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与安娜(42)_六六

四十二

　　"什么都往嘴里塞，多脏啊！我前世做了什么孽啊！找了这样一家人！"

　　安娜越想越伤心，抱着安安也开始哭起来。母女俩抱头痛哭，乱做一团。

　　王贵感觉莫名其妙，赶紧也走了过来："这是怎么了这是！安安你往嘴里塞啥了？"

　　安娜边哭边申诉："你妈……你妈她拿那只手指头剥的虾给安安吃……呜呜……"

　　"哪只？不拿手指头剥，拿什么剥？"

　　"她……她擤鼻涕的手……不洗……她往地上吐痰……她拿鞋擦……等一会儿又会不脱鞋上我的床……呜呜……"

　　安娜开始放声大哭，越哭越伤心："我真是前世作孽，聋子哑巴瘸子瞎子，哪个不好嫁，偏偏嫁了你们这家人……呜呜……我当初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大队书记的儿子啊……呜呜……我就应该留在插队的地方不回来……呜呜……周扒皮他害我……我就因为怕转不了正，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耽搁了……"

　　安娜哭得止不住了，安安也放声大哭，抱着妈妈的脸，紧张得不行。安娜抱着女儿，无比哀怨地看着安娜，然后又搂紧了继续哭。

　　"我可怜的女儿啊，是妈妈害了你……"

　　王贵一看老婆女儿哭成这样，急得抓耳挠腮，又抱闺女又抱老婆，不知道该哄谁。

　　王贵娘在那边早就待不住了，脸上由无辜到尴尬，然后又到紧张，最好到愤怒。等王贵跪在地上抱老婆孩子的时候，她终于也忍不住爆发了。她往地上一坐，盘起腿开始说唱起来。

　　"我那死老头子呀，你当年作孽生下个冤家，冤家长大了，翅膀硬了，有了媳妇忘了娘啦。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我饿肚子要饭送他出乡下，他挣的钱我一个子儿没花过。我过来是想帮帮忙的呀，不想受妖精气来给她骂，我不活啦……"

　　王贵娘的声音抑扬顿挫，有板有眼，边哭边拍地，还继续往地上擤鼻涕，然后擦在前襟上。

　　安娜、王贵和安安都起身愣住了，大家都看着她一个人坐在地上表演。

　　王贵娘一看局势已经被控制，敏捷地站起来，指着王贵的脑袋骂，吐沫星子喷到王贵的脸上："你也算个男人？眼看着这个妖精欺负我都不管，你还是从我肚皮里爬出来的，不护你娘你护她！今天你要不收拾了她，我就挂门梁上！"说完，她掀起衣服在裤腰上摸来摸去。

　　王贵看看安娜，又看看娘，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局面。

　　王贵娘继续发指令："你的巴掌是干啥用的？女人不揍她能听话吗？哪头牲口不得抽？哪个女人不挨揍？你给我照狠里打！我看她还张脸！"

　　王贵听了娘的话，鬼迷心窍地机械地伸巴掌在安娜脸上摸了一把。

　　安娜目瞪口呆，几乎没反应过来王贵是在扇她。等明白过来以后，她几乎失去理智了，先是将餐桌上顺手的一应家什都摔到地上，旋即甩出两个字："离婚！"

　　7.

　　安娜哭着跑回了家，跟妈妈痛诉了一番王贵母子的所作所为。

　　安娜妈听完了，反而果断地数落安娜："离婚你别想！我外孙女在他那里，我不能把好端端的一个孩子送到农村去，那是我带大的肉！"

　　安娜快哭成泪人了。

　　"离了婚，我带孩子过。"

　　"就你那一个月二十八块半？养活自己都不够！阿贵再不好，对这个家没话说的。他出国苦了两年，省的钱可都花你们身上了。给你和女儿买吃买穿，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这样的男人哪里找？"

　　"我就不信我找不到男人了。"

　　"省省吧你，拖个油瓶，还当自己是宝？后爸有几个是疼孩子的？还不把我外孙女打到嘴巴开花啊！当年找阿贵你还嫌弃人家，人家好歹是个大小伙子，现在你就情愿什么人都跟了？"老太太掰过安娜的脸："过来，让我看看，打成什么样了？没什么嘛，连个红印子都没有。看你哭成这样，我都以为你受伤了，张嘴！"

　　安娜妈说完，把手指头伸到安娜嘴巴里去掏，安娜挣扎着把头从妈妈手里扯出来。

　　"哪有内伤？我就是气。"

　　"他怎么打你的？"

　　"他就这样……"说完，安娜在妈妈脸上摸了一把。

　　"连只蚊子都拍不死。这怎么就算打你了？不过是做戏给他妈看呢，不然他妈要是真在你们家上吊了，你这一辈子就完了。当牛做马都还不清。本来是你不好，天天穷讲究，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啊！不高兴了，马上就挂在脸上，看不起也是要表现出来的。人家哪怕再穷，又不傻，会心里没感觉吗？劳动光荣，劳动光荣，解放这么多年了，我享受半生的人，都没你这种看不起劳动人民的思想。像你这样的，是要改造。不是改造得太对，而是改造的太少、。那么多年下放，都不能把你改造成劳动人民。你这点，真不像我。"

　　"我没法像你，人家都是越走越高，只有你们是越走越低，叔叔伯伯们都去了香港美国，只有你们留在这种小城市。你从来没为我们子女考虑过，就是因为你，我才落到今天的地步，扎根在这里，还要被那个乡巴佬欺负！"

　　"帮帮忙！你不欺负他，我就烧高香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看人家阿贵一直被你欺负，从不反抗的，今天也是被压迫到底了。弹簧压到底，反弹的力道也是很大的，何况一个大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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