

  于此,墨鸾倒是十分淡然。李晗不似从前那般黏着她,她反而落得清净,除了儿子,旁的什么也不想管,德妃、贤妃偶尔颇有深意地与她走动,她也只是客套敷衍一二,装作不懂,不愿深交,仿佛刻意后退一般,执意想占一处无人关注的角落,好让人们渐渐将她遗忘。

  但不知李晗却又在想些什么,好似顽童心血来潮,高兴起来忽然就要让墨鸾补进贵妃之位。

  是他念情也好,是赏她育子有功也罢,他以为是恩,她眼中所见却全是劫。

  她连忙上书郑重辞谢。她不想做什么贵妃,若是补进这贵妃之位,又要徒填几多猜疑算计。她倒宁愿无声无息,平安将她的吉儿抚养成人,那便是她如今唯一所愿。

  可惜李晗半分也不懂她,只当她是低调谦虚得惯了,颇自以为妥帖地作此提案,煞有介事地请几位国老近臣先议。也难怪他不能懂。朝中,宫内,他眼中尽是人往高处走,又怎能知水为何偏向低处流。

  墨鸾再三请辞不果,万般无奈,只有修了家书与谢夫人。她其实是想请白弈帮她这一回。就好似当初立后,贵妃位为四夫人之首,仅次于中宫,不是单纯家事,若是朝臣反对,李晗便不得不审慎考量。但她却不知该如何同白弈讲——或者说,若要她直接修书与白弈,她落不下笔。于是只得辗转经由谢夫人,请夫人相助。

  然而她却收到一封用密文书写的回信,译来只有一句:

  万语千言,唯与面表,青冥长天,冷阶翠梅。

  还有一只旧香囊。

  熟悉的清凉气息浅浅漫开。她手上一抖,险些不能站稳。

  这香囊,她怎能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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