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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这天下午杨小宁来找吴蔷。他不知道吴蔷和老二最近发生的事,杨小宁家住张自忠路人大宿舍,就是那个著名的段祺瑞执政府大院,离吴蔷住的黄土坑胡同十五分钟的路。杨小宁出门朝右拐,进剪子巷,再拐几个弯儿,就到了黄土坑胡同的北口。北口那个卖酱油醋的小店前边站着几个爷们儿,杨小宁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有人喊他的名字,杨小宁扭头看见了那长着一对金鱼眼的,正是自己同班同学王继勇,用胡同里的话,王继勇是个小流氓、小混子、胡同串子。而杨小宁的父母都是人民大学的教授,压根儿跟老二、王继勇这类人不搭调,正因为搭不上调,杨小宁才对他们不卑不亢。中学毕业,王继勇去北京郊区插队,可没人看见他在村里呆过一天,家里也不见人影儿,他在哪儿、干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感兴趣。王继勇先招呼杨小宁,杨小宁也就停下来,问王继勇干什么呢。王继勇说:我干的你丫肯定不干,所以你也甭问。王继勇的声音,又粗又哑,透着那么野,一听就是流氓。杨小宁不在乎王继勇说话的方式,笑着说:你倒说说,你干什么。王继勇反问杨小宁干吗来了,杨小宁说找吴蔷,商量考大学的事。王继勇翻了翻金鱼眼,问杨小宁知道不知道那丫头片子出事了。杨小宁忙问出什么事了。王继勇一脸的坏笑,凑到杨小宁耳朵边上说:让老二操了。杨小宁心里虽吃了一惊,可脸上不露声色道:少见多怪,那不是早晚的事。又提醒王继勇别说的那么难听。王继勇咧嘴笑道:好象你丫操了多少似的,你丫说,操过谁!杨小宁不急不恼,说:谁也没。那你丫牛逼什么呀。杨小宁说:我哪牛了,老二才牛。说完,走了。王继勇在后边一句话没有,发愣。

  杨小宁隔着墙头喊吴蔷,连喊三声,秀梅才开了门。自从那档子事在胡同里闹开,吴家除了吴薇不懂事,照常过她的快乐生活,全家都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首先是吴蔷,妇科炎症带来的麻烦,让她终日不得安宁,刚说解道因式分解题,下腹部的疼痛突然就来了,也不大疼,丝丝拉拉的,忘又忘不了,再加上吴蔷娇气,一分的病当五分养着,索性吃饭也不上桌了,指望着秀梅汤汤水水的朝屋里送。身上的病好忍,心里的病就难治了,主要是见不着老二,自古以来,最是相思之苦难打发,何况心上人离自己咫尺之遥,能闻到味,就是见不着面,简直是受酷刑。虽说没到茶饭不思的地步,可人是明显瘦了。吴蔷的爸妈虽都是学医的,整天跟那些人体器官打交道,人是开明的,大丫头闹出事来,本没太往心里去,那天去老二家也只是想问问情况,没想到,胡同里的舆论根本没法控制,阴错阳差的,这一对小恋人就成了罪人,莫名其妙的,自己的孩子就成了受害者。男人的心胸毕竟开阔些,所以爸倒没怎么着,照常上下班,妈不行,头发昏,天旋地转的,爸说是美尼尔犯了,就替妈请了假。妈一边头晕着,一边还担心大丫头考大学的事,紧着让她温功课,秀梅说:您就别逼她了。秀梅早把自己当成吴家人了,荣辱与共是不在话下的,悲喜的程度恐怕比主人还要深切,承受的也比主人多。出门买菜,秀梅巴结着跟街坊四邻的打招呼,大部分是冷脸,就像不认识,好不容易响应一声,还不如猫叫好听。秀梅的笑像是刻在脸上的,完全是为吴家,她心甘情愿地当吴家的仆人,确切地说是一架机器,她的一切为吴家存在,为吴家运转,为吴家生,无疑的,也会为吴家死。这些天秀梅很为吴家的处境担忧,听到有人喊吴蔷,秀梅心里竟一阵轻松。

  吴蔷的同学,秀梅大部分是认识的,开门见是杨小宁,笑着朝院子里让,说吴蔷在家,正闷的慌。杨小宁知道吴蔷住西屋,却不直接朝西屋走,而是站在东墙根儿那棵枣树下,问秀梅今年枣结的多不多。秀梅摇头说今年雨水大,没结多少。心里盼着吴蔷出来,这时北屋门帘一撩,妈朝院子里招手,说:这不是杨小宁吗,快屋里坐吧。杨小宁隔着墙头喊的第一声,吴蔷就听见了,直到杨小宁进了院子,又被妈让进了北屋,吴蔷才从床上起身。心里是想见杨小宁的,这些天连院门都没出,太闷了,刚走了两步就觉得身上轻飘飘的,到了北屋已经出了一身虚汗,杨小宁见了吓一大跳,问怎么气色这么不好。吴蔷脸腾一下红了,妈赶忙打圆场,说温功课温的,又问杨小宁准备考什么大学,什么专业。杨小宁说:正想让阿姨给参谋一下呢。吴蔷妈笑了,说:你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还用得着问别人呀。杨小宁说:不是他们不管,是我自己不愿意问他们,我烦他们,都认为自己的意见一百个正确,还没说到正题,他俩倒先吵起来了。吴蔷妈又笑,秀梅插话问吴蔷妈头还晕吗。吴蔷妈晃晃脑袋,然后惊讶道:呀,真不晕了。又笑着对杨小宁说:你比药还灵呢。杨小宁说:要是这样倒好了,明儿我还来。杨小宁问吴蔷考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吴蔷妈想了想,说还没跟她爸仔细商量,左不过学医吧,大概就是这么个方向,丫头也喜欢。又说这次考大学不容易,想想,积攒了十年啊,据说报名人数有570万,才录取27万多,比例差哪儿去了。停了停又说,你们也别害怕,在学校的时候学的都不错,你们不上谁上呢。

  杨小宁和吴蔷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跟以前比,多了一种矜持,这大部分来自吴蔷,而杨小宁却更为放松,而且他心里明白吴蔷矜持的缘由,那种放松就成了故作姿态,或者叫揣着明白的卖胡涂。杨小宁劝吴蔷考试之前就别回去了,吴蔷似有不舍,杨小宁明白吴蔷的不舍之处,可他还是接着做姿态,说:你身体这么差,回去还要干农活,怎么受得了,反正一上大学,谁也管不着你了。吴蔷始终不说话,对杨小宁的话总是不置可否,杨小宁不在乎吴蔷的态度。吴蔷低着头,搅自己的手指玩,十个指头水葱儿似的,又细又白又长,用手指头编花儿,翻来翻去的,看的杨小宁哈喇子快流下来了,心里道:单是这双手,迷住多少人啊。这时听吴蔷用蚊子似的声儿问杨小宁:你考什么专业呢。杨小宁马上回答:你考什么我就考什么。吴蔷以为杨小宁在说笑话。杨小宁说:真的,我没开玩笑。吴蔷妈执意留杨小宁吃饭,这些天来家里的气氛真有些憋闷,一潭死水似的,杨小宁像是一股小凉风,吹的吴家人舒坦。妈觉得这对大丫头有好处,能调节一下她的情绪,而且也看出来了,这小伙儿对吴蔷有意。杨小宁却说什么也不在吴家吃饭,没跟家里人说,妈该着急了。吴蔷妈让打个电话,说电话在大院门口的传达室,传达室就一个老头儿,不管传电话。

  从吴蔷家出来,路灯已经亮了,一阵风从胡同的北头刮过来,卷起的废纸、灰尘,兜头的灌了杨小宁一身,他啐了口唾沫,用袖口抹一下嘴。他并不急走,看起来相当悠闲,脚底下几乎迈着台步,走了将近十米,黑暗中一个人影儿干咳了一声,吓一跳,杨小宁停下来,仔细看,然后试探地问:是孟建军吗?老二从黑暗里走到亮处,深蓝色的中山装敞着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下身是一条黑灯心绒裤子,肥,嘟噜在脚跟儿,一双刷得发白的军鞋;老二望着杨小宁,意味深长地笑着,很多年以后,杨小宁仍然记得老二这个笑容,记得那张从黑暗移到亮处的笑脸。在黑暗里他已经笑了很久了吧,杨小宁端详老二的时候不由得这么想,一个能在黑暗中微笑的人,一定不简单,杨小宁从不小视老二这样的男人,老二是男人中的男人。他问老二这几天干些什么,是不是准备回知青点。老二晃动了一下那圆骨咙咚的脑袋,笑容滚动了一下,他不回答杨小宁的问题,反问:你来这儿干吗。杨小宁说散步。老二说:散步都散到人家里去了。杨小宁说:我在什么地方散步是我的自由。说完走他的路。杨小宁不胆怯,他不怕尝老二的老拳。

  老二和杨小宁坐同一趟车回到知青点,一块回来的还有六、七个别村的知青。从车站走回村,一路上有说有笑,老二的脚下生风,别人跟在他身后都是一溜小跑,更显得老二在知青里至高无上的地位。杨小宁走路慢,又不刻意跟着,一会儿就落后头了。有人问,吴蔷怎么没一块回来。老二说:不让她回来,在家温习功课。一副吴蔷家长的口气,其实,自从那天让大玲和薄厂长托关系从派出所弄出他来,连吴蔷的汗毛都没再见过一根儿。心里是天天见的,岂止天天,实在是无时无刻见吴蔷,闭上眼睛就是吴蔷的模样,吴蔷怎么歪头怎么眨眼怎么生气怎么笑,活灵活现,真真儿的。他确信吴蔷也是想他的,根本用不着起疑,要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怀疑,那就太看不起自己了。

  大秋早完了,长了寸把高的冬小麦,乖乖地趴在麦垄里。道边上堆着没来得及拉回家的棒秸,干透了,又蒙上厚厚的尘土,倒像是在了好几年的架势。北方的农村一般猫冬,可这儿是北京郊区,中央精神来的快,来了就得响应实施,“变冬闲为冬忙”,这是哪年的口号了,甭管哪年,“变”就得了。老二他们插队的地方大都是岗子地,高低不平,公社书记就号召冬天平整土地,老百姓叫“撤地”。老二他们这时候回来,队里就等着他们撤地呢。

  到村里是晚上六点多种,杨小宁晚了半个小时。杨小宁走进知青点,见屋门都上着锁,正纳闷,棉花队长孙国庆五岁的儿子福顺来喊他:杨叔!杨叔!俺爹让你到俺家吃饭,知青点今晚上不开伙。刚下过一场雨,村里的路泥泞得简直没法走,杨小宁忘了换雨鞋,加上天已经大黑了,几次都踩进泥水里,弄得鞋袜湿了大半截儿,福顺早跑没影儿了。刚跨进孙国庆家的木栅栏门,就听屋里人声鼎沸,过年似的。孙国庆老婆正在灶屋里呼啦呼啦地拉风箱,柴火湿,沤烟,锅也开了,烟雾和水汽搅和在一起,把一间灶屋灌得满满的。杨小宁跟孙国庆老婆打了招呼,孙国庆老婆问家里老人都好吧,啥时考大学,又说这回可算是熬出头了。杨小宁穿过灶屋走进右间屋,影影绰绰的,坐了一大炕的人。孙国庆蹲在一张摇摇晃晃的凳子上抽烟,黄铜烟锅在灯光下闪动着。见了杨小宁,站起来用烟锅指着炕里边,让他找地方坐,杨小宁一屁股坐在炕沿儿上,说了句:累死我了。孙国庆说:小宁一准儿是考。又指指老二说:老二说不准。杨小宁朝隔一个人坐的老二看一眼,老二脸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孙国庆在所有队干部里跟知青混的最熟,一是他为人随和,会讲笑话,男女知青都喜欢听他神聊;二是心地善良,不像有的队干部存心整知青,让知青干累活、晚收工、骂骂咧咧,只要跟棉花队长孙国庆干活一是累不着,二是心情好,还有,要是饿了,就像变戏法似的,孙国庆总能从身上掏出贴饼子、烙饼、馒头什么的,你狼吞虎咽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说笑:嘿!八百辈子没吃了,上辈子准是饿死鬼……都成了惯例,只要知青从城里休假回村,先跑到孙国庆家来报到,顺带的还能混上顿吃喝。门帘一掀,孙国庆老婆手里端个笸箩进来了,笸箩里是厚厚的一摞烙饼,足有二十多张,饼的香味很快散开了。坐在炕上的知青立码骚动起来,探着身子要拿,孙国庆在凳子上磕了下烟锅,说别着急,还有炒鸡蛋呢。孙国庆老婆个头儿奇矮,跟谁说话都仰着头,一副必恭必敬的样。人是忒能干了,什么时候看见她,什么时候手里不闲着,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孙国庆把夸老婆当成了口头禅:看看咱家里的,还有挑吗?笸箩放在炕中间,孙国庆一扭身又出去了,反复三四趟,有的女知青过意不去,要帮忙,孙国庆说:千万别!谁帮她,她就跟谁不乐意。这儿还没落停,那边活已经干完了,朝炕当间儿看:一大笸箩烙饼、一瓦罐炒鸡蛋、一大盆玉米茬子粥,还有一青花碗咸菜。孙国庆老婆笑得眼睛都没了,嘴里不停地说:都是新的,面是新麦子刚磨的,鸡蛋是早上刚从鸡腚里扣出来的,茬子也是新的,没陈的,吃吧,饿了吧。大家兴高采烈吃的时候,孙国庆还是蹲在凳子上抽烟,透着满足。老二吃第二张饼的时候,问孙国庆怎么不吃,还有嫂子。孙国庆说我们早吃了,地里没啥活,工收的早,吃的就早。福顺儿呢,福顺儿哪去了。孙国庆朝院子里喊了两声,没应,也就算了。笸箩里还剩一张饼的时候,村里的狗狂叫起来,有人喊抓贼,接着就听见一串脚步声响到院子里,还没等大家反映过来,见福顺儿怀里抱着一只小兔儿,气喘吁吁地站在众人面前。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孙国庆一巴掌扇过去,差点把福顺儿扇个趔趄,没等福顺儿站稳,老二已经将他手里的小兔儿拿过来捂在手里了。

  老二抱着小兔儿朝外走,别人不知道他唱哪初戏,有人想跟着他出去,这当儿,丢兔子的主儿已经在喊:好啊老二!又是你!声音象镰刀似的。老二说:是我,怎么着,我馋了,想吃兔肉。孙国庆听见丢兔子的是三队树根儿老婆,人称烂嘴的,就想往出走,被杨小宁拦住了,杨小宁附在孙国庆的耳朵上说:你要是出去就辜负了老二的一片心了。孙国庆想了想,接着蹲在凳子上抽烟。第二天,大队广播了老二偷兔子的事,并让老二在三天之内来大队做深刻检查。老二说:我他妈正不想干活呢,最好永远检查。孙国庆打发福顺儿一天两顿给老二送饭,不是烙饼摊鸡蛋,就是韭菜盒子棒茬儿粥,吃的老二胖了一圈儿。管伙房的知青,见老二几天没来,特意跑到知青点看老二,问是不是病了,病了可以做病号饭。老二说:要不就端碗面条来,多多的放香油,要是有香菜更好。伙房真的端来一碗面条,没香油,香菜放了不少,被刚下工的知青们你一口他一口的,吃的精光。到了第三天中午,老二的检查一个字没写出来,福顺儿的饭按时送过来了,老二对福顺儿说:甭送了,叔不吃你娘做的饭了。福顺儿问咋了。老二说没怎么,你娘做的饭不好吃。福顺儿回家把话学了,孙国庆说:那是你叔不过意了,算了,就听他的吧。

  检查写到第四天的时候,老二只写了一行字:是我偷了李树根家的兔崽子……收工回来的知青,把那一行字传来传去,嘻嘻哈哈的当笑话看,杨小宁也过来凑趣,但他只是拿起那张纸看了看,就放在老二当做桌子用的箱子上。老二走到杨小宁身旁,问杨小宁笑什么,杨小宁说:我没笑。老二说:你他妈的唬谁啊,明明在笑,还说没笑,你丫以为我是傻逼啊,我他妈的连笑和不笑都不知道了。然后,没什么商量,一拳打在杨小宁的娃娃脸上,杨小宁捂鼻子,血顺着手指缝儿流出来,杨小宁慢慢蹲下身子。老二天生喜欢打架,就像北京那些喜欢种花喜欢遛鸟的人一样,喜欢种花的人琢磨花的形状、颜色、习性,喜欢鸟的人看鸟的羽毛的亮度、身材、叫口儿,喜欢打架的人有个特点:见血就兴奋。一般人见血害怕、腿软,就算是外科大夫,也就能做到镇定、视而不见。可老二这种打架成性的人,血就是他的强心剂,人原本迷迷登登的,一见血,俩眼珠子先瞪起来了,贼亮,亮的邪乎,眼白慢慢发红,冒着水汽;头发也竖起来了,一根儿一根儿支棱着,基本不是人了,变成兽。别以为杨小宁蹲下身子就完事了,只见老二瞥了一眼杨小宁,然后突然抬起右脚,照着杨小宁的后背狠狠一脚,没防备,杨小宁象只狗熊似的趴在地上,想用两手撑地爬起来,鼻子却还在不停地流血,嘴、下巴颏都被血染红了。四周极其安静,所有人都像雕塑似的静止在那里,只听老二低声骂道:你丫还想起来,趴着吧。接着又是一脚,杨小宁这次是头先着地,很响的一声,杨小宁趴在地上没动,好象睡着了。老二还是不放过,用脚踹杨小宁的屁股、腰、胳膊。踹杨小宁的胳膊,老二的用意是歹毒的,他知道杨小宁要参加高考,要用手写字。而自己根本没打算去高考,这也就拉开了同吴蔷的距离,就等于自动撤离了爱情阵地,而杨小宁正是老二爱情阵地上有力的隐形杀手。踹杨小宁的胳膊,让他不能写字,这只是老二的心思,心思和行动是两码事,其实老二并没有认真去行动,去实施他的歹毒的想法。他知道杨小宁是左撇子,却是照着他的右胳膊踹,踹的时候不当杨小宁是左撇子,当他是正常人,踹了也就解气了,并不想真正伤人。实际上,老二只把杨小宁当成了一个符号而已,情敌。自从那晚看见杨小宁从吴蔷家出来,老二心里的邪火就点着了,然后就煨着、拢着,邪火慢慢烧着,他心里清楚,它会大起来,变成一场冲天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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