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白天
公共汽车从六里桥驶出了高速路,驶入了拥挤的西三环,时隔三年零一个月,刘川终于又回来了,又看到了热闹的北京城。
派出所白天
刘川趴在派出所的接待柜台上填写着一份人户申请书,他向一位民警请教道:“同志,住址这栏怎么填呀?”
民警:“你家在哪儿,或者你现在常住在哪儿,就填上哪儿。”
刘川:“我们家原来住北御街六号万城花园,现在那房子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了。我现在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
民警似乎这才看到刘川脚下放着的行李,说:“那你有接收单位吗,先填上接收单位的地址也可以。”
刘川:“还没有呢,我还没找到工作呢。”
民警:“那你有亲友没有,你准备住在谁那儿,可以让你的亲友或者招聘你的单位给你出一份住房证明。你先把这个解决了,再看看到哪个派出所就近办理人户手续吧。”
刘川:“我原来的户口就是咱们这个派出所的。”
民警:“不是已经注销了吗。虽然现在规定不再注销服刑人员的户口了,但已经注销的,还是得重新办理入户。你入户是入哪儿呀,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吧?”
刘川哑然。
派出所外白天
刘川走出派出所,站街上,举目四顾,茫然不知该去何处。
公共汽车上白天
公共汽车走走停停,在人潮车海中随波逐流,车子经过航天桥时他看到了那个记忆中的巷口,巷口的小店在视线中潦草地划过,刘川立即抱起了自己破旧的行李,决定在此下车。
航天桥巷口白天
十分钟后他站在了那个巷口,也知道不必真的进去,季文竹早在四年以前就从这里搬到了酒仙桥,后来又从酒仙桥搬到了其他地_方……
刘川的目光在巷口的屋角房檐,一一扫过,有几分心酸,有几分留恋。巷口的那间小卖部以前就有,刘川就用这里的公用电话,拨打了季文竹的手机。
居然,电话通了。
刘川一听到季文竹熟悉的声音,额头上就立刻布满了紧张的汗珠,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运气,竟会好得如此凑巧。他的声音不由惶恐起来,甚至还有几分恭敬,那感觉几乎不像面对久别的爱人,倒像面对一个新来的队长。
他说:“文竹,是我,我是刘川。”
“刘川?”电话那边,有点疑惑,有点发蒙:“哪个刘川?”
“就是刘川啊,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
“你是刘川啊,你,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你这是从里边打出来的吗,你这是监狱的电话吗?”
“我出来了,我刑满了,我这是在你们家门口打公用电话呢,就是航天桥你原来住的这边。”
“你出来啦?”电话那边的声音惊喜地抬高,可以想见季文竹脸上绽开了美丽的笑容,“你已经出来了吗,你彻底没事啦?是吗!那太好了!太好了!”季文竹真的笑出声来了。她的笑声让刘川的心情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抚慰,让他禁不住激动得热泪双流。
他强压声音,不想露出一点哽咽,他说:“文竹,我,我想见你……”
街边白天
一辆捷达轿车驶至路边,接上了等在此处的刘川和他的行李。
车上白天
捷达轿车的司机是—个剧组里的剧务,路上与刘川攀谈起来。
剧务:“季文竹今天在亚洲大酒店有一个开机仪式,她让你过去看看,让你中午就在那儿吃饭。你是季文竹老家来的吧,刚下火车?你是她同学还是亲戚?”
刘川不知如何回答,脸上有些尴尬:“我,我是……”
酒店白天
刘川扛着行李,跟在那位剧务身后走进酒店。酒店大堂的宽阔辉煌,使他像个乡下人那样略感畏惧。那位剧务帮他把行李和“文竹”、“玻璃”都存在了饭店的行李部里,然后带着他向二楼的宴会厅走去。宴会厅门外厚厚的地毯,让刘川像是踩了棉花,走得小心翼翼。三年多的监狱生活让他对这种地方深感陌生,对服务生的彬彬有礼也颇不适应。他走进宴会厅时开机庆典已经开始,主席台的背景板上铺张着电脑合成的巨幅彩照,迎面居中的正是季文竹那倾国倾城的美丽微笑,看来她真的成了明星。刘川抬头看那剧照,那上面的剧名果然是三个朱红的大字:红舞星!季文竹过去学过舞蹈,这个电视剧也许就是为她度身订造。刘川移目台上,他看到季文竹春风满面,坐在前排。她的前后左右,大腕云集,明星聚首,那么多知名的面孔盛装而来,人人挂着让人景仰的“封面微笑”,各方记者蜂拥台前,不知多少摄像机照相机莱卡灯闪光灯把众明星团团围住。刘川没有上前,他身上的蓝布衣服和军用胶鞋虽然都是新的,但在这种地方,却显得格格不入。他站在后面的一个角落,心里既充满重逢的喜悦,也充满重逢的惶恐。
一通拥挤的拍照录像之后,记者纷纷后退,开始提问发言。第一个提问就让刘川心如擂鼓。他最初以为自己听错,但季文竹与那位导演的一脸微笑竟然明确无误。
记者:“请问季文竹,你刚刚新婚大喜就接拍大戏,而且是与自己的先生一起合作,你们一导一演,戏里戏外,感觉是否非常默契?”
刘川惊看台上,他不敢相信,季文竹与身边那位中年导演彼此顾盼的目光,那目光中的一团新气,会是真的。他不敢相信,季文竹对她曾经许下的诺言,已不再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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