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山眼睛看着电视,耳朵并没有放过婆媳之间的对话。他咳了一声,不停地抖着左腿,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轮流点击着沙发扶手。听小理叫他,连忙做出从电视剧的剧情中挣脱出来的样子。
杨金山还没开口,齐素清就已经紧张地看着老伴了。杨金山看了齐素清一眼,又看着电视说:“小理也不是外人,你就有话直说吧。”
齐素清没料到老爷子把球踢给了自己,立刻恼火起来:“哎,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是没关系,跟这个家总有点关系吧,你赶紧说吧。”
小理也紧张起来,她不由自主地嘴发干,心狂跳。
“说就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齐素清一本正经地对小理说开了,“半个月前,你爸下楼倒垃圾,碰到了二单元的李大爷,就是让儿媳妇气得精神不太好的那老头儿。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你爸诉苦,说他最近得了胆囊炎,疼得脑瓜子往墙上撞,儿子儿媳妇也不管。他想跟你爸借钱去看看病,你爸心一软,就借给他四百块钱。”
齐素清的双手在小理眼前比比划划,像在掩饰什么难以出口的话题。小理焦急地等着下文,因为她还没听到她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
“老李头儿说看完了病马上就还钱的,结果你爸等了好几天也没动静。上个礼拜五,你爸到他家要。他说——”齐素清突然停止了讲述,看着杨金山。
杨金山毅然地对小理说:“老李头儿说那天在楼道里看到你,把钱还给你了。”
“是啊,这么多天了,你不提不念,我和你爸也不好意思问你,也不明白你是咋想的……”齐素清瞥着目瞪口呆的王小理,声音逐渐小了下来。
王小理像小偷一样站在漆黑的楼道里,把耳朵贴在老李头家的房门上。
小理对这户人家一点也不了解。只是在上下班的时候,偶尔看到老李头缩着双手靠墙根站着。一年四季,他永远一副哭笑两掺的表情,永远挂着一缕鼻涕,永远穿着一件黑布褂子。
房间里终于响起了说话声,然后是有人往外走的脚步声。惊得小理立刻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老李头的儿媳。
“找谁?”这女人的容貌和腔调绝对符合传统电影中的“刁妇”形象,烫着狮子头,描着黑眼圈,伸着双层下巴。
“我找李大爷。”小理怯怯地说。
那女人一听是找李大爷,扭头就往屋里走。见小理迟疑,又突然回过身说:“进来呀!”
老李头仍是缩着双手,仍是一副哭笑两掺的表情,仍挂着一缕鼻涕。不同的是他不是靠着墙根站着,而是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靠着窗台下的暖气站着。
“他老年痴呆,和他说话死费劲,你有点心理准备。”儿媳一甩屁股出去了。
“李大爷,你向我爸借了四百元钱,是吗?”
老李头细脖子上的喉头动了一下。
“你说把钱还给我了,是吗?”
老李头的喉头又动了一下。
“可是,你并没有把钱给我呀,对吗?”
老李头抬起一只手抹起了眼泪。
“怎么的,你说我爸欠你的钱?”恶儿媳一阵风似的来到小理眼前,“你可太能欺负老实人了,他要吃有吃,要穿有穿,借钱干什么?”
小理讲了事情的经过。
“拉倒吧你!老头儿痴呆是痴呆,可从来不撒谎呐!”儿媳厉声问老李头,“你说,到底把钱还给人家没?”
老李头终于哆哆嗦嗦地说话了:“还了。”
“到底给没给!”儿媳又喊了一声。
“还了,哦不,给了,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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