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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一个人恍恍惚惚地乘上车来到老县城，来到麻塘湖，来到两排杉树林，来到高高的皖河坝堤上。

　　“物是人非事事休，无语泪先流”。再也看不到你昔日徘徊的足印，再也听不到你缠绵的低语，再也感受不到你甜蜜的热吻；柳，你来吧，来我们初次相恋的地方，来我们畅谈理想与爱的地方，来我们最后话别的老地方。我要还你一千个热吻，还你一生的快乐，还你一世的温情。春子仰天长啸：老天爷，请帮帮我，让他出现吧！可是回应她的只是寂静的旷野和无边的黑暗。

　　这样消极地等待是无济于事的。春子决定去农贸市场找到柳的好友黄毛，向他问个明白。

　　“你……你来迟了，柳已经……”黄毛吞吞吐吐地说。

　　“已经怎么啦？”春子迫不及待地问，她的脸霎时变得惨白。

　　“他已经订婚了，他不想再伤父母的心了，也不愿再让自己痛苦下去。那个女孩是个医生，去年就有人介绍给他了，只是他的心事在你身上，故未答应。直到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提出分手。他说，今年你生日的那天，他好不容易乘车去了你家，可是你连他的面都不愿见。他以为你对他确实没有感情了，只好伤心而归。他说，他的心已经死了，对你已不再抱任何希望，所以迅速与那个医生女孩相恋了，并举行了订婚仪式。现在他们的感情很好，他的父母也为他的醒悟感到高兴。”

　　原来，他真的已经把她忘了，他真的已经走了，真的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了。柳，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把我轻易地遗忘呢？难道我们多年的情谊尚抵不上你才认识一年的女孩的感情吗？你曾说过要用心爱我的一生，呵护我一辈子，不让我受半点委屈，你还要扶持我，帮助我实现我的作家梦，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春子无语问苍天，问飞翔的小鸟，问沉默的大地。

　　苍天以雨作答，大地痛苦地翻涌浊流。

　　春子像是突然疯了似地冲进雨幕中。下吧，下吧，让长江黄河的水都来吧！淹没我，淹没我这个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空躯壳吧！

　　春子张开双臂，“让我飞，让我飞呀……”她哭着，笑着，赤着双脚，拍打着双手，唱着：“就让雨把我的头发淋湿，就让风把我的泪吹干，反正你早已不在乎……”一群孩子打着雨伞跟在她的身后，快乐地嬉闹着，有的还拾起了石子朝她的身上砸去并且大叫着：疯子，疯子！那种快乐不亚于看精彩的动画片。

　　跌跌撞撞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小屋，小屋已被勤劳的蜘蛛占据为营了，丝丝缕缕的蛛网一层又一层缠绕了她尚存一息的记忆。那张旧式单人床、书桌、衣橱都还在，丝绒沙发庸懒地蜷缩在一角，喘着灰尘的气息；那本《世界随笔精品大展》以及那盒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依然整齐地摆放在书桌上，九朵风干的红玫瑰晃晃悠悠地憔悴在窗台上。

　　“九朵玫瑰的芳香依然残存/可是为什么她们都垂头丧气？/没有一点生机/难道爱的使者忘了护理？/不是我没有关心/也不是我忘了调换新鲜空气/从生到死/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谁也无法阻挡/我多想让玫瑰仰首灿烂/多想让你永远占据我的心房/可是总有一种抑郁蒙住我的眼睛/总有一张悲哀的蛛网罩住我的身体多情的玫瑰/你为什么淌出伤心的泪？春子不知哪儿来的豪情，掏出纸笔迅疾写好了上面的那首诗，然后哈哈笑着，点燃那张纸片，看它如何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一二三四五呀，上山打老虎哇！老虎不在家呀，打倒小雪儿吧！雪儿在哪呀？雪儿在睡觉！”耳畔依稀萦绕着柳逗她取乐的声音。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是柳曾经吟给春子的李清照的词，如今春子确切地感受到了这种爱的痛苦和无奈，想到自己曾经那么绝情地离柳而去，春子的心又开始一阵阵地绞痛。原谅我，柳，我真的不是故意伤害你的。

　　第三十九章 魂梦相随

　　天为什么这么黑？

　　报时的大钟为何如此沉默？

　　给我光明吧 让我启程

　　我要来到你的身边 唤醒你的记忆

　　为什么你的声音如此陌生

　　原来你早已把我忘记

　　回来吧我的爱。春子乘车回到了新城父母的家。妈妈，我想你，我的苦无处诉说。妈妈，请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那个曾经说要呵护我一辈子的男人走了，再也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见到了母亲，春子禁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孩子怎么啦？”母亲感到莫名其妙，这是春子18岁以后第一次在母亲面前流泪。

　　“莫哭，莫哭，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现在到处都有失业者，人家是怎样活过来的呢？”母亲误以为春子又要下岗了，因而哭泣。前不久她听春子说，她的单位实行改制，超编了50多人，要裁员哩！

　　“没什么，妈妈，这几年辛苦您了。”春子恢复了平静，走进自己的房间，若不是父母亲帮自己带慧慧，春子真的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以后的日子。

　　也许生活的磨难会成为人生的一笔财富，那么多的坎坷都跨过来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我不能这样消极地等待着幸福，我要追求我的爱，如果柳并非喜欢那个女孩而是出于赌气才与她订婚的，岂不是葬送了人家姑娘一生的幸福？对，我要当面向柳问个明白，倘若他真的对自己没有了感觉，那么放弃这份爱，我亦无怨无悔了。

　　如此一想，春子也就释然了。这天夜里她一直焦躁不安，望着漆黑的窗外，多么想一伸手便可以将夜幕一下子给揭开，可是你愈是着急，这黑暗愈是漫长，于是她干脆掏出手机一个接一个地给柳发短信：

　　“昨夜风狂雨骤，酒醉不知归路，误入树林深处，呕吐，呕吐，惊醒夜鸟无数！”“没有人知道夜晚的乌鸦，携带了多少肝肠寸断的温度。”“眺望的时刻，谁在命令我涂抹去内心的弯曲？”“掉进泪的海中，我极力打捞自己。”“你不能理解，另一种崇高的感情，疯得有理……”若柳的手机是开的，那么这接二连三的短信炮弹一定轰得他措手不及，但愿他能理解！真的，春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疯狂过。她的脑意识不断地以蒙太奇的手法剪辑，组合着那些血淋淋的记忆碎片。一个声音在她的耳际挥之不去——找到他，找到他！向他问个明白：到底爱我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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