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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忽然，她可爱地偏了偏头，甜甜一笑，脸上漾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你知道我叫敏敏了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奴婢叫细娘……"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很舒服，很舒服。

　　手上的茶很温暖，背上被抚得很舒坦，五脏六腑都那么熨帖，我想，我是很喜欢这个敏敏小姐，没错，我很喜欢她……

　　今晚洛王府有宴会，到处都在张灯结彩，仕女们端着各种东西进进出出，空气里全是紧张又兴奋的味道。来赴宴的都是大人物，洛王本就很少招待客人来府上，更何况一招待就招待了一个四殿下！全府上下的女眷都在绞尽脑汁地打扮，只求能在晚宴上光彩出众，夺人眼球。

　　不过，其实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今儿晚上的宴会所有人真正要看的只有一个人。

　　有的人是出于猎艳之心，有的人想从中揣摩洛王的心思，有的人想知道四殿下的动向，有的人在监视，有的人被监视，有的人摩拳擦掌地想给别人一个下马威，有的人处心积虑地想拉拢对方，有的人在演戏，有的人在看戏……每个人都各怀鬼胎，却又无比平静地粉饰歌舞升平，而真正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就只有一个人……

　　现在，这个人正和她的侍女在梳妆镜前忙作一团，我呆呆地站在一旁什么也帮不上，因为她们嘴里吐出的话，我完全听不懂……

　　"眼影带了吗？紫色的那个！"

　　"白色的包袱里！"

　　"拿出来拿出来！你说配这个颜色的口红好不好看？"

　　"太素了！既然要表演就画得夸张一点儿！假睫毛要不要戴？"

　　"没几副了吧？求师傅做起来很不容易的，省着点儿用吧……"

　　"我拜托你青青，今儿晚上可是生死攸关哪！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好吧……可是，万一洛王不喜欢妩媚艳丽型的呢？"

　　"……有道理，那洛王喜欢什么型的？"

　　"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她们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同时转身，目光炯炯地望向我……

　　"细娘……你家主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啊？"

　　"这个……"

　　"告诉我吧求你了！"两眼闪如星星……

　　被她俩这样可怜兮兮地盯着，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应，应该是舒服的吧？"

　　"啥？！"

　　接下来她就陷入了无比痛苦的思考中，嘴里还念念有词的道："舒服？什么舒服？谁舒服？是看起来舒服还是用起来舒服？"

　　当晚的宴会她迟到了。原因很复杂。

　　任管家改名字和敏敏小姐住在外院的事几乎是同时传遍全府，在等候的凉亭里，在等待宴会开始的这一小段时间，因为主子和洛城都不在，在这片狭小的天地里，府里的夫人们就是主子！这是男人所不知道的战争，这是温柔的暴力。

　　各位夫人极尽讽刺之能事，逞遍了口舌之快，有些话说得十分露骨难听！连我都听得火起来了，敏敏小姐恁是坐得优雅笔直，微笑地品茶，不急不恼不失礼，自在得仿佛身处清秀山林，周围全是好听的鸟叫一般！直到大夫人皮笑肉不笑地吩咐青青给她捶腿的时候，敏敏小姐的眼神里才露出担忧来。而青青想是跟在小姐身边久了，此时倒也能屈能伸，恭恭敬敬地服侍着大夫人，从态度到礼节都无可挑剔！

　　可是，这群女人既是打定了主意要来个下马威，又岂会便宜了她去？三夫人佯装失手地把一杯滚茶活活泼在了青青身上！青青受了烫本能地捶腿的手就重了，大夫人怒起，一脚踹了过去！本来凉亭就建在水上，这一脚竟将青青直接踹到了池子里！

　　丫鬟们吓得一片惊叫！敏敏小姐慌忙叫侍卫救人，可是，竟然没有人肯动！青青明显不会水，池子的水不浅，青青在水里扑腾着，夫人们在亭子里慢悠悠地品着茶。所有的人都用眼角斜着敏敏小姐，看你能如何，是啊，你能如何？

　　我忽然觉得全身发寒……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敏敏小姐独自站在水边，浑身发抖。青青的呼救声和水声在一片宁静中异常的刺耳……

　　没有时间犹豫，敏敏小姐一把扯下华丽拖沓的外袍就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水里，小的时候家里发过水，我知道救溺水的人有多么难，可是当她精疲力竭地把几乎奄奄一息的青青拖到岸边时，所有的夫人依次站起身裙裾飘飘地离去了！

　　"别迟到啊！我们洛王最讨厌别人迟到了呢！"九夫人幸灾乐祸地笑道。

　　夫人们精美的绣鞋从敏敏小姐死死扒在岸边的手臂旁优雅地经过，甚至没有一个人帮忙拉一把。

　　敏敏小姐短短的软软的头发被水浸得很湿，她明亮的眼睛被贴在前额的湿发挡住，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只知道一件事，抱着一个溺水的人，她支撑不了多久！

　　当所有的夫人都消失在小路上的时候，我疾步赶过去，伸出手来："抓住我！"

　　帮她就等于跟所有的夫人作对。平静了这么久，我真的做好了卷入夫人之间争斗的准备吗？今天她已经如此狼狈，等会儿的宴会上必会惹得主子生气，不得主子宠，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呢。我真的要站在她这边吗？被夫人们这样欺负她都忍气吞声，加上她小孩子般天真单纯的性子，能在暗流里起伏多久？我真的要帮这样的她吗？

　　是的，我忽然很想笑，但我要帮她！

　　七手八脚地把她俩拉上来，三个人都累得在亭子里瘫坐一团。青青还好没有昏厥过去，只是喝了不少水，又受了寒，一边哆嗦一边呕吐着。敏敏小姐忙着帮她顺气，脸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

　　折腾了一小会儿，青青总算清醒过来，抱着肩膀不住地哆嗦。虽然是夏天，秋叶城位于西部，夜里是极寒的，更何况是在水里……我看得心中不忍，刚想开口安慰两句，敏敏小姐便一脸崇拜地对着青青道："青青大姐头，你刚刚扑腾得真是太有力、太牛掰、太排山倒海了，我看周围好几条锦鲤都被你吓得翻白了！那啥，细娘，待会儿咱们把鱼捡回来煮煮……"

　　看她一脸认真的占便宜表情，我俩真是哭笑不得，在夜风中一边咳嗽一边苦笑，竟也折腾得暖和起来。这个人，无论被生活打压到多么底层都是微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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