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按家法剁他根手指,要长的 魏涛穿着便衣在美迪夜总会的大厅门口坐着值班。本来陈一龙是要求他穿制服 来的,但魏涛觉得自己不能太顺溜了,太顺溜就假了,便和他顶起来,说自己卖给 他的是业余时间,如果一定要穿制服,叫他另请高明。见魏涛认真了,陈一龙反而 笑了,说那就随便你,坐上车走了。魏涛从他的态度上确信这也是一次试探,不由 在心里暗暗庆幸,多亏自己脑袋多转了个弯,要不然还真就穿帮了。看来,想叫陈 一龙既不辞退自己,又相信自己没有其他的目的,太随顺了还真不行,太硬了当然 也不行,这软软硬硬的尺度,还真得认真把握。 派出所的小孙穿着制服下来,坐在他旁边,讨好地掏出烟来给他点着,说: “魏哥,没想到你也来干这个。”魏涛说:“没办法,我需要钱。”小孙说:“我 听说了,魏哥,我一向佩服你,你够意思。”魏涛说:“别总魏哥魏哥的,还是叫 小魏吧。”小孙说:“魏哥,那可不行。这里规矩多。乱叫是要罚款的。”魏涛刚 要问他都有什么规矩,一辆出租车在门口停下,铃铃从车上下来,晃晃当当地进来, 突然看见魏涛,转身要跑,小孙叫住她说:“铃铃,回来!” 铃铃走回来,小孙说:“你跑什么?”铃铃看看魏涛,魏涛一副不认识她的模 样。铃铃乖觉地说:“啊,我看这儿有个生人儿。”小孙笑了说:“你哪天不见几 个生人呀?认识一下,魏哥。” 铃铃说:“魏哥。” 小孙说:“记住喽。魏哥现在是这里的老大了。”铃铃的大眼睛问了一下,低 头说:“魏哥,多关照。” 小孙说:“这是铃铃,咱们美迪的头牌。酒量最大,按摩按的最好,哪天给魏 哥按按。” 铃铃抬头一笑说:“哎,只要魏哥喜欢。” 小孙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魏哥当然喜欢。不是陆书记找你么,怎么回来了?” 铃铃说:“啊,那边没事了。”对二人点头说:“孙哥,魏哥,我上去啦。”小孙 说:“去吧。” 铃铃走了,在二楼拐角回头看了一眼,嘟哝着说:“今天可真见了鬼了。” 魏涛看着她的背景问:“咱们这儿有多少这样的?” 小孙说:“你是说出台的还是不出台的?” 魏涛说:“嗯?” 小孙说:“出台就是能睡的,不出台就是别的都行,但不能睡的。” 魏涛说:“啊。这个呢?” 小孙说:“这是出台的。像她这样的,这边十二个。不出台的还有十六个。说 是不出台,真有给上价的,龙哥一句话,不出也得出。” 魏涛“哦”了一声,看看小孙说:“你穿着制服坐在这儿,那些客人不怕?” 小孙笑了,说:“新来的可能有点打怵,来一回就有安全感了。这是龙哥的高招, 这种地方警察把门,生意还能不火?这在市里独一份。” 魏涛说:“那你就不怕所里人看见?”小孙说:“有什么可怕的?陆书记分析 得好,正经人,不来这儿,来这儿的人,还怕我给他说出去呢。” 陈一龙在香格里拉的房间里看足球,他看得很投人,一个球没进,他拍了一下 大腿说:“哎呀,臭!” 老陆进来说:“看球呢?” 陈一龙说:“老陆,我突然有个想法,将来咱们做大了,自己弄个足球队,出 去给中国人争口气。”老陆说:“我看行。我当教练,你踢前锋。” 陈一龙不高兴了,说:“你怎么总想篡党夺权呢?教练得我当。” 老陆略有点尴尬,说:“教练有啥权哪,咱们的足球队,你是理所当然的董事 长兼总领队嘛。”陈一龙说:“嗯。那还差不多。彪子怎么回事?你问了么。” 老陆说:“他说没事,自己不小心划了一下。”笑笑说:“龙哥,我看这小子 是爱上吴梦了。彪子这些年鞍前马后的功劳不小,我看你成全他算了。”陈一龙说 :“那不行。他要大大方方地跟我说,我还兴许考虑考虑,背着我搞事儿,绝对不 行!这小子现在觉着功劳大了,总想起刺儿,得收拾他一下。” 老陆说:“怎么收拾?” 陈一龙说:“咱们那员工守则订了这么长时间,总不执行,大伙都忘了。这回 他骗我,说谎了,剁他一根手指头。”老陆一凛,说:“龙哥。这……”陈一龙打 断他,说:“就这么办。” 莫春胜匆匆进来,说:“龙哥,彪子跑了。” 陈一龙说:“嗯?” 莫春胜说:“我去找他,人家说他收拾个小包走了一会儿了。” 陈一龙说:“撤出人马去给我找!他就是钻到地缝里,也得给我找出来!” 莫春胜应着要出去,老陆说:“等等。”对陈一龙说:“龙哥,咱们晚上可还 有活。”陈一龙说:“赶快去,晚上活我有安排。” 莫春胜匆匆走了。 陈一龙看着老陆说:“老陆,你没跟他说啥吧?”老陆摇头说:“没有。”陈 一龙说:“没吓唬他说撒谎剁手指头啥的?”老陆说:“我把那事都忘了。” 陈一龙说:“看来,还是彪子了解我呀。我陈一龙说过的话,从来都算数。” 在美迪夜总会办公室里,魏涛把两腿放在桌上,在椅上半躺着,睡着了。 陈一龙和老陆悄悄地进来,魏涛听到声音,马上起身,看清是陈一龙,笑笑说 :“查岗啊?” 陈一龙说:“嗯,挺精神。以后值班没事可以睡一会儿,里屋有床,白天还得 上班,别成天成宿熬。” 魏涛说:“啊。这么晚了,过来干什么?”陈一龙说:“有个急活。香格里拉 有个外国人嫖咱们中国小姐,我想把他制了。” 魏涛说:“啊,我给治安科打个电话。”伸手去拿电话,陈一龙按住话机说: “这活,咱们自己干。”魏涛说:“那不行吧?队里没命令,咱们私自行动弄不好 得挨批。” 陈一龙说:“不是队里的活,是公司的活。” 魏涛看着他说:“说明白点。” 陈一龙想想,说:“那外国人是老板的朋友,咱们想在那儿开几个房间,老板 不太痛快。你们去抓人,回头我送个人情给老板。”魏涛说:“抓来人放哪?你当 外国人是傻子?这可是涉外案件,要是外国人告你私自监禁,麻烦可大了。” 陈一龙说:“当然是司法机关。一会临河派出所所长跟你去,抓了先放派出所 行吧?” 魏涛说:“什么时候动手?”陈一龙说:“马上。临河的崔所长在楼下,跟你 一起去的,都是真警察。你也穿制服。详情他俩不知道,得保密。” 魏涛说:“行。” 魏涛和临河的崔所长还有两位警察及新安的小孙来到香格里拉宾馆1886号房间 门前,魏涛示意,小孙伸手按铃,里面传来吴梦迷迷乎乎的声音:“谁呀?”打开 门,看见警察刚要关门,魏涛撞开门进去,用英语喊着说:“警察,不许动!” 吴梦惊叫一声。 魏涛回头,看见被挤在门后的吴梦浓妆艳抹,只穿一件睡衣,愣了一下。 皮特从床上起来说:“你们干什么?”魏涛拽过他的手反身一别,皮特重重地 摔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起来,魏涛麻利地给他戴上手铐。 皮特说:“我抗议,我是外国人!”魏涛用肘在他背上狠狠点了一下,用英语 喝道:“别叫!” 皮特“哎哟”一声,不敢说话了。 魏涛说:“叫他穿上裤子!”小孙将皮特的衣服从柜里拿出来,扔到床上。 魏涛对看着吴梦的老崔说:“你进去帮小孙看着点。”老崔进去。 吴梦蹲在地上蒙着脸。 魏涛低头看着她。两只拳头攥得格格响。 吴梦头也不抬。 魏涛一把拽起她,将她推进卫生间,从衣柜里拿出她的衣服,扔进去,他靠在 卫生间的门边,呼呼地喘着粗气。 待他们穿好衣服,魏涛和小孙、老崔押着皮特和吴梦往外走,临出门的时候, 魏涛到卫生间顺手拽了一条浴巾,给吴梦蒙在头上。 几个人坐电梯到楼下大厅,保安部经理从那边过来,拦着他们说:“同志,有 话好说。” 魏涛说:“离远点!” 保安部经理一摆手,三四个保安围上来。 魏涛说:“你要干什么?” 保安部经理说:“对不起,同志,这位先生是我们总经理的朋友,你看,能不 能不把人带走?罚款罚多少我们都认了。” 魏涛说:“滚蛋!”拉着吴梦向外走。 保安部经理对保安一使眼色,几个保安围过来。 魏涛一回手,拽住经理的头发,脚下一踢,经理飞了出去,脸朝下爬在光滑的 地面上,溜出挺远。 保安们吓得全闪开了。 魏涛等押着皮特和吴梦出去。 陈一龙和老陆脱了衣服坐在床边上。陈一龙说:“怎么样,老陆?这个魏涛能 干吧?” 老陆说:“利索,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他一下变得这么听你的,我总是觉得 有点不放心。” 陈一龙说:“人都是有弱点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攻不下来的堡垒。过后我准备 奖励他一下。你看铃铃怎么样?” 老陆笑笑说:“这奖励不错。看清了魏涛,也让吴梦死了心。” 陈一龙得意地笑笑说:“我喜欢摆弄人,其乐无穷。我现在越来越能理解那些 当官的为什么豁出一切都要保住位置了。在这个世上,有啥,也不如手里攥着一帮 人的命运,尤其是那些你看着不顺眼的人的命运过瘾。” 门口传来急切的按铃声,陈一龙说:“来了。”拧暗床头灯。 门铃不停地响着,老陆起身走到门边,问:“谁呀?”外面传来乔治的声音: “陈先生在么?我是乔治。快开门!”老陆打开门说:“乔治先生,这么晚了,什 么事?” 乔治急步进来,他后面跟着鼻青脸肿的保安经理,乔治说:“陈先生,陈先生, 快,快起来。”陈一龙捻亮灯,懒洋洋地问:“什么事?”乔治说:“陈先生,不 好了,皮特叫人抓去了!” 陈一龙似还未醒地靠在床头上,说:“皮特,什么皮特?”乔治说:“就是我 的朋友,咱们在酒桌上见过的。” 陈一龙说:“啊,他呀。是特务?” 乔治说:“特务?” 老陆说:“就是间谍。” 乔治说:“不是不是。皮特是作家,很有名的作家。” 陈一龙说:“怎么回事?慢慢说。”乔治说:“他,他跟那个那个那个那个小 姐睡觉,被抓走了。” 陈一龙说:“嫖娼?” 乔治说:“是是是。陈先生,你得帮帮忙,一定要把他保出来,花多少钱都可 以。” 陈一龙说:“这不是钱的事。这里有个民族感情问题。中国人最恨的就是外国 人跟中国女人睡觉。我们自己还不够分呢,轮到你们外国人了?”乔治没听懂,辩 解说:“皮特没想抢一个中国女人回去,他只是想找点刺激。”陈一龙不屑地摆摆 手说:“你怎么一点幽默感没有呢?” 乔治说:“幽默?” 陈一龙说:“行了,这事交给我了。我给你查查,看看人是谁抓的,在哪儿关 着,用不上一个星期,就给你放回来。”乔治说:“一个星期?陈先生,那可不行。 皮特明天就要到北京去,机票都订好了。”陈一龙说:“那没办法,谁让他犯法来?” 乔治说:“陈先生,请你帮帮忙。皮特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有高血压,而且特别敏 感,他不能在你们的监狱里呆太长的时间。” 陈一龙说:“我们的监狱怎么了?我们监狱里的人权状况比你们美国强。你尽 管放心,我保证他不会掉一根毫毛。” 乔治忙说:“我没有一点指责贵国的意思。我是说,皮特身体情况很不好,而 且他的签证要到期了,必须马上回去。陈先生,我知道你在公安有很硬的门子,求 求你帮帮忙好吧?” 陈一龙说:“你看你,绕了半天,一个求字就那么难说?” 乔治说:“噢,求求你,求求你。”陈一龙说:“行,这事没问题。我马上去 给你问。”拿手机打电话说:“喂,治安科吗?我陈一龙。你们今晚在香格里拉抓 个外国嫖客没有?没有?啊,知道谁抓了么?不知道?好,谢谢啊。”又拨说: “喂,新安派出所么?我刑警队陈一龙。你们今晚有行动么?啊,我有个朋友,是 外国人。嫖娼,被抓了。没有?好,谢谢啊。”他拿手机想了一会儿,又拨了一个 电话问:“喂,临河所么?我是陈一龙。崔所长在么?你就是啊。老崔,你们今晚 在香格里拉抓人了?啊,是个外国人?哦。那是我一朋友。我说,一会我过去接人 啊。哎呀,不就喝酒么?好说。一会见啊。”收起电话说:“找着了。在临河派出 所。哎,马路这边也不归他们管哪?” 乔治说:“找到就好找到就好。陈先生,麻烦你赶快去一趟,我给你叫车。” 陈一龙说:“不用,我有车。”乔治说:“陈先生,你看,要带多少钱哪?” 陈一龙说:“哎呀,什么钱不钱的,都是哥们儿。要钱我出。”看看保安经理说: “这不你们保安经理么?我说,你小子怎么没拦着他们?” 保安经理说:“那警察会武术,太厉害了。” 陈一龙说:“饭桶。”对乔治说:“我看你这保安经理不行,换一个吧,我给 介绍一个。” 乔治说:“好好好。” 陈一龙打电话叫住在隔壁的洪明亮和莫春胜出来,三人一起坐电梯下楼。电梯 在八楼停了一下,门打开,陈一空看见鲁占山和一个秃头站在门口,鲁占山也看见 了陈一龙,一愣,秃头要进去,鲁占山一把扯住他说:“哎呀,我忘了拿包了。” 电梯门关上,陈一龙说:“那秃子是谁?”莫春胜说:“不知道。” 鲁占山带着秃头回到房间,说:“真是冤家路窄,人算不如天算。刚才那个人, 就是陈一龙,认准了?”秃头说:“认了好几次了。”鲁占山说:“听保安说,他 们给乔治下个套,我估计这是领人去了,一会儿还得回来。他在兴头上,正好下手。” 秃头说:“十万。”鲁占山说:“行。干掉以后付钱。”秃头笑笑说:“小菜 儿。” 鲁占山突然注意地看看他的鞋说:“嗯?抬脚。”秃头抬脚,鲁占山说:“这 鞋好像是做李向明时穿的那双,你怎么还穿着?”秃头说:“那案子你不说仇伍顶 了么?” 鲁占山说:“咦,你专门干这勾当,怎么能这么混?做成的案子还敢再穿这双 鞋?”秃头说:“这鞋一千多块,我才穿三回。今天接着你电话,我在北京王府并 转了两小时,哪双也没这双跟脚。”鲁占山说:“赶快换,我那有鞋,你相中哪双 都行。” 秃头打开柜看看说:“你多大脚?”鲁占山说:“41. ”秃头关上柜说:“扯 淡。我42的。”鲁占山说:“你将就着吧。”秃头说:“鞋不能将就。实话告诉你 说,鞋我包里有,我是故意要穿这双。干完你这一票活,以后东北我就不来了。我 就是想让他们认为我是当地人。” 鲁占山说:“那个案子仇伍已经死了!” 秃头说:“这才好。叫他们摸不着头脑。” 鲁占山想想,还是不认可说:“悬。”秃头笑笑说:“鲁哥,干这活,你外行。” 掏出枪来,查看一下子弹说:“这枪一万买的,完活你得收着。”鲁占山说:“枪 我不要,不就一万块钱么?给你。”秃头说:“行,还是鲁哥痛快,这松江你要不 当老大,那可真是怪事儿。” 鲁占山说:“还老大呢?现在叫陈一龙挤兑的,我吃口饭都难了!” 魏涛在派出所的桌后坐着,看着坐在条凳上的吴梦,吴梦低着头。在他身边, 坐着老崔和小孙,老崔问:“说,叫什么名?” 小孙看了一眼魏涛,说:“崔所长,咱们,上外边抽棵烟?”老崔说:“就这 儿抽吧,没事。”小孙说:“我想上外边透透气儿。”老崔说:“不行,龙哥说, 人抓来,叫我盯着,一会也不能离开。” 小孙在老崔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老崔惊讶,看着沉着脸的魏涛说:“魏哥, 别见怪啊,你也知道龙哥的脾气。我真是没办法。”魏涛没有吭声,老崔将面前的 纪录纸放到魏涛面前说:“那么的,你问,我们就当啥也听不着。” 魏涛拿过笔。 吴梦低着头,只是不说话。 魏涛问:“姓名?” 吴梦突然抬头看着他回答:“吴梦。”巍涛没想到她能这么大大方方地回答, 反倒愣了一下,他克制着自己问:“因为什么到公安机关来的?” 吴梦说:“因为对外国人卖淫。” 魏涛仍声音平静地问:“在什么地方?” 吴梦说:“香格里拉饭店1886房间。” 魏涛问:“第几次?” 吴梦抬头看他一眼说:“跟外国人?第一次。”魏涛问:“跟其他人呢?”吴 梦盯着他,眼泪悄悄地润进眼眶,但声音也很平静地说:“没数。最多的一次同时 跟四个男人。” 魏涛机械地问:“都什么人,在什么地方?” 吴梦说:“在我自己的屋里。有陈一龙、莫春胜、洪明亮、王东平。” 老崔惊愕地看着魏涛要说话,小孙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 魏涛一脸死板地继续问:“有人逼迫你是吧?” 吴梦说:“没有,我自愿的。” 魏涛猛地一敲桌子说:“为什么?” 吴梦也抬高了声音说:“为钱!” 魏涛长出一口气,又压低声调问:“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吴梦说:“一套房子,家具在内。我本来是想用这房子跟我男朋友结婚的,当 时,我走投无路,我很害怕,我希望他能跟我在一起,帮帮我,就像要淹死的人抓 着最后一根稻草……可他不肯娶我,他看不起我,他抽走那根稻草,扬长而去……” 她低下头说:“我在他心里,还不如一只狗,现在我很高兴地看到,他跟我关到一 个狗圈里来了……” 魏涛面无表情地记录着,门开了,陈一龙走进来,他后边跟着莫春胜、洪明亮。 老崔和小孙都站起来说:“龙哥。” 魏涛没有站,只是冷冷地看了陈一龙一眼。 陈一龙说:“谁让你们审的?” 老崔说:“我寻思,抓来了,总得走个过场。” 陈一龙说:“闲的。这两个人我要带走。那外国人呢?”老崔说:“在小屋圈 着呢。”陈一龙说:“亮子,你们去领人。把吴梦也带出去。” 吴梦起身,走到魏涛跟前,举起铐着的双手,小孙说:“啊,钥匙在我这儿。” 给她打开铐子。吴梦说:“魏哥,我走啦?”出门了。洪明亮等也出去。 见魏涛看着吴梦的背影发呆,陈一龙笑笑说:“怎么样?士别三日,得刮目相 看吧?吴梦现在是咱们的头牌。我准备把她放在香格里拉,当大姐。” 魏涛走到他跟前说:“陈一龙,我要揍你。”陈一龙向后问了一下,手里多了 一把手枪,指着魏涛说:“你可想好,我现在是你老板,你要打我,我可就不给你 开资了。” 洪明亮和莫春胜进来,见状紧张地说:“龙哥……” 陈一龙说:“没事,你们走。” 洪明亮和莫春胜出去了。陈一龙说:“怎么样?打不打了?为这么一个女人, 你值么?”魏涛捶了一下桌子说:“陈一龙,你狠。这笔账你记着,等孩子治好了, 我一定跟你算!” 陈一龙说:“叫龙哥。” 魏涛看看他,转身向外走。陈一龙厉声地说:“想治孩子就叫龙哥!” 魏涛回头看着他。陈一龙说:“魏涛,你要在我这儿干,就得守我这儿的规矩。 我高薪聘你,不能叫弟兄们看着我养个活祖宗。这点委屈你都不受,那你就给我滚 蛋。孩子治病的钱,我一个人出。” 魏涛狠狠地说:“好吧,龙哥。”陈一龙笑了,说:“这就对了。以后在局里 我管你叫师兄,在家里,你管我叫龙哥,咱们两不吃亏。” 天已经快亮了。 秃头躲在香格里拉饭店门外的一辆汽车里,向外看着,他忽然精神起来,从兜 里掏出手枪来顶上子弹,悄悄从车里溜出去,躲在车后。 一辆4500和一辆奔驰开过来,陈一龙下车说:“皮特,请。”魏涛从后座下来, 皮特跟在他后面下来,快步向宾馆走去。 陈一龙看着皮特的背影说:“嘿,美国人不都像牲口似的么?这怎么还会不好 意思?”他摆摆手,叫4500开走,让后面拉着吴梦的奔驰车开过来。魏涛突然将他 向旁边一推说:“闪开!”同时拔出手枪射击。藏在对面车后的秃头枪比他快了一 瞬,魏涛问了一下,射出的子弹打在对面的倒车镜上。 奔驰车恰好驶到门口。 秃头转身就跑,魏涛从奔驰车上跳过去,紧迫下去。莫春胜等从车上下来,围 住陈一龙说:“龙哥,怎么回事?”陈一龙说:“唉呀,都围着我干什么?追!” 莫春胜等拔腿追去。 从香格里拉大门出去一拐就是大街,秃头顺着大街跑着,魏涛在后面十来米处 紧紧追赶,喊着:“站住,不站住开枪了!”对天鸣枪警告。 莫春胜等也远远地追来说:“站住!” 一辆卡车从后面模上来,突然减速,驾驶楼门打开,秃头爬进去。 这一停之间,魏涛也赶上了几步,他快跑两步,抓住车厢板,被车带得飞起来。 莫春胜等冲了几步,看着远去的卡车,徒劳地喊着说:“站住!” 卡车跑远了。 一辆出租车过来,莫春胜挥手劫出租车,出租车司机远远地绕过他,溜走,后 面又一辆出租车见状在街上调头,往回跑了。莫春胜说:“妈的!快,回去开车!” 几个人往回跑。 秃头坐在卡车上,回头回脑地看着说:“快,快,拐,走小路!”车转身,拐 进一条小路。 魏涛吊在卡车上,车突然急煞,他向前窜出去,摔进车厢里,向前一滚,滚到 驾驶室后面。 秃头打开驾驶室的门,趴在前厢板旁,拿着一把枪向车厢里乱射了两枪,然后 探头看着。魏涛突然伸手抓住了秃头拿枪的手,秃头哎哟一声,枪已经被魏涛夺到 了手里。 秃头大叫一声挣脱,掉下车,爬起来就跑,他从车上掉下来时腿扭了一下,有 点瘸。 魏涛从车厢边跳下去,扑向秃头说:“站住!”回头喊着说:“车停下!” 卡车停也未停,跑了。 秃头也拼命跑着,魏涛举枪瞄准秃头的腿。 准星前,秃头的腿,那双旅游鞋。 魏涛说:“第四双!”放下枪,追上去。 街边是公园,秃头钻进去,魏涛追过去,秃头突然从暗处闪出,持刀向魏涛刺 去。 魏涛猛停,向后一仰,两脚倒地踹出,秃头被踹倒,魏涛起身扑在他身上,扭 过他手臂,夺下刀,麻利地给他带上手铐。 他听到警笛声,猛地捂住了秃头的嘴。 陈一龙的4500闪着警灯,鸣着警笛从路上过去。 魏涛又停了片刻,松开手,搬起秃头的脚,打亮打火机,看着鞋底说:“哼, 到底找到你了。”他拉起秃头,四处看看。 公园里静悄悄的。 魏涛说:“走!”将秃头拉向公园深处。 秃头有些害怕,挣着说:“大哥,你干什么?”魏涛说:“少废话!”捡起秃 头的刀,将他的衣襟割下一块,塞住了他的嘴。 秃头挣着,魏涛拿刀在他眼前晃着说:“再出声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秃头不敢出声了。魏涛将秃头拉到阴暗处一大树前,解开手铐,将他面对树铐 在树干上,挥起一掌将他打昏。 处理完秃头,魏涛快步走到公园门前,警惕地四处看看,将秃头用的枪上的弹 夹卸下来,将枪扔进公园门旁的一邮筒里,走到一电话亭边,拨号,说:“喂,专 案组么?说一遍你电话号码……啊,对了。我是魏涛。紧急情况,从儿童公园正门 进去桥头左手一大树上,铐着一个重要证人,马上来接他!别开警车!要快。告诉 郑队,注意他的鞋!另外在公园门口的邮筒里,有一只手枪。”他放下电话,快步 跑到马路对面的一条小巷口,躲在暗处,捂着左膀。 他左膀被秃头那一枪打中,血已经湿了半条衣袖。 路上又传来警笛声,魏涛看看,从暗处出去,一瘸一拐地向前走。4500在他身 边开过去,突然在前面急煞停下来,莫春胜和洪明亮从车上下来说:“是魏哥么?” 魏涛应了一声。洪明亮说:“是魏哥!”跑过来,看清魏涛的模样,大惊说: “哎,快,魏哥受伤了!” 路灯下,魏涛的额头、鼻子都擦破了皮,血糊了满面。 4500倒回来,陈一龙从车上下来说:“魏涛,怎么了?”魏涛说:“没事,在 宾馆门口挨了一枪。”陈一龙说:“快,上医院!” 众人将魏涛扶上车,车拉着警笛开走。过了不到五分钟,一辆桑塔纳悄悄地开 过来,停在公园门前,郑重和两个穿便衣的人从车上下来,向公园里匆匆走去。 正是早饭时间,医院门前热闹非常。巫丽在门前的小摊上买了一碗粥,拿饭盒 端着往回走,陈一龙从院里出来,见到她站住说:“嫂子。” 巫丽说:“陈一龙?”陈一龙看着她手里的饭盒说:“你怎么吃这个?不是叫 你在食堂订小灶么?”巫丽说:“吃什么小灶,挺贵的。”陈一龙说:“哎呀,不 是跟你说了,别心疼钱,钱咱们有的是。”巫丽说:“我愿意吃这个。你来找我?” 陈一龙说:“啊,不是,魏涛受伤了。” 巫丽一惊,关切地问:“他怎么了?”陈一龙说:“没事,挨了一枪。巫丽说 :”他在哪?“陈一龙说:”外科307.“巫丽将粥放在地下,向楼里跑去。 陈一龙喊着说:“他没事,轻伤!” 巫丽已经跑进了大楼。 魏涛住在外科的单人病房。这里原来是高干疗区,现在因为收费高,人也很少。 巫丽数着门牌走进来。 莫春胜和洪明亮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坐着。莫春胜说:“亮子,魏哥还真行。” 洪明亮说:“那说了,人家是全市散打冠军。”莫春胜说:“我不是说这个,是说 他那义气。他跟龙哥,过去可是一对冤家,现在为了给那个姓杨的孩子治病,甘心 情愿来给龙哥看场子,一般人,做不到。” 前面隔几个门的巫丽听了神情一动,脚步也慢下来。 洪明亮说:“怪不得龙哥总要拉着他,也真卖命,反应也快,要不叫他替龙哥 挨那一枪,龙哥就完了……”扭头看见巫丽,问:“哎,干什么的?”巫丽说: “魏涛住这儿么?”莫春胜说:“你干什么的?”巫丽说:“我是他嫂子。” 莫春胜说:“啊,等等。”进屋去,少顷,出来,脸上堆起笑容说:“是杨大 嫂吧?魏哥请你进去。” 巫丽不大放心地看看他们,进去,看见魏涛正费力地往起坐着,快步过去,说 :“魏涛,你怎么样?快躺下。” 魏涛向后靠坐在床头上,说:“嫂子,你咋知道了?”巫丽说:“我在门口看 见陈一龙了。你怎么样?”魏涛说:“我没事。”向旁让让说:“嫂子,你坐。” 巫而坐下,回头看看。门关着,她沉下脸说:“魏涛,你不是公伤?” 魏涛笑笑说:“大概不能算吧。” 巫丽盯着他说:“你给陈一龙看场子,是吧?” 魏涛低下头。 巫丽声音颤抖着说:“为了给我孩子治病,你就给他当保镖,替他卖命,挨枪 子,是吧?” 魏涛没吭声。 巫丽急了,说:“我问你话呢!” 魏涛抬起头说:“嫂子,你听我说……” 巫丽说:“行了,你不用说了!都怨我,都怨我……魏涛,你的心意,我领了, 我告诉你,孩子,不用你管了。”她走了。 魏涛说:“嫂子……” 巫丽已经出去了。 魏涛想了想,忽然一惊,下地,追出去。守在门口的洪明亮和莫春胜见他出来, 站起说:“魏哥,有事?”魏涛不理他们,快步走着。洪明亮和莫春胜对视一眼, 跟上。魏涛回头说:“别跟着我!” 洪明亮和莫春胜停下,见魏涛走了,又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巫丽和孩子在儿科住的也是单人病房,孩子经过治疗大有好转,已经在保温箱 里挪出来了,一张小床放在大床边上,孩子正打着针。 巫丽进来,站在孩子床头看着。 孩子睡得很香。 巫丽的眼泪在眼圈里转着。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揭开孩子头上胶布,泪水滴落在孩子枕边,她一狠心,将针 拔了出来。 魏涛冲进来,说:“嫂子,你干什么?” 孩子大声地哭着。 魏涛转身往外跑,喊着:“护士,护士!”莫春胜和洪明亮跟着大叫说:“护 士!快来!” 两个护士跑进来:“九床,什么事?”看看垂着的针说:“九床,你怎么把针 拔了?”一个过去拿起针说:“哎呀,快,拿一套输液器来!”另一个转身要往外 走,巫丽说:“别拿了,我们不打了,我要出院。” 护士惊讶,说:“什么?这孩子好不容易才从保温箱里出来,这些天效果挺好 的,怎么要走呢?” 巫丽说:“我们不住了!”抱起孩子说:“我们出院。”魏涛拦着她说:“嫂 子,你听我解释……”巫丽说:“你不用解释了。魏涛,现在每当想起杨昆,我最 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拦着他出去打工。他是一心想把家建设得好一点,让我过上 舒舒服服的好日子,可他心里不痛快呀。人要是心里不痛快,别的再好又能怎么的 呢?” 魏涛说:“嫂子,师兄他……”猛然想起这是不能说出来的机密,改口说: “师兄他业余时间打打工,也没什么,警察也得生活呀。” 巫丽说:“不对。俗话说,端人家碗,服人家管,时间长了,要是没憋屈出病 来,就是人变味了。你现在说话和以前可不一样了。这些天,我一直在犹豫:不救 这孩子,我觉着对不起杨昆,可救这孩子,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他!因为我知道,打 进孩子血管里的药,不是好钱换来的,那点点滴滴,它不干净啊。现在我不能犹豫 了。”她抱着孩子要走,魏涛拦着她说:“嫂子,嫂子……”他跪下了,说:“嫂 子,我求求你……我哥走了,这孩子,咱得留住哇!我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 巫丽说:“魏涛,你怎么活是你的事,嫂子我管不着,可嫂子不能因为我的原 因叫你改变人生的观念。咱们人穷不要紧,人穷有命顶着够了吧?咱不能输了人格!” 她绕开魏涛,推开护士要过去,儿科主任走进来,拦住她说:“九床,把孩子放下! 赶快把针打上!” 巫而说:“主任,我们不住了。” 主任说:“嫌医疗费贵是吧?我们院里研究了,这孩子是一个很典型的病例, 院里把他作为医学研究对象,决定成立一个攻关小组,所有费用,由院里的科研经 费里出。你如果同意,一会儿我们签个协议。” 巫丽惊讶地说:“这,是真的?” 主任点点头说:“协议有很多细节,你一会认真看一看再决定,好么?”巫而 说:“我同意,同意。快,大夫,把针打上,把针给他打上……”她喜极而泣。 医生们忙着护理着孩子。 魏涛悄悄起身,走出去,莫春胜和洪明亮跟着他。经过主任室门口,魏涛在窗 户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眼里亮光一闪,却没有停,走过去。 在儿科主任办公室里,郑重一个人穿着白大褂,背对着门在屋里坐着。 在市里的专案组,两个专案组的警察在审问秃头。 警察问:“姓名?” 秃头不吭声。 警察说:“说话,姓名?” 秃头不吭声。 警察提高了声调:“说,这把枪是哪来的?” 秃头低着头,就是不吭声。 警察问:“8 月26日晚,你在哪儿?” 秃头仍然不吭声。 郑重走进来,站在秃头身后看着,突然喝道:“冯德成!” 秃头一惊,抬起头来。 郑重将手里的一叠纸放到桌上,点点说:“别以为你装哑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了。这是网上刚传来的各地同行帮我们搜集到的资料,要看看么?” 秃头对郑重古怪地笑笑说:“好,你厉害……”刚要闭嘴,郑重突然“把捏住 他的嘴,另一只手卡住他的喉咙,将他的头按倒,喊着说:”快,抬起腿,象棋, 棋子给我一个!凉水!“ 两个警察过来帮郑重把秃头的腿按在桌上倒拄着头,另一个警察用象棋将秃头 的嘴撑开,用水往他嘴里冲着。 秃头眼睛卡巴着,拼命想下咽,但喉咙被郑重卡住,憋得满脸紫青。 门外又有两个警察跑来帮忙。 郑重说:“他服毒,叫法医来,喊救护车!” 莫春胜和洪明亮在医院的走廊里抽着烟。 一个女护士端着托盘走过去说:“307 在么,打针了。” 莫春胜说:“啊。在。” 护士开门进去,顺手关上了门。魏涛面朝墙躺着,女护士说:“307 ,打针。” 魏涛说:“啊。”转过来,突然眼睛一亮,忙向门口看看说:“你?” 女护士是曹文丽,她笑笑,拉过魏涛的胳膊,熟练地给他打着针说:“4950555.” 魏涛惊喜地说:“你也是?”曹文丽点点头说:“秃头服毒自杀,正在抢救。” 魏涛说:“死不了吧?”曹文丽说:“还不知道。那种药对神经系统刺激很大,正 在全力想办法。杨昆孩子的药费解决了,你留在陈一龙手下就没有合理的理由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郑队让你明天向他辞职,撤出去。” 魏涛说:“那不行,我的任务还没完成。” 曹文丽说:“陈一龙心狠手辣,你留在这里太危险。郑队告诉你必须撤。” 魏涛忽然灵机一动说:“我有办法,叫我爸来。” 曹文丽说:“嗯?” 魏涛说:“我爸上次在我这儿吐血了,叫他来看病,就说是一种很难治的病, 很费钱的那种,你们想一个。” 曹文丽说:“他会来么?” 魏涛说:“我想会。这些年,我跟他关系一直不融洽,如果说是我主动要给他 看病,他会来。”曹文丽说:“那我向郑队报告一下。”魏涛说:“不是报告,是 说服他,现在我已经取得了他们一些信任,只有我在这里最合适。” 曹文丽说:“可你的处境也很危险。陈一龙不会真正相信你。” 魏涛说:“你也是刑警,说什么危险。周所长死了,杨昆死了,如果不抓住陈 一龙,别说老百姓的公道,连咱们警察公道都没有了。” 曹文丽说:“那我跟郑队请示一下。” 魏涛说:“我爸胆小,就怕他泄露了机密。” 曹文丽说:“你放心,如果上边同意你留下,我会办好的。” 魏涛说:“你也走吧,万一陈一龙上来碰上,就露了。” 曹文丽说:“没事,下边有人盯着呢。”伸出手来说:“当心。” 魏涛和她握手说:“没事。” 曹文丽收拾针具说:“走了。” 朱兵、大全、曹文丽、陈一龙在刑警队打扫卫生。曹文丽说:“大全,顶上那 块玻璃我够不着,你来吧。”大全应着,上窗台擦着说:“跟你说,我最不乐意干 的活就是打扫卫生,太‘磨汲’。” 朱兵说:“也怪,一到检查卫生的时候咱们组准没活,你说这帮分子啊,这时 候他咋不做案呢!” 曹文丽说:“说什么呢?” 朱兵嘿嘿地笑了,说:“这活真腻歪人。”曹文丽说:“你们跟陈一龙学学, 干得多卖力,一点怨言没有。人家可是当老板的。” 陈一龙笑笑说:“我说在公司找几个人来,你不同意么。”曹文丽说:“得, 我脑瓜皮薄,不敢拣那个批评。” 魏父来到开着的门前,敲敲门说:“有人么?”大全说:“有,这一屋都是。 你找谁?”魏父说:“啊,我找魏涛。”朱兵说:“魏涛?不在。你找他干什么?” 魏父说:“我是他爸爸。”陈一龙说:“你就是魏叔?来来来,请进请进。” 魏父拿出一盒烟来说:“你们都是魏涛的同志吧?来来来,抽烟抽烟。” 陈一龙说:“大爷,我这儿有,抽这个。”拿出一盒中华烟来,递给魏父,为 他点火,魏父说:“谢谢啊。魏涛啥时候回来?”陈一龙说:“快了,一两天吧。 大爷,你来有事?”魏父咳着说:“这不么,最近一段总咳嗽,胸里闷着疼,我寻 思来看看。他还不在。” 曹文丽说:“啊,大爷,魏涛不在不要紧,还有我们嘛。我领你去。”魏父说 :“好那么的么?那啥,我坐一会儿就回去,哪天再来。”陈一龙说:“哎,别走 哇大爷。魏涛跟我们都是好哥们儿,别看他人不在家,病咱们照看。你老先坐这儿 歇会儿,我这边干完活,就领你去。” 魏父说:“我那什么,还是回去吧。不远,现在车方便,哪天再来。”起身要 走,曹文丽说:“别走大爷,我舅是医大一院内科教授,我这就陪你去。”对陈一 龙说:“你们仁把活干利索啊,检查扣了分可不行。” 陈一龙说:“曹组,我也去吧。万一用个钱啥的,我找人取方便。” 魏父说:“钱不用,我带一千呢,足够了。”陈一龙说:“你那俩钱自己留着 吧,找儿子看病,哪能用你花钱?别看魏涛不在,一切跟你儿子在这儿差不了样。 大全朱兵,好好干,晚上我请你们吃海鲜。”大全和朱兵说:“行,去吧去吧。” 陈一龙、曹文丽跟魏父走了,魏父在门外又剧烈地咳了一阵。 大全说:“这陈一龙,还是够意思。” 朱兵说:“那是。魏涛要再那什么,真对不起人。” 周平平穿着一件卖报员的红色的马夹,在香格里拉门前卖报纸,她不停地向来 来往往的人兜售着说:“先生,买报吧。晚报、晨报、文化报,一元三份。”一辆 出租车停下来,司机在车窗里叫着说:“卖报的,过来!”周平平过去,递上一份 报纸,接过钱。出租车开走了。 邱枫也穿着一件同样的马夹走过来说:“平平,卖得怎么样?” 周平平说:“邱枫,你怎么也来卖报?” 邱枫说:“啊,我想试试我的生存能力。” 周平平说:“嗅。”向路人兜售着说:“买报吧?晨报、晚报、文化报,一元 三份。”路人说:“不买!”走过去,忽然停下来,看看她说:“来一份。” 周平平递上报纸,路人拿出一百块钱说:“给。”周平平说:“哎呀,这么大 呀。我没那么多零钱,找不开。”路人说:“啊,没关系,跟我上宾馆取去吧,我 就住在前面。” 周平平面有难色,说:“宾馆哪,不去了吧。”路人说:“走吧,到那儿我请 你喝晚茶,你这些报纸我都包了。” 邱枫过来,说:“为什么?”路人说:“去,没你事。”邱枫说:“不就一百 块钱么?我给你破。”兜里掏出一叠钱来,数着说:“还差两元,平平。”周平平 说:“啊,有。”将钱递给邱枫。邱枫将钱递给路人说:“给,大叔。”路人不满 地瞪他一眼,接过钱揣进兜里,扭头走了几步,随手将报纸一扔。 邱枫过去捡起来说:“嘿,白得一份。”递给周平平。 周平平说:“邱枫,这一百给你。”邱枫说:“干什么呀?支援你了。”周平 平说:“那不行。”邱枫说:“好。”接过钱说:“那我欠你三块。”周平平说: “两块,报纸不在这儿么?”邱枫说:“那也是你卖的呀。算了,别争了,请你吃 麦当劳吧。”周平平说:“不吃,一天能挣几个钱哪?你这生存能力,可疑。”邱 枫说:“就这一次。好不?”周平平说:“不去。” 邱枫说:“平平,求你。我最近挺痛苦的。” 周平平的注意力忽然转移了,扭头向门口看着。 陈一龙的汽车开过来,在门口停下,魏涛和洪明亮、莫春胜下车,走进饭店。 周平平惊讶地看着。 邱枫说:“哎,跟我说话,看什么呢?”周平平说:“啊,没事。”看了一下 表,转过头来说:“说。” 邱枫说:“我说想请你吃麦当劳,唠一会嗑。最近我挺痛苦的。” 周平平说:“噢。”又去向路人兜售报纸,卖了一份。 邱枫大声地说:“平平!” 周平平回头看着他,走回来说:“啊,你一天衣食无忧,怎么还痛苦了?为赋 新词强说愁?我这人很少感动的。” 邱枫说:“平平,跟你说了你不要跟外人讲。” 周平平说:“放心。说吧。” 邱枫说:“我发现,陈一龙给我爸爸行贿。” 周平平不大相信地看着他说:“胡说。” 邱枫说:“真的。” 周平平说:“噢。这样,麦当劳就免了,去买两瓶可乐,听听你的痛苦。” 邱枫说:“哎。”快步走了。 洪明亮、莫春胜在香格里拉游泳池的门口站着。 陈一龙在游泳池边,披着浴衣坐着,魏涛坐在他身边。在陈一龙身后,站着两 个穿旗袍的小姐,两人手里捧着托盘,托盘里都用红色的金丝绒布衬垫着,一个里 面是饮料和杯子,另一个托盘里是手枪。 陈一龙说:“魏涛,你回来很好。嫂子的事我听说了,我没有想到她会那么恨 我,也没有想到你伤好还会回来。” 魏涛说:“我来谢谢你。我刚从我爸那儿来。” 陈一龙笑笑说:“谢什么,都是哥们儿。再说,联系看病都是曾组的舅舅张罗 的,我就跟着交交款。”叹了口气说:“老爷子病得不轻啊,得动大手术。我问了 一下大夫,换个肾,得十万八万的。”魏涛说:“我知道。所以,我想回来接着干。 其实我爸不来我也想干下去。这些天在医院,我想通了许多事。人活着,不能没钱。” 陈一龙笑笑说:“想通了就好。歇歇,局里明天去。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就说邱 局派你出差了,你受伤的事,队里还没人知道。” 魏涛说:“邱局跟你关系挺铁呀。”陈一龙说:“啊,她媳妇是我姑,亲姑。” 魏涛说:“张阿姨?哦。这我还不知道。”陈一龙说:“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拍 拍他说:“好好干吧,只要你一心跟着我,一切都会有的。我说的不光是钱。”起 身,甩掉浴衣说:“游一游?” 魏涛摇头。 陈一龙说:“老陆很会办事,现在这香格里拉基本是咱们哥们的了。我游泳的 时候,谁也不许进来。够派吧?” 魏涛说:“嗯。” 陈一龙说:“不游也好,在岸上给我当保缥。有你在,我可就谁也不怕了。” 魏涛笑笑说:“这人身价越高就越惜命是吧?” 陈一龙活动着肢体说:“等你到我这个位置,就知道了,人生啊,生命才是最 宝贵的。得对大家负责呀。知道鲁占山吧?那个秃头就是他派来的。” 魏涛说:“有证据?” 陈一龙说:“百分百。那个鲁占山原来也住在这儿,出事那天我当晚就领人去 抄了他的房间,小子更滑,溜了。可惜你没抓着那个秃头。不过你救了我一命,这 功劳我记着。你坐那抽烟吧,我特许。”跳进水里,他游得很好。 两个服务员在水池边跟着他。 魏涛坐下,抽烟。 老陆匆匆来了,对魏涛点点头说:“魏哥。”给服务员打着手势,服务员通知 水里的陈一龙。 魏涛说:“陆书记,抽烟?”老陆说:“谢谢。不敢,我比不了你。龙哥游泳 的时候,不许别人抽烟。” 魏涛说:“哦,臭毛病还不少。听说你当了这儿的保安部经理了?”老陆说: “就是多占他们一个房间。魏哥,有句话你可能不愿意听。” 魏涛说:“说。” 老陆说:“我知道你和龙哥关系特殊,可现在情况不同了,你既然跟了龙哥, 对他还是尊敬点好。龙哥的脾气不太好,尤其见不得手下的人拗着他。”魏涛说: “是吗?他在队里挺老实的呀。” 老陆笑笑说:“啊,那我不了解。” 魏涛笑了,说:“你这人城府挺深哪。” 老陆说:“人不可貌相。我是叫这张脸毁了。本来心眼挺实在,可叫人瞅着就 奸滑,不像魏哥你,搁谁看,也是那么厚道,信任感特强。” 魏涛说:“你信任我么?” 老陆的脸抽动一下说:“当然。” 魏涛说:“那你告诉我,吴梦在哪儿?” 老陆说:“啊,昨晚跟一个港商出台了,还没回来。找她有事?”看看魏涛说 :“哦,我多嘴。” 魏涛咬着牙没答话。 陈一龙游回来说:“老陆,什么事?”老陆蹲到水池边说:“龙哥,彪子回来 了。”陈一龙说:“嗯?他敢回来?”老陆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魏涛,声音压低 说:“他要见吴梦。”陈一龙说:“哈,他倒痴情啊。这吴梦有那么迷人么?” 老陆小声地说:“龙哥……” 陈一龙坐到泳池边上说:“魏涛也不是外人。见吴梦?先见见家法吧!你带亮 子他们去,告诉他,先老实地按家法受了罚,再谈吴梦的事!” 老陆说:“那这边……” 陈一龙说:“这边有魏涛,比他们俩还管用!” 老陆说:“是。”走了。 陈一龙说:“魏涛,你过来。”魏涛走过去,陈一龙说:“你跟我说句实话, 那吴梦你还想要么?”魏涛说:“怎么的?”陈一龙说:“彪子也想要她。你要不 想要,那就拉倒,要是想要,我得安排你们俩决斗一场。女人,就是祸水呀!” 魏涛一脚将他踢进游泳池里。 两个服务员尖叫起来。 莫春胜、老陆等在玻璃窗外看到里面的情景,都有些吃惊。莫春胜要回去,老 陆抓住他说:“等等。”几个向里看着。陈一龙从水里钻出来说:“好,魏涛,我 就喜欢摆弄你这种人。这次就原谅你,以后你小子再这么胡闹我可急眼哪!你救我 一命,现在踢我一脚,咱们扯平了!” 洪明亮说:“真是一物降一物。”老陆说:“嗯,这倒像他,叫人放心点。” 莫春胜说:“什么意思?”老陆说:“走吧,不该问的你别问。” 周平平和邱枫坐在马路边喝着可乐。听了邱枫的讲述,周平平感到很惊诧,问 :“真的啊?”邱枫说:“我傻呀?诬蔑我爸?” 周平平说:“想怎么办哪?揭发他?”邱枫说:“不知道。平平,我现在真矛 盾。想起你吧,我就恨他,想起他和我妈吧,我又觉得挺害怕。你告诉我。” 周平平说:“这是你自己的事。” 邱枫说:“平平,你说,有别的办法补偿么?”周平平说:“补偿什么?”邱 枫说:“我知道我家欠你家的。你有什么条件,开个价,我跟我爸说,叫他答应。” 周平平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开除陈一龙,还我爸一个公道。”邱枫说: “就这不行。整了陈一龙,他也垮了。我知道你成天在盯着陈一龙,原来在美迪那 边,现在他们挪这来了,你又上这儿盯着。可你能发现什么呀?所有的事,都是在 暗处做的。我倒觉得,你不如跟他们谈一个实实在在的条件。我做中间人,肯定把 这件事办成!” 周平平说:“我不能。邱枫,我挺感谢你。真的。尽管你爸和我爸之间有那么 多的恩怨,咱们俩也不该成为仇人。你不必为你爸自责,他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也 不必再来照顾我。至于你说的事,你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但有一句话我想先 说明白好,可能我找不到任何证据,但如果我找到了,把陈一龙告上了法庭,由此 牵连到你的父亲,别怨我。”她起身向一个行人走去说:“先生,买报吧?晨报、 晚报、文化报,一元一份……” 邱枫呆呆地坐着。 老陆带着莫春胜、洪明亮来到美迪夜总会,下车,匆匆进楼。白天是这里最安 静的时候,大厅里没有人,静悄悄的。 老陆等三人来到三楼的一个包房里,贺彪在椅上坐着,王东平、孙永红在陪着 他。贺彪见老陆带人进来起身问:“陆书记,你回来了,龙哥怎么说?” 老陆说:“彪子,你犯了家法,知道么?” 贺彪说:“我知道,我回来,就准备认罚。吴梦呢?龙哥让我见她吗?”老陆 说:“吴梦的事以后再说。现在龙哥要你一个手指头,正家法。贺彪,你要是条汉 子,就别让我们为难。” 贺彪咬咬牙说:“行。”他伸出左手来,将小指按在茶几上说:“来吧。” 老陆摆了一下头,莫春胜、王东平过来把住贺彪的胳膊,洪明亮从怀里掏出一 个锤子来,照他的指尖砸下去,贺彪一声惨叫,捂住手。 老陆说:“彪子,怎么样?” 贺彪疼得脸上淌着汗,说:“行。陆书记,吴梦呢?”老陆说:“先上医院, 我去告诉龙哥,回头告诉你信儿。”贺彪说:“行。告诉龙哥,我服了。我等你信 儿。”走了,王东平、孙永红跟着他出去。 洪明亮扔下锤子,坐到沙发上说:“给我棵烟。这小子嗓门儿真大。”老陆递 烟给他说:“十指连心么。以后跟龙哥干事,小心点。” 莫春胜和洪明亮点着头说:“那是。” 老陆说:“走,咱们向龙哥汇报去。” 几个人赶回游泳池,陈一龙还在水里游着,两个服务员一步不敢落地跟着他。 他游到池边,见老陆和莫春胜等来了,等着。 老陆说:“龙哥,办完了。” 陈一龙说:“挺快。东西呢?” 老陆说:“嗯?” 陈一龙说:“你们干什么去了?那手指头!” 老陆说:“叫亮子砸扁了。” 陈一龙说:“砸扁了?亮子,哪个?” 洪明亮说:“左手,小指,顶上这一节全干扁了。” 陈一龙说:“混蛋!你们胡弄我玩哪?小指,一节?我那么说的么?他人呢?” 老陆说:“上医院了。” 陈一龙说:“拉回来,剁他一根,要长的!快去!” 老陆说:“哎。”转身要走,陈一龙说:“等等!” 老陆停下。 陈一龙说:“魏涛,这帮玩意不行,下不了手。你手黑,你去。胜子留下。” 魏涛坐在那里抽烟看着他。 陈一龙说:“魏涛?” 魏涛将烟按在烟缸里,起身。 香格里拉门前,周平平在卖报,眼睛却看着门前的动静。 魏涛等出来,上了一辆奔驰车,开出来。 魏涛坐在前面,他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头不由得跟着转了一下。 坐在后座的老陆说:“魏哥,看什么呢?” 魏涛说:“啊,没什么。” 老陆不动声色,回头膘了一眼。 车后,穿着卖报服装的周平平格外显眼。 医院急诊室里,医生在给贺彪处理伤口,问:“这怎么搞的,骨头都碎了?” 孙永红说:“啊,砸的,在工地干活。”医生说:“我看你们穿着打扮也不像干力 工的呀。”贺彪说:“你他妈少废话,快缝!”医生不敢吭声了。 门开了,老陆等闯进来,拉着贺彪就走。几个人把贺彪拉回夜总会,贺彪一直 捂着手,跟在老陆后边走着,在他后边,是洪明亮、王东平、孙永红等人。贺彪说 :“陆书记,这是怎么回事呀?”老陆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贺彪说:“吴梦来了是吧?” 老陆不吭声,带着他又来到那个房间门口,打开门。 见魏涛沉着脸在沙发上坐着,贺彪愣了一下,点点头说:“魏哥。” 魏涛不吭声,扬额示意他坐在椅子上。贺彪坐下,回头看看老陆说:“陆书记, 怎么回事?” 老陆说:“龙哥说,要你一根手指头。” 贺彪说:“我这已经没了一个了……”看看众人,咬牙将手放到茶几上说: “好,那你们就把这半截也剁去加入老陆说:”龙哥说要长的。“ 贺彪猛地起身,魏涛坐在那里踹了一脚,手一拉,贺彪单腿跪倒在地上。洪明 亮、王东平过去按住他。 老陆说:“彪子,你别来蛮的。龙哥特别交待了,要你心服口服。同意,把右 手伸出来,不同意,我回去跟龙哥请示。” 贺彪咬咬牙说:“好。只要叫我见吴梦,我心服口服。”他伸出手来按在茶几 上。 刘彬拿出刀来说:“彪哥,对不起了。” 贺彪说:“来吧,哥们。我明白。” 刘彬说:“陆书记,哪个?” 陆书记说:“要长的。龙哥说,让魏哥下手。” 刘彬将刀柄掉过来,递给魏涛说:“魏哥。” 魏涛没接。 众人都看着魏涛。 老陆说:“魏哥……” 魏涛沉着脸,一动不动。 老陆说:“要不,我跟龙哥请示一下?” 魏涛突然拿起刀,切下去,贺彪惨叫一声,缩回手向后仰倒。 刀在茶几上插着,一根手指留在刀边。 魏涛起身,出去。 洪明亮伸出舌头说:“妈呀,真是快手!” 老陆沉着脸拿起那截手指,用手帕包起来。 手指放在垫有金丝绒的托盘里,由小姐捧着,放在陈一龙面前。 捧托盘的小姐吓得满脸是汗,手微微抖着。 陈一龙身后的两个小姐也吓得筛糠,一脸痛苦。 老陆和魏涛在小姐旁边站着。 陈一龙手里拿着可乐杯,抿了一口,看看说:“这还差不多。中指?” 老陆说:“无名指。” 陈一龙皱眉说:“嗯?” 老陆说:“是魏涛动的手。他手太快,还没等我说明白。” 陈一龙看了魏涛一眼说:“你就是性急。行,这么的吧。去,把它泡在酒里, 摆在我屋里。”转身跳入了泳池,两个小姐赶快跟上他。 捧手指的小姐走了。 老陆看看魏涛,魏涛面无表情地拿出烟来,自己叼上一支,将烟盒递给老陆, 老陆摆摆手,意思不明地点点头,走了。 魏涛点烟,浓浓地喷出一口,烟雾笼罩着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