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公乐并非不知道日子还是得要努力往前走,只是他不习惯没有紫晴在的生活。他总是规律地在同一个时间,自主地从梦境醒来。但还是将闹钟调到该起床的时间,时时提醒所有体内的细胞,回魂到现实。
他下床走进盥洗室,用力的刷牙,因为紫晴曾赞美他牙齿,就像电影《大金钢》的牙齿一样,洁白又整齐。就这样,一次紫晴心血来潮便用自己的舌尖,一颗颗吻着他的牙齿,说要替他刷牙,害他差点笑翻天。
公乐自从紫晴死后,就不太敢看自己的脸。因为镜子里的自己,背后不会再有紫晴当他不设防时,用双手蒙住他的眼睛问:”你猜!我是谁?”的戏谑动作。
他从盥洗室出来,脱掉背心,换上救护人员的工作服,双脚套进长裤中,戴上蓝斜帽,对放在床头柜上紫晴的照片说:”我去上班了,我爱妳!”他发誓在往后每一天,他都要对紫晴说:”我爱妳!”这是一个仪式,一个天天上演,温柔又亲爱的仪式。
“妈妈,早!”公乐说。
“早!”梁太太翻动着报纸,一条斗大的车祸新闻标题,正好出现在她眼前。她赶忙将这条新闻标题遮住,不让公乐看见,怕公乐触景伤情,爱护女婿的心情溢于言表。
“我上班去了。”其实公乐早已瞧见,心里一阵触痛。
“这么早就要走了?”岳母问。
“我想早点去救护站,今天有一份资料要修改。”
“去吧!开车小心。”
“谢谢妈!”
不远处,就可听到林礼文怪腔怪调的吃饭经。”吃饱了!今天开始又一天,天天都没星期天。”他摸着肿胀的肚子,进入休息室,看见公乐一个人在玩计算机。
“高医生,你又在敲你的笔记型计算机了?”礼文问。
“在看新闻。”
“有什么重大消息吗?”
“没什么。”公乐回答。
公乐虽然与大家一起共进早餐,但他的闷,让人想跟他攀谈都无从插手。早餐后,他便拿着NOTEBOOK躲在一角,从YAHOO网站看世界新闻。他的心,也极像计算机那个小小的光标,随着关机,消失。他封闭了别人,也封锁了自己,没有人拥有那把可以解开他心锁的钥匙。
早上八点三十分才是救护站一天的开始。公乐总在集合的时间内,第一个报到。其它的救护人员,才接着三三两两的进来。值夜班的顶头上司梁医生,依然精神抖擞,不输给在场才刚睡醒的年轻人。他随即一声令下:”排成一列纵队。”粱医生高亢的声音,响彻大厅,大家排好站成一列。
“立正。”
“敬礼。”救护人员全部举起右手,向粱医生行礼。
“向前看齐。”
“礼毕!”每个人都将手放下。
“立正。”
“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交待。虽然我们没有足够的支持物资,但是我希望大家一定要坚守我们服务的宗旨目标,在每一次救援行动时,都可以在十二分钟内抵达现场。如果你们没有任何问题,现在就开始检查车辆!”
救护站的警铃声响起--
公乐正在收拾相关的物资,他听到铃声,便习惯性的举起左手看黑底荧光白手表上的时间,然后从桌面上将蓝斜帽戴在头上,肩上背着救护箱,迅速踏进救护车内。
救护车一路飞奔,嗡咿、嗡咿的声响,穿过无数的红绿灯,穿过了都市森林海,阳光洒落在一栋栋大楼的玻璃窗上,像是波光粼粼的海上浪花。公乐的伤痕,是一棵行人道上的木麻黄,被淹没得无处躲藏。
十二分钟的限定时间,最后停在一栋政府出租给一般民众居住的楼房,他看见一个小女孩因为听到救护车嗡嗡响声,又看公乐他们几个救护员带着医药箱走进来,吓得独自在楼房井字型的走廊哇哇大哭。公乐心里很不忍心,连忙抱起小女孩安慰她说:”妹妹,不要哭喔!”又顺手将小女孩还给尾随哭声而来十分忧心的妈妈。
公乐心里瞬间响起那一夜救护车的呼啸声,紫晴是否也受到了惊吓?
“先准备轮椅,动作快一点。”公乐随即向谢俊说。
公乐与谢俊坐上电梯,来到一户人,公乐低头看一看手表,共花十分二十一秒抵达现场。老太太已红着眼眶,在门口等待。屋外,也能听见屋内老先生清晰的哀号声:”哇!好痛,好痛啊!我的脚痛死了!”
“不知怎么搞的,他上完洗手间,出来就跌倒了。”老太太哽咽自责着。
“你们请放心,交给我处理。”公乐道。
“老伴,妳别哭了。救护人员不就来了吗?”老先生跌倒惊恐的神魂未定,但还是不忘记安慰着老太太。
谢俊迅速打开急救箱,拿出药品及棉花棒递给公乐。
公乐道:”伯伯,您别担心,我先帮你做简单的包扎,再带你到医院,做进一步检查。”一面将老伯伯的右腿先涂上一层药水。
“唉呀!好痛啊!”老伯痛苦喊着。
“包扎的时候,会有一点疼,您一定要忍耐。”公乐说着,一面再用纱布将老伯的腿包扎好,血从纱布渗透开来。
“伯伯,会流一些血,这是正常现象。年纪大了,很容易静脉曲张。不要太过紧张。”公乐安慰他。
“我用木板固定住脚,老伯您可别再乱动啊!”公乐吩咐。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老太太一脸狐疑。
“放心吧!老伴!人家是专家。妳不要怀疑他。”
“没问题!伯伯,伯母请放心。”公乐道。
“谢俊,轮椅推到这来。”
公乐与谢俊一起把跌倒在浴室的老先生,扶坐在轮椅上,快速下电梯。
“下救护板。”公乐吩咐开车的林礼文。
“收到。”礼文答。
“谢俊,我们帮老先生送上车。”公乐与谢俊将老先生送上救护车之后,看到老太太一个人无助地站在救护车旁。又道:”老太太也一起跟车上来吧!慢慢的喔!”他伸出左手,老太太放心的把右手交给他。
当初,梁医生也曾放心地把女儿紫晴的右手交给他。
而他,却辜负了她!
“伯伯,已经帮你通知你的女儿啦!现在再帮你量一次血压。”公乐道。
“谢谢你,没有你们快速抵达,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先生神情未定地对公乐说。
“无大碍了,到了医院,你尽管依照医生的指示,安心养伤吧!”公乐安慰老先生,一面将血液的收缩压及舒张压变化,在表格上做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