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与安娜(43)_六六

四十三

　　"你到底是不是我妈？我被打被他欺负，你不帮我，还帮他说话！我一定是你抱养的，所以哥哥姐姐们都留上海，你就把我带到这种小地方！"

　　"我怎么不帮你？我就是帮你才劝你的。哪个夫妻不吵架？一吵就离婚，一辈子就忙着结婚离婚了。他打你不对，但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偏不拉，讲道理嘛！我现在这样跟你讲，但等下阿贵来了，我还是要批评他的。"

　　"不许他来！你要是放他进门，我就离开这里！"

　　"好好，我不放他进门，让他低头认错！不认错就不放他进来，可以了吧？不要哭了，眼睛像桃子似的。芝麻大的事情都叫你变成孟姜女哭长城了，我还没死呢，等我死了你再这样哭。"

　　安娜终于由嚎啕大哭变成了小声抽泣。

　　这一头，王贵蹲在地上，面对着满地狼藉，抱着脑袋懊悔不已。王贵娘怀里抱着安安。

　　"你打算蹲一辈子啊？不就一巴掌吗，还不疼，连只苍蝇都赶不走。你在这懊悔啥呢？"

　　王贵不说话。

　　"可惜了这一桌子菜，都没动呢。不行，等我哄孩子睡了，我都捡起来擦擦吃了。"

　　安安哭着喊："妈妈，我要妈妈……"鼻涕都吹泡了，小手还指着门外。王贵年顺手掀起安安的前进给安安擦擦鼻子。

　　"你娘到晚上就回来了，别哭别哭。"

　　王贵突然站起身，拉门就要出去。

　　"上哪儿？"王贵娘厉声呵斥。

　　"我去找她去！"

　　"不许去！找啥找，她没长腿还是不认门儿？叫她自己回！一个婆娘家的，还傲得不行，动不动就跑！男人说一句说不得啊？俺们那儿，哪个婆娘不挨揍？婆娘不揍不服你，就得揍！"

　　"俺咋从来没见俺爹揍你？"

　　"你当他不想？他倒是能打得过我！也不看他那小不点点儿的样儿！"

　　王贵站在门口生闷气。安安大哭不止，边哭边咳嗽："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妈妈……"

　　"别哭了，哭啥哭！你娘不要你了，她走了！你跟我过！再哭看小鬼儿不来拖你！小鬼儿专拖好哭的孩子！"

　　安安哭得更凄惶了。

　　王贵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孩子抱在怀里拍："你干啥呀？吓唬我孩子。乖，别哭，等下爸爸带你去找妈妈。"

　　"你敢找！你前脚出门，我后脚就撞门上！俺在这里，哪点对不起她？孩子俺给看着，家里活儿俺给拾掇着，从来不拿正眼看俺。过门到现在，我连她一个头都没受过。哪个媳妇不给婆婆磕头？哪个媳妇从来不张口叫婆婆？就算她不认我这娘，我总是她孩子的奶奶吧？跟孩子叫我一声王贵娘，又怎么了？成天拉着个苦瓜脸，不跟俺说一句话。俺到城里来是帮忙的，不是犯人来坐牢的。俺咋说咋做都不能称她心，日子过得憋屈。你是俺儿子，你不想孝敬俺，却跟你媳妇一个鼻孔出气。下班一进家门，单位里大小事儿都跟她汇报，把我当成空气。我这一人像傻子似的站你俩旁边，连句话都插不进嘴，俺心里好受吗？俺这是前生亏了谁呀，生出这样的儿子来……呜呜……"老太太越说越伤心，眼泪止不住就落了下来。一边哭，一边拿手指头抹，抹完了又擦在刚才擦鼻涕的衣襟上。

　　王贵赶紧扯下一条毛巾，一看是安娜的，又挂回去，另扯了一条给老太太递过去。

　　"哎呀，娘呀，你……你这是干啥呢？没人不叫你说话啊！她是上海人，你说的方言，她听不懂的。怨我，都怨我，您别哭了……"

　　王贵娘越哭越伤心，安安反倒不哭了，好奇地看着王贵娘。

　　安娜躺在床上对着女儿的照片左看右看。安娜妈端着一碗绿豆汤走了过来。

　　"来，喝碗绿豆汤，看看你那脸，火气都发出来了。"

　　安娜抬头对着镜子看，满脸红包包。

　　"不是，我两天不能上厕所了，肚子胀的。"

　　"这是什么毛病？动不动就罢工几天？你要好好治治了，迟早肠胃要出问题。"

　　"都是上次跟他去他家乡下落下的毛病。你想啊，我一憋五天不上厕所，这一辈子都好不了了。哎，妈妈你害我。你选的人，让我跟着受一世的罪。我不管，你得去替我把孩子抱回来。"

　　"咦？这个阿贵真是的……平时看着挺懂道理的，怎么这次这样啊？都两天了还不来接人。我这里算什么啊，箱包寄存处吗？他想放几天就放几天？"

　　"这就是你挑的好女婿，你选的比亲儿子都靠得住的好女婿呀！他不来接更好，我还懒的回去看那个家。我都不好意思叫家，简直是猪窝！可怜我的女儿，这两天跟着那个老妖婆，不晓得怎么被捉弄……估计脸也不洗，衣服也不换，要是得病可怎么办啊……"安娜又开始抹眼泪了。

　　"要不，我替你去看看？"

　　"最好偷出来，从此我就跟那个乡巴佬王贵断绝关系，再也不要多看他一眼！"

　　"哎哟，这事我是做不出来的，我就是去看看孩子。"

　　说办就办。安娜妈悄悄来到王贵家附近，站在大树下，看着远处安安和一群小朋友在玩闹，王贵娘在旁边晒衣裳。安安的纸风车被一个大男孩抢了，王贵娘听见哭声，上前一把夺过风车，指着男孩马上训斥起来。安娜妈看在眼里，然后马上走了过去。

　　"小安安！"安娜妈蹲下身去喊着。

　　安安看见了外婆，眼里都是惊喜，张开双臂迎了上来。

　　"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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