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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崇俭起初激愤地破口大骂,终是骂得累了,才闷声不吭起来。

  白弈一路将之拎到王面前,又请了家法,给了好一顿鞭子,算是他负荆请罪,少不得由婉仪从旁劝一回。

  王见了夫君这狼狈相,又软了心肠,红着脸别别扭扭把人领了回去,便也不闹了。过了几日,小夫妻言归于好,专程地拜帖来答谢兄嫂教导,要设谢酒。白弈自然是辞了,又正经回了书信。不料他二人又拜。来回两三趟,连婉仪也不禁好笑。

  “你不如应了了事吧。看这架势,要推去什么时候。”她一面坐在镜前梳头,一面从镜中看婢女们替白弈摘冠。

  “应什么应。又不是什么光荣事,还大张旗鼓的。”想起崇俭那些个荒唐事,白弈便没好气。

  婢女已将婉仪发髻散开,梳顺了青丝。婉仪将婢女们轻遣开,起身到白弈面前。“你不应,他们不罢休,回头湖阳又要来闹我。不如请阿家主了这个局,也就是一顿家宴。”她如是劝。

  “我觉着不太对劲。”白弈道。

  “怎么?”婉仪一怔。

  “崇俭到如今还放不开。”白弈叹了口气,难得显出些许不安疑虑来。

  婉仪闻之,不禁轻笑。“你也知道说他。你凭什么说他?”她似是玩笑般有此一问,半真半假。

  白弈略微一僵,一时盯着婉仪不言语了。婉仪却亲手解他衣带,替他更衣。白弈静了一会儿,便又道:“你觉不觉得朝云哥这阵子似避着我一般。我专程去寻他,也见不着。”

  “各有各的忙呗。阿伯如今也是身居要职,亲弟兄未必就要每日见。”婉仪不知他为何忽然又扯上了傅朝云,只当他是想岔开话去,便随便应了一声。解中衣时,白弈贴身佩着的香袋便露了出来。婉仪瞧见,手上一顿。“戴了这么久,都磨了线了。换一个吧。”她将那香袋捏在指尖摸了摸,如是道。

  “不必了。”白弈一把将之拿回来,换了汤服就要走。

  “你也先取下来再去吧?还戴着,浸了水了。”婉仪追了一句。

  但白弈却似没听见一般,径直便往汤堂去了。

  他走得干脆。婉仪怔了半晌,悻悻地坐回镜前去,垂目时,倒也不见得哀怨,也不见怒,仿佛已然习惯了,只是笑不起来。她开了抽屉,取出个做了一半的香袋来,呆呆看着。

  “娘子也去沐浴吧。回头该歇息了。”侍婢上来相劝。

  “待会儿。急什么。谁要跟他凑一块儿了。”她反而叫人掌明了灯,取了那香袋,不紧不慢继续绣起来。

  白弈终于应下了崇俭,又特意去寻了傅朝云,想着若是借此名头,或许能与朝云见上一面,问出些端倪。但却依旧未能如愿。朝云遣仆人与他送了书信来,说要去探视母亲。

  于是,一席家宴,却无端端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秘。

  白崇俭仿佛又成了那个稚纯无辜的孩子,乖顺地耷拉了耳朵,小心翼翼向兄长道歉,再三地敬酒。谢夫人自然要相劝兄弟和睦。白弈不愿拂了母亲颜面,只得再训诫他二三句,也就作罢了。一家人吃饭,反倒生分得如同应酬客套,各怀心思,暗自忖度。

  散去时,二位贵主分别上了舆,围起步障先行。

  谢夫人舍不得儿子,拉着白弈,执意送至府门前。

  白弈想与母亲叮嘱些什么,又见崇俭在一旁,终于没能说出口来,只再三请母亲多多保重。

  崇俭与他并肩行至岔路口,两人都走得不疾,偶尔搭上句话,皆有些漫不经心。

  论亲,崇俭与他有同宗弟兄之情;论事,叔父如今坐守凤阳;怎样都马虎不得。“你呀……今后再少胡作非为些吧。”白弈思绪繁困,颇为无奈地叹息,从跟随仆人手中接过缰,便要上马辞别。

  “人活一世,从不‘胡作非为’,岂非无趣?或许,再过几年,我也大彻大悟了,再这样教训旁人也未可知哩。”崇俭笑嘻嘻地接了一句。

  白弈正要镫马,闻之心中一震,甩了马缰回头看向崇俭,却见崇俭一双眼中闪动的,全是辨不清的光。

  蓄意挑衅?还是口没遮拦?

  瞬间僵冷,不可明言,不可道破。两人都没有动作,浅浅对峙弥漫。

  忽然,一条细瘦人影飞快地撞上前来,猛向白弈扑去。

  白弈正寻思着崇俭的事,没防备这突如其来,眼看那人已撞在胸前,下意识一掌劈下,钳住一条胳膊,将来人反摔了出去。

  随从与白崇俭似乎也都吓了一跳,涌上来助他。

  仆人们立时将那人扭成了个粽子,意外的,却只是个小乞丐,称说饥饿难耐之下,想要抢些值钱东西换吃食……

  此处离旧府尚不远,闹声早已惊动了府前持护,很快谢夫人便差了家人来问。

  白弈不愿惊扰了母亲,随手打发了那小乞些钱,便将之放了。

  “堂兄如今愈发好善乐施了。”白崇俭一笑,先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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