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在别人眼里我是黑社会,在黑社会眼里我是警察 天亮了,派出所的警察才回来,跟疯子斗了一宿,一个个都又困又乏,听魏涛 在那边乱喊,也没人理他,都找个地方睡觉去了,最后还是所长上厕所的时候听魏 涛喊自己是警察,才过来问一下,半信半疑地给刑警队打了个电话,正好是郑重值 夜班,一听魏涛叫人抓起来了,哭笑不得,忙开车到派出所领人。 魏涛折腾一宿,也差不多了,坐在铁椅上半睡半醒,听到开门声抬起头刚要跟 人家喊叫,一见是郑重,低下头不吭声了。一位警察过来替他打开铐子说:“同志, 对不起,昨天晚上又出了点别的事……” 魏涛说:“你们……” 郑重说:“你们什么你们?还不谢谢人家?” 魏涛气哼哼地说:“谢谢。”警察一边往外走,一边顺嘴应着说:“不客气,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魏涛听了这话看一眼郑重,低下头,可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郑重脸上也有点绷不住了,说:“还有脸笑?竟给我丢人!衣服呢?” 魏涛说:“在湖边呢。” 郑重说:“跟我走。” 杨昆一上班,就给曹文丽讲昨晚的故事,说:“……一棵烟的功夫,俩人都没 模样了,陈一龙够呛,我把他拉走了,一会来了看着他俩那模样,别笑起没完哪。” 曹文丽关切地问:“那魏涛呢?”杨昆说:“我走的时候在湖里泡着呢。他水 性好,叫他清醒清醒。” 一位老人捧着一套衣服进来说:“同志,这是刑警队吧?” 杨昆起身说:“是,大爷,你有事?”老人说:“啊,我在南湖边拣了一套衣 服,是你们刑警队魏涛的,这是他的证件,人可能出事了,你们去捞捞吧。” 杨昆大惊,看着魏涛的警官证说:“是魏涛。他人呢?”老人说:“不知道, 可能还在湖里没漂上来。我早上出去锻炼就看这套衣服在湖边,我等了有两个小时, 没见人,就翻着看看,一看是你们的人,就送来了。” 杨昆说:“谢谢啊。小曹,你做个笔录。”起身匆匆要出去,郑重进来了说: “干什么去?” 杨昆说:“郑队,魏涛他……”话没说完就顿住了。 魏涛穿着一件风衣,不好意思地站在郑重身后对他做着鬼脸。杨昆说:“你活 着,那人家怎么把衣服送这儿来了?” 郑重说:“这得问你,你怎么给我带的兵!”杨昆说:“郑队,我……”没等 说完,向郑重身后看了一眼,低下头忍着笑。 陈一龙戴着大墨镜从外面进来,见郑重在屋里,到门后悄悄拿了拖布要走。郑 重说:“站住!”陈一龙站住了。 郑重说:“把墨镜摘下来!” 陈一龙摘下墨镜,露出乌青的双眼。曹文丽看着他和魏涛的模样,忍不住笑起 来。郑重横她一眼说:“有什么好笑的!”曹文丽低下头,可还是忍不住要笑。 郑重说:“你们三个,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杨昆等要跟去,曹文丽叫着说:“小魏!你的衣服!”魏涛不好意思地过去拿 走衣服。送来衣服还没走的老人说:“他们昨晚又跟坏人遭遇了吧?瞅瞅受那伤, 怪不得电视里夸,这和平年代的警察,那就是最勇敢的人。” 曹文丽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杨昆、魏涛和陈一龙来到队长办公室,一见郑重的脸色,谁也不敢嬉皮笑脸, 规规矩矩地站着。 郑重气得直拍着桌子,说:“跟你们讲过多少次,干咱们这行的,跟地痞流氓 打交道多,耳懦目染,最需要注意的就是身上不要也沾上匪气,弄得黑不黑白不白, 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们呢?这算怎么回事?决斗?流氓作风!杨昆,他们俩来的时 间短,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制止?还当裁判!你以为你是谁呀?黑帮老大?这要是伤 筋动骨,我看你怎么交待!”杨昆说:“我事先都搜过身了,再说,就一棵烟的工 夫。” 郑重说:“你还有理了?”杨昆说:“不是。”陈一龙说:“其实,师兄是好 意。我和魏涛之间有些误会,这么解决一下也好,有利于团结。不打不相交么。” 郑重说:“你给我住嘴!你们两个听着,这第一次,我先饶了你们,如果再有 第二次,我可不客气!都给我哪来的回哪去!咱们刑警队,不能叫人看着像土匪窝! 听着了么?”魏涛和陈一龙应着:“听到了。” 郑重说:“你们两个从今天开始休假,伤养好了再回来,别在局里晃来晃去的 给我丢人现眼!”陈一龙说:“那,”9.20“案子呢?”郑重说:“案子交给老崔 他们那个组。” 陈一龙说:“这……” 郑重说:“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地。” 陈一龙说:“案子是我们组突破的,交给老崔他们,我们太那什么了。”郑重 说:“什么?现在还没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就是到了,在咱们刑警队,也没那毛病, 一切从大局出发。就你们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出去破案?都给我老实在家呆着。” 陈一龙不大情愿地说:“是。” 郑重说:“你们俩去吧。杨昆留下。” 魏涛和陈一龙出去,杨昆关上门说:“陈一龙叫我上他的武术学校当校长,给 我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郑重说:“去嘛。祝你发财。” 有人敲门,杨昆打开门,魏涛进来了,说:“郑队,”9.20“案件,我有点看 法。” 郑重说:“又来了,看来你们昨天那仗是白打了。说。” 陈一龙来到邱副局长办公室门前,犹豫再三,还是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邱副局长的声音说:“进来。” 陈一龙进门,邱副局长看看他说:“你什么事?” 陈一龙说:“啊,也没什么事。就是,”9.20“案件,队里决定给老崔那个组 了,我觉得这是一个锻炼提高自己的机会,想请你帮我说句话,让我接着搞。” 邱副局长说:“队里那么安排,就有那么安排的理由。你听从命令吧。”陈一 龙说:“邱局……”邱副局长板起脸说:“你回去吧。”陈一龙说:“是。”说完 敬礼,转身出门,却愣了。 魏涛和郑重站在门前,魏涛狠狠地盯着他。陈一龙避开他的目光,走了。郑重 和魏涛进屋,郑重说:“邱局,魏涛对”9.20"案件有些看法,你听一听?“ 邱副局长说:“说吧。” 魏涛说:“我觉得,这个案子破得有问题。” 邱副局长皱皱眉说:“嗯。接着说,什么问题。” 魏涛说:“区大鹏的供诉太顺。” 邱副局长说:“有什么疑点么?” 魏涛说:“没有。就是觉得太顺了。” 邱副局长说:“这算什么问题呀?勺。20”是不久前的事,这么短的时间内, 又是这么大的案子,作案人当然记得非常清楚。“ 魏涛说:“我查了一下区大鹏的档案,他曾经因为承认一起不是自己做的强奸 案差点被判死缓……” 邱副局长说:“那又怎么样?就算那桩案子他是冤枉的,也不能说明这次他也 是冤枉的。” 魏涛说:“这个案子最重要的证人,那个焊工,是陈一龙公司所属的汽修厂的。” 邱副局长说:“这有什么问题么?” 魏涛说:“案子是陈一龙破的,证人是他公司的,这两件事连在一起,有点可 疑。” 邱副局长说:“你的结论是什么?” 魏涛说:“我认为,这有可能是一起错案。我们不能把侦破方向停留在区大鹏 身上,应该在区大鹏之外沿着原来的思路继续侦察。” 邱副局长说:“你的意思是说,陈一龙为了表现自己,人为地造了一个冤案?” 魏涛说:“我觉得有可能。” 邱副局长忍无可忍,一拍桌子说:“天方夜谭!魏涛,同志之间有意见、有磨 擦,这都正常,但要是发展到互相嫉妒仇恨的地步,那可就危险了。” 魏涛说:“邱局……” 邱副局长冷静下来说:“啊,还有疑点么?” 魏涛说:“没有了。” 邱副局长说:“那你回去吧。” 魏涛看看郑重,郑重毫无表情。 魏涛敬了个礼,走了。 邱副局长将手里铅笔往桌上一扔说:“不像话!” 郑重说:“邱局,魏涛说的情况,也不是全无道理。” 邱副局长说:“什么道理?他这是泄私愤,是嫉妒!这个人素质太差,他和陈 一龙之间,前前后后,制造了多少假情况?这又来这套!看人家立功了,不服气是 不是?我最看不上这种好窝里斗的人。” 郑重说:“我想,既然他提出疑点,还是分出点兵力在区大鹏之外再查一查。” 邱副局长说:“区大鹏你也审过了,现场也辨认过了,案卷我看了好几遍,他 的供述跟咱们的现场勘查结果完全吻合嘛。啊,如果案子不是他做的,能把细节交 待得那么详尽?不要浪费人力了,这个案子上面催得很紧,现在首要的任务是集中 力量抓住仇伍,人枪归案。” 郑重说:“咱们谨慎一点,让魏涛和杨昆去查外围怎么样?” 邱副局长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好,就那么的吧。他这种情绪,留在专案组, 也不会起什么好作用。” 郑重说:“那陈一龙呢?” 邱副局长说:“你看他那熊样,让他先养伤。案子是他先突破的,伤好了还是 回来接着搞。这案子真敲实了,他还是首功嘛。但这话先不要对他说,年轻人,不 能刚有点成绩就让他觉得上上下下都重视得不得了,那尾巴就该翘起来了。那个仇 伍怎么样?” 郑重说:“正在查,还没线索。” 邱副局长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仇伍。” 鲁占山躺在宾馆的床上看电视,一个保镖在门口坐着。 有人按门铃。鲁占山起身躲进卫生间,保镖打开门。仇伍站在门前问:“鲁哥 在么?”鲁占山从卫生间里出来,一把将他拉进去,探头看看,关上门说:“你到 这来干什么?你现在被通缉你知道不知道?” 仇伍扑通一下跪下了说:“鲁哥,你可得救救我呀,现在所有我能去的地方都 叫警察看上了,我无路可走啦。” 鲁占山眼珠转转说:“起来起来,老五,有话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仇伍 起身说:“鲁哥,陈一龙那小子太黑了!这不上月检察院有个姓李的叫人杀了,还 抢走一把枪么?陈一龙也不知道根据什么,就说是大鹏干的,把他抓起来了!” 鲁占山说:“哦,那件事是大鹏做的?”仇伍说:“大鹏,他有那胆子!这都 是陈一龙栽赃陷害,他就是想跟我争地盘!” 鲁占山说:“不能吧,不是大鹏做的,他也不能认哪!”仇伍说:“那小子你 还不知道?最没骨头了,一到公安局,不用费劲审,大灯泡子一照上马上就撂。上 回那强奸案,他不也认了么?要不叫后来抓住那邢七了,他不得白蹲好几年?”鲁 占山说:“上次是有目击者指认他,这次凭什么?”仇伍说:“不知道。那小子天 生是个冤鬼。我估计,是陈一龙凭着我有一支手枪。” 鲁占山说:“你不是不用枪么?也玩那个了?”仇伍说:“我哪有哇。那天我 请他吃饭,他没来,彪子他们几个想扣我,我也是急中生智,把打火机拿出来了。 那小子肯定是把那枪当真枪了。” 鲁占山说:“那你躲什么?到公安局去说明白呀!”仇伍说:“鲁哥耶,陈一 龙在那儿当刑警,他想整我,我能说明白么?再说,死那个姓李的跟我也算有点仇, 当年我那案子不就他起诉的么?我估计大鹏肯定是照这个招了,说不定得说是我让 他杀的人呢。要不能通缉我?” 鲁占山说:“兄弟,哥哥不是不帮你,可你这案子太大了。藏你,那都是三五 年的罪。你还是另拿主意吧。”仇伍扑通一下又跪下了,说:“鲁哥,这次你一定 要帮我,兄弟只要躲过这一难,以后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只要鲁哥你说一句话, 兄弟赴汤蹈火!” 鲁占山说:“要叫我说,你就去自首,豁出命来跟那陈一龙拼一下。输了那就 没说的了,可要是赢了,把这案子翻过来,在这市里可是个天大的事,陈一龙再有 门子,这警察怕也干不成了。” 仇伍说:“鲁哥,你那不是叫我去送死么?死我不怕,可得值呀,不把那陈一 龙拼了,我死不瞑目!”鲁占山说:“你有那个胆子?”仇伍说:“鲁哥,你帮我 弄支枪。我要不把陈一龙干了,誓不为人!”鲁占山说:“我上哪给你弄枪去?这 么的吧,我找个地方你先住下,至于枪,我给你打听着。” 仇伍说:“谢谢鲁哥。” 鲁占山说:“你这一走,你那帮人就群龙无首了吧?”仇伍心领神会地说: “鲁哥,你救我一命,兄弟那帮人就是你的了。将来兄弟就是躲过这一难,也不挑 头单干了,就跟着鲁哥。” 鲁占山说:“临时帮你管管行,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他哪里知道,陈一龙的 行动比他要快得多,此刻仇伍手下的几个干将,都已经被陈一龙收过去了。 美迪夜总会里,陈一龙在办公桌后坐着,在他身后,站着贺彪和莫春胜,在桌 子对面,站着六个青年。 老陆站在桌边,正在给他们念员工守则:“……第一条,不许对龙哥有二心; 第二条,不许对上级撒谎;第三条,不许吸毒;第四条,不许随便在外边搞事;第 五条,不许打听内部的事。第三章,处罚。视情节轻重,挑断脚筋或者剁掉手指。” 陈一龙问:“都听清了么?”六个青年说:“听清了。”陈一龙又问:“能遵 守么?”六个青年说:“能!” 陈一龙说:“好。以前你们跟着仇伍,那是瞎打胡闹,现在愿意投奔我,可得 学得规矩点。贺彪、胜子,这六个人你俩一人领三个,你们三个以后听彪哥的,你 们三个以后听胜哥的。懂了么?”六个青年说:“懂了。”陈一龙说:“好,你们 出去吧。有什么不明白的,问你们大哥。” 贺彪等人出去,屋里只剩下陈一龙和老陆。陈一龙翻着账本说:“贷款到了?” 老陆说:“今天下午到的。胜子把那个女主任腿打折以后,信用社的人心里都明白 怎么回事,办得挺痛快。” 陈一龙说:“好,年底再整他五十万。那家饭店怎么样了?”老陆说:“老袁 今天跟洪明亮谈了一下,要十五万。” 陈一龙说:“就十二万,多一分不给。不兑,就叫大伙接着去吃。”老陆说: “吃着呢。大奥房地产在东五马路有个拆迁的活,有十几个钉子户挺难整,原来是 和仇伍谈的,咱们接不接?”陈一龙说:“接。”老陆说:“他们跟仇伍谈的价格 可不高。”陈一龙说:“就原价。咱们先把仇伍那片都接过来,价格以后再调。老 陆,我有个感觉,咱们大展宏图的时候到了。” 莫春胜现在负责开车接老陆上下班,两人从夜总会出来时,周所长正在垃圾箱 旁捡破烂,见车过来,转过脸去。 老陆在车窗里发现了周所长,向后看着。 莫春胜说:“看什么呢?” 老陆说:“啊,没事。” 老陆很久没在家吃晚饭了,今天特意在烤鸭店买了只烤鸭,可走到家门口的时 候,忽然又觉得不该回来这么早了。一想起妻子那不冷不热的脸,他就有点心寒。 袁凤仪在看电视,还是《西部太阳》。她身边放着纸巾盒,不停地擦泪。听到 关门声,她关上录相机,起身,沏茶。 老陆坐在沙发上,袁凤仪将茶杯拿过来,老陆说:“又看一遍?你就不腻?” 袁凤仪说:“呆着也没事。” 老陆将身边的一个塑料袋递给她说:“嗯。”袁凤仪打开看看,里面是一堆光 盘,老陆说:“都是新片。枪战的、言情的、港台的、美国的、韩国的都有。” 袁凤仪无声地将光盘又装回去,放到电视柜里。 老陆皱眉看着她。 魏涛和杨昆已经调查走访好几天了,很多群众都说看见大鹏穿过照片上的旅游 鞋,但那双鞋现在却下落不明,按照大鹏的供述,是作案之后扔在垃圾箱里了。大 鹏洗浴中心被封了,他媳妇从他被捕后也回河北老家了,别人只见过大鹏穿那双鞋, 但记不起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穿了,这就使得大鹏的供词更加可信,现在除了魏涛, 没有人再怀疑陈一龙破的这个案子了。 快到中午了,杨昆驾着三轮摩托,带着魏涛走着,他们要赶到一个供出租车司 机吃饭的包店去吃盒饭。地方是杨昆发现的,每盒饭四块钱,比别的地方便宜一块, 饭量一点不少,菜也挺好吃,还有免费的汤。正走着,杨昆的BP机响了,他看看, 掉头驶走,魏涛问他上哪他也不说话。拐了两条街,来到一个门脸挺漂亮的饭店前, 杨昆停下来,对魏涛说:“下车。” 这就是老袁的那个饭店,现在已经兑给陈一龙了,装修之后焕然一新,换了牌 子,叫“美迪海鲜城”。 杨昆下来,见魏涛坐在车上不动,说:“下车呀。”魏涛没动,看着匾额说: “你带我上这儿干什么?”杨昆说:“吃饭哪!”魏涛说:“在这种地方吃饭?你 发烧啦?”杨昆说:“你下吧你,反正不用你买单。” 魏涛说:“不用我买单我也不吃,我看见美迪两个字就恶心,过敏。这儿是不 是陈一龙开的?” 杨昆无奈,只好实话实说:“曹文丽那个组的案子侦查终结,移送检察院了。 庆祝一下。” 魏涛下车说:“那案子我总觉得还有问题。再说,请客用不着在这儿呀。” 杨昆说:“走吧你。我告诉你,到那儿少给我说什么案子有问题呀。别扫大家 兴。” 两人进来,服务员把他们带进一个很大的包房,刑警队的人除了郑重差不多都 在,满满地坐了两桌。魏涛一眼就看见陈一龙坐在主位上,脸上立时有些不大好看, 在门口停了一下。杨昆在后边悄悄推他一把,两人进去,杨昆说:“好阔气呀!” 曹文丽起身招呼着:“哎,杨昆魏涛,过来过来。”杨昆和魏涛走过去,坐下。 陈一龙站起来张罗着说:“都到齐了吧?到齐咱们开喝吧。首先,咱们欢迎曹组长 讲话,大家欢迎!”带头鼓掌。 曹文丽站起来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案子破了,是大家的功劳,再说咱们 当刑警的,破案是正当工作,谁都有这时候,说啥呀。不过说实话、在这种地方吃 饭,我倒是第一次。所以呀,这第一杯酒,我得代表我们组的同志谢谢陈一龙,感 谢他做东啊。本来平常点事,叫他整的像真立了大功似的。” 众人笑起来。陈一龙说:“不行不行,给你们开庆功会,第一杯酒这么整哪行 啊。再说,这饭店不是咱们家的么?我跟大伙做个承诺啊,以后无论咱们队谁破了 案,我陈一龙一概在这儿做东庆祝,而且绝对不低于这个规格!” 朱兵说:“行,为你这承诺,喝!来,过电过电!”将杯子在桌上磕着。众人 都响应,只有魏涛没有动。朱兵说:“哎,魏涛,怎么回事,端哪!” 杨昆悄悄地捅了魏涛一下,没想到这一下反倒把他捅得站了起来。魏涛说: “我明人不做暗事。第一,你们的案子就这么结了,我有看法,而且准备向检察院 反映;第二,陈一龙的酒,我不喝。”说完转身就走,曹文丽喊了一声,他像没听 见一样,离席而去。 一屋人的情绪都低落下来,陈一龙看看大家,端杯站起来,笑着说:“来,喝 呀,别生魏涛的气,他是冲着我。唉,女人是祸水呀。因为一个吴梦,闹得我们师 兄弟不和,让大家见笑了。来来,我给大家陪个不是,过电过电!” 众人在桌上敲起杯子,叮当响成一片。 老陆在香格里拉订了一个标准间,带陈一龙去看房子。陈一龙戴着大墨镜,在 客房里转着说:“嗯,还行。” 老陆和贺彪在桌边站着,老陆说:“这房小点,你先住着,以后再弄个套房。” 陈一龙说:“这个也不贱吧?房钱怎么办?”老陆说:“先交着,以后想办法。” 陈一龙说:“老陆,刚才跟队里人吃饭我就想,这世上,恐怕最聪明的就是我 和你。”老陆笑笑说:“我可不敢当。”陈一龙说:“哎,别瞎谦虚,其实就你料 事如神。姓魏的那小子今天可是把全队的人都得罪光了。” 老陆说:“以我的经验,这种人要盯上你,最难缠。” 铃铃这两天有点失眠。往常在夜总会折腾一宿回来,总是倒在床上就睡,现在 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烦得像猫挠。 外边有人敲门,铃铃呼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鞋也没穿就跑到门口,贴着门镜 向外看看,马上激动起来,在门边咬着下唇想了半天,回去打开箱子,挑拣着衣服。 敲门声又响起来,魏涛在门外喊着:“有人吗?”铃铃急忙应着说:“哎,来 了!”迅速地选了一套比较庄重的衣服穿上,胡乱将皮箱塞到床下,去开门,对着 在门口的魏涛说:“来啦?进来呀。” 魏涛没动,说:“告诉我,吴梦在哪?”铃铃说:“有话进来说嘛。”魏涛说 :“吴梦在哪儿?”铃铃脸上开始不好看了,说:“你进不进来?不进来我关门了。” 伸手要关门,魏涛一把拉住门,铃铃瞪他一眼,松开手,转身进屋了。 魏涛顿顿,跟着她进屋,站在卧室门口说:“这回,你可以说了吧?” 铃铃说:“对不起,我不想说了。” 魏涛气恼地说:“你!” 铃铃说:“想知道哇,哄哄我。” 魏涛说:“你可别太不要脸了,我能站这儿跟你说话,可是给够你面子了。” 铃铃说:“是么?我好荣幸啊。”看他一眼说:“我等了你三天,你没来,现 在我已经没耐心了。我不要你这个面子,你走吧。” 魏涛无可奈何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铃铃说:“我爱上你了。” 魏涛一愣,旋即冷笑一下说:“谢谢。我没带钱。” 铃铃猛地回过头来,盯着他,突然起身将他推出去说:“你给我滚!没钱你来 干什么?滚!” 魏涛被关在门外,愣了一下,敲门说:“喂,喂,告诉我,吴梦在哪?”铃铃 在屋里说:“不知道。”魏涛压着火说:“好,对不起行了吧?麻烦你告诉我,吴 梦在哪,好不?”铃铃说:“我不知道!”魏涛说:“你这人,不知道你找我来干 什么?” 铃铃猛地拉开门说:“我找你来陪我呀?找警察大哥罩着我呀,没带钱不要紧, 我不要钱,你进来吧。” 魏涛说:“你!” 铃铃说:“不要脸是吧?我就是这种不要脸的女人!”笑了说:“怎么样?不 干白不干,进来呀?”说着伸出了手。魏涛向后退了一步说:“别过来,当心我揍 你!过去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铃铃说:“嗅,我好怕呀。”向前凑着说:“这两天我皮子有点紧,求求你打 我一顿吧,你打呀,打呀!”伸手要搂他。魏涛抓住她的手说:“你给我规矩点! 告诉我,吴梦在哪?” 铃铃说:“不知道。” 魏涛说:“你!”他愤愤地摔开她的手,开门走了。 铃铃突然冲到门边,拉开门喊着说:“桂林路136 号三门303 !”她关上门, 闭上眼睛,泪水顺着两颊无声地淌下来。 吴梦收拾着东西,房主在门口等着。吴梦收拾完,拎起箱子,将钥匙交给房东 说:“谢谢你啊。看看还有什么账没算的?”房东说:“没了。不过,用不用跟龙 哥打个招呼哇?” 吴梦说:“不用。啊,对了,”从包里拿出手机来说:“这手机是龙哥惜我的, 回头你替我还给他。”房东接过手机说:“哎。”吴梦说:“那我走了。”房主说 :“我送你吧。”吴梦说:“不用。”开门走了。 房主拿着手机思忖着。 吴梦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往火车站走,在路边一个有邮筒的地方,叫司机停下, 她下车将一封写给魏涛的信塞进邮筒里,上车走了。 魏涛找到吴梦住处的时候,吴梦走了还不到二十分钟,房主检查了屋里的门窗 和开关,从屋里出来,正要锁门,魏涛从楼下上来说:“同志,打听点事儿。” 房主看他一眼说:“啊,你说。”魏涛说:“你这房是出租的吧?”房主说: “是。”魏涛说:“那,租房的人姓吴吧?”房主说:“走了。这房她退了。” 魏涛说:“什么时候走的?”房主说:“才走,没半个小时。这不,我刚收拾 完。”魏涛说:“上哪了?”房主说:“不知道。”魏涛说:“她另租了房子?” 房主说:“不知道。”魏涛说:“谁跟她一起走的?”房主说:“不知道。从我这 儿出去时就她一个人。” 魏涛一脸懊丧。 吴梦在票贩子手里买了一张去北京的卧铺车票,到候车室里找个角落坐下,心 里忽然觉得对这个城市很厌恶,几乎是一分钟也不想多呆了。她母亲死得早,高三 那年父亲又去世了。她学习成绩本来就是中上,按老师的预测是在一般本科和专科 之间徘徊,摊上了这个事,连中专也没考上,比最低录取线差了七分。老师们都劝 她再复习一年,可嫂子明确表示不负担复读的学费了,正好赶上县里的剧团招演员, 她一咬牙进了县剧团。本来想挣了学费过一两年再考,没想到进团不到半年就赶上 全省二人转汇演,她因为扮相漂亮、嗓子好又摊上个好剧目,获了个表演一等奖, 省剧团的团长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到省团来,她马上就答应了。县里知道了这消 息,坚决不放,答应马上给她转正,办户口,可这些条件哪还留得住她,当天晚上, 她连行李都没带,悄悄地上了省团的大客车,就这么偷偷摸摸地成了省团的演员。 如果不赶上戏剧滑坡,那她现在肯定是剧团的台柱子了,可生不逢时,进了省 剧团以后,省里因为经济紧张,削减文化开支,把原来一年一度的汇演取消了,现 在戏本来就没人看,全靠汇演支撑着,汇演一取消,她也就只好坐冷板凳了。前两 年好不容易上个戏,因为团里一位演女主角的演员在外地排电视剧,吴梦就有幸当 了一回女主角。说是要到北京参加汇演,全团都像打了兴奋剂,没日没夜地忙,可 临近汇演的时候又说没钱,不参加了,那个戏也就中途夭折。虽然省里后来为了安 慰大家,搞了个所谓的巡回评奖,就是找几个专家坐辆面包车四处跑着看看戏,然 后凑在一起权衡权衡,一等奖投一下票,二三等奖分一分,再弄几个组织奖,给大 家都洒点水。这年头搞戏的都不容易,县团更难,都给几个奖,让大家对上边有个 交待,以后向财政伸手要饭也理直气壮些。这样情况下得的奖,当然影响也就微乎 其微,圈里都有很多人不知道,圈外的人就更别说了。原来调进来的时候团里答应 给办转正、办户口,后来说要改革了,连现在的人都不知道怎么整,她就更得等一 等了。好在调她来的团长还挺负责,市里开始卖户口那年,从团里办的饭店里挤出 八千块钱来,给她买了个户口,总算成了名副其实的城里人。 如果生活中没有魏涛,吴梦可能早就像团里某些人一样,把工作一扔,跑到北 京漂着去了。虽然听说现在在北京漂着的演艺人员有十万余人,混口饭吃也不容易, 可吴梦觉得再差也不会比她现在的境遇差多少,何况她对自己的自然条件很有信心。 但因为恋着魏涛,她舍不得走。她和魏涛是在四年前过年回家的汽车上重逢的。两 人在一个乡,魏涛家在乡政府所在的小镇上,她家离小镇远一点,但正好和魏涛的 师傅刘玉清在一个村。魏涛以前经常在刘玉清家住,两人都认识,还在一个小学念 过书,不过魏涛比她高一年。他们那里贫穷落后,新鲜事也少,她和魏涛一个上了 大学,一个进了省剧团,在当地就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了。互相之间虽然见面不多, 但心里有意无意地对对方都挺有印象。那年刘玉清刚牺牲,家里就剩一个老妈了, 魏涛过年没回自己家,就跟刘奶奶在一起过的。他那时工作才四五个月,也没什么 积蓄,但他决心让刘奶奶过个好年,临走在杨昆那借了点钱,到家第二天就去赶集 办年货,鱼肉米面青菜粉条一样不缺,光猪肉就买了半拉半,装了半四轮子,还给 老太大买了个二十寸的大彩电。村里人都一哄哄地,人人夸这小子仁义。吴梦的嫂 子看着就眼红,出来进去地在吴梦耳边叨咕,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嫌她办的年货少。 吴梦就假作没听见,实在听烦了,就去刘奶奶家看电视,跟魏涛渐渐就熟起来,加 上刘老太太看着顺眼,有意撮合,总给她们留空,俩人越说越近,后来发展到无话 不谈。等过了十五要回城的时候,已经难舍难分了,于是商量好搭伴一起走,一直 走到了现在。 现在,一切都不存在了。 想起魏涛,吴梦心里很疼,知道他现在在找她,也知道他心里很恨她,但她不 想解释。她知道魏涛的脾气,也见到了陈一龙的凶残,如果把真相说出来,她怕魏 涛会遭毒手。陈一龙说得没错,魏涛尽管能打,但心里总有个法律界限,而陈一龙 却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所以他比魏涛狠。再加上他那些关系和势力,无论黑道白道、 明的暗的魏涛都斗不过他。 检票了,吴梦起身,去拿箱子,忽然一愣,在她的眼前,多了几双脚。 她抬起头。 陈一龙、莫春胜和两个打手站在她面前,陈一龙穿着警服,手里还拿着一大捧 花。 吴梦说:“你们……” 陈一龙说:“吴梦,你不够意思,就是真要走,也得跟我们说一声啊” 吴梦说:“龙哥,我已经决定离开此地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么?” 陈一龙说:“这是什么话呀!我难为过你么?我是专门来给你送行的。”将花 送给她说:“一路平安。” 吴梦感觉一阵轻松,暗暗出了一口气说:“谢谢。” 陈一龙把花交到她手上,手却不拿开,借着花的掩护在她胸前乱动着,说: “吴小姐想上北京?”吴梦不好发作,说:“啊。”借着拿箱子,向后退了一步。 陈一龙将手收回去,说:“正好,他们三个也去,一路上,可以照顾你。” 吴梦心里一惊,说:“啊,谢谢,不麻烦了。”陈一龙说:“这有什么呀,都 是哥们儿。你们几个听着,从现在起,吴小姐就交给你们了,吃住行都要和她在一 起,一直到她回来。要是出了一点差错,我要你们脑袋。” 莫春胜等说:“龙哥放心。” 吴梦恼了,说:“陈一龙,你到底要怎么样?” 陈一龙一脸无辜地说:“吴小姐,你这是什么话呀?我都是在为你着想啊。” 看看检票口说:“快点,检票了,胜子,拎着箱子!” 莫春胜应着,过来提起吴梦的箱子,向检票口走去。吴梦说:“哎,等等!” 莫春胜停下。吴梦说:“你们都是这趟车去北京?”莫春胜说:“是。”吴梦说: “那咱们也不同路啊。你们走吧,我不是这趟车。”莫春胜笑了说:“啊,我们也 坐下趟。”吴梦说:“我不去北京,去黑龙江。”莫春胜说:“上哪都行,只要你 愿意。”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香水瓶来,晃晃说:“我们是专门陪伴你的,看,化妆 品都带来了。” 吴梦惊恐地看看他,又看着陈一龙。陈一龙笑笑说:“我猜吴梦今天是哪也不 想去了。那咱们先回去?” 吴梦无奈,点了点头,跟他们出站,上了停在广场上的一辆奔驰车。 一辆出租车停下来,魏涛从车上跑下,向候车室跑去。莫春胜发现了他,小声 地说:“龙哥!你看!”陈一龙等顺他指的方向看着,魏涛已经跑到了候车室门前。 坐在吴梦身边的莫春胜伸手捂住她的嘴,陈一龙说:“于什么你?拿开你那奥手!” 莫春胜松开手,陈一龙回头对吴梦说:“看着了吧?魏涛。肯定是找你的,下车跟 他打个招呼?” 吴梦思忖着,她的手刚伸向车门把手,陈一龙做了一个手势,莫春胜拿出手枪 顶上子弹,吴梦惊恐地看了他一眼,缩回手。 陈一龙说:“吴梦,招呼他一声?” 吴梦摇摇头说:“我不想见他。” 陈一龙说:“不想见他?那就走吧,以后给他个惊喜。” 汽车驶进一个很漂亮的小区,在一栋刚刚完工的楼前停下来,这里的房子显然 还没卖出去几套,楼前的绿地也没铺好,有些建筑垃圾还没清理完。吴梦下车,畏 惧地看看四周,问:“你带我上这儿干什么?”陈一龙说:“走吧,好事。”他一 摆头,莫春胜和一个打手凑过来,吴梦此时身不由己,心惊肉跳地跟陈一龙上了五 楼,陈一龙用钥匙打开房门,对她做了一个手势说:“请。” 吴梦进去,陈一龙回手关上门,把莫春胜他们留到门外了。 这是一处一室一厅的新房,里面什么也没有。陈一龙引着吴梦在屋里转着说: “怎么样?你的新居,房子质量不错,就是小了点。” 吴梦说:“不不,我不能住这儿。”陈一龙说:“不住这儿住哪?这房子就是 给你买的。”吴梦说:“我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陈一龙说:“贵重?可别 逗我乐了,多钱的玩意?现在用的急,也顾不上装修了,我叫他们买点简单家具, 一会儿送过来。从现在起,这就是你的家了。”吴梦说:“这,这不行。”陈一龙 说:“你就别谦让了,我说行就行。”从包里拿出个手机来说:“这个也还你,不 过现在不能用,过两天给你卡。”吴梦说:“那房东也是你手下?”陈一龙笑笑说 :“啊,我们的朋友遍天下嘛。” 有人敲门,陈一龙过去开门,几个工人模样的人站在门前说:“这是501 吧?” 陈一龙说:“对,家具送来了?”工人说:“送来了。还有电器,你们东西多,要 的急,专门给你们来一辆车。都放哪啊?” 陈一龙说:“沙发、床、衣柜、电视柜放卧室,冰箱就放厅里。洗衣机放卫生 间。你们先看着安吧,安完看哪儿不合适再挪。” 工人们往屋里搬着东西,陈一龙对吴梦说:“叫他们忙着,咱们到阳台看看。” 领着吴梦走到阳台,向外看着说:“环境还可以吧?” 吴梦没应声。 陈一龙得意地笑笑说:“还在想跑是吧?我告诉你,死了那份心吧。” 吴梦警觉地看着他,陈一龙关上阳台的门,严肃起来说:“吴梦,我要跟你说 我爱你你信不信?” 吴梦没有吭声。 陈一龙又说:“如果你不是魏涛的女朋友,这事早就解决了。跟你说,虽然魏 涛跟我有些过节,但我在心里,还是挺看重他的。你做做工作,叫他跟我干怎么样? 我保证,叫他干的都是合法的。” 吴梦说:“这不可能。” 陈一龙说:“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关键是功夫到没到。知道吧?杨昆现 在在我开的武术学校当校长,我给他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魏涛要是肯当副校长,待 遇和杨昆一样。” 吴梦轻蔑地笑笑说:“你太不了解魏涛了,你就是把学校都给他,他也不会干 的。”她这一笑让陈一龙心里特别不舒服,他眼里闪过一丝恶毒,很快又消失了, 笑笑说:“那就要看看你在他心里的份量了。” 刑警就是这样,有案子,忙得要死,没案子,又闹得难受。从饭店回来,朱兵、 曹文丽、大全和两个刑警在办公室里闲聊着。朱兵还回味着中午那顿饭,说:“文 丽,你说今天中午那顿饭,得不得一万?” 大全说:“叫你说还净钱了呢。要我看,也就两千多块。”曹文丽说:“不知 道。不怕你们笑话,我还是头一次吃龙虾。”大全说:“龙虾算什么呀。现在都兴 鲍鱼了。”曹文丽说:“鲍鱼?我见都没见过。”大全说:“那你这刑警算白当。” 举起手正要白话,魏涛开门进来了,众人见了他,都不吭声了,回到自己座位上坐 下。 魏涛也觉出有点不舒服,他坐到自己桌边。 屋里气氛有些尴尬。 曹文丽思付了一下,开口说:“魏涛,杨昆叫我告诉你,下午他有事,晚来一 会儿。” 魏涛说:“啊,谢谢。” 曹文丽不吭声了。 朱兵起身说:“走了走了,干活去。”大全和另外两个刑警马上起身跟他往外 走。魏涛看看他们,没人瞅他。 大家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魏涛和曹文丽。魏涛说:“曹组,中午对不起啊。 我不是有意扫你的兴。” 曹文丽笑笑说:“没事,知道你心情不好。找到吴梦了?” 魏涛摇摇头。 曹文丽说:“要不要,我替你问问陈一龙?” 魏涛抬头看着她。 曹文丽眼里一片坦然。 魏涛说:“这个事我自己解决。”又认真地说:“我中午的态度可能有点过分, 不过曹组,吴梦他叔那个案子,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意见。” 曹文丽说:“我考虑了,准备从检察院撤回来,补充侦查。” 魏涛意外地看着她。曹文丽说:“怎么,不信?”魏涛说:“不是,只是…… 我真不知道怎么说,谢谢你啊。”曹文丽笑笑,起身说:“谢我干什么?大家都是 刑警,还是那句老话,我们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我这就去找 邱局。” 邱副局长听了曹文丽的意见,觉得很意外,说:“补充侦查?这个案子证据充 分,还能有什么问题?有新的疑点?”曹文丽说:“那倒不是,那个老吴肯定是程 东杀的,这个证据确凿。不过,我觉得魏涛的意见也应该考虑,程东会不会是受了 别人的指使或收买?还是应该再敲实些。” 邱副局长说:“喷,魏涛那些望风捕影的意见就不要听了。” 曹文丽说:“邱局,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也忽然觉得不太踏实。办了这么多案 子,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电话响了,邱副局长对她做了一个手势,接电话说:“喂,我是。李检察长, 你好。什么?……啊,好,好,我知道了。好,就这样。再见啊。”他重重地放下 电话说:“小曹,你马上把郑重给我叫来!这个魏涛,太不像话了!” 郑重被邱副局长训了几句,回去就把魏涛叫到他办公室,不满地说:“邱局说 你是害群之马,这话我看一点不假。对案子有不同意见,可以提出来嘛,找检察长 干什么?” 魏涛说:“我说过好几次了,没人重视。” 郑重说:“嗯,这回重视。从现在起,你放假一周。”魏涛说:“为什么?” 郑重说:“关心你。你女朋友不是找不着了么?给你一周时间解决这个问题,免得 你心情浮躁,影响工作。” 魏涛说:“你们,叫我停职反省?”郑重说:“那是你个人的理解。领导的真 正意图是关心你。去吧,这是命令。”魏涛说:“建筑工地那个案子呢?”郑重说 :“发回补充侦查了。”魏涛说:“行,停职一周,我值了!”愤愤地敬了个礼, 摔上门走了。 郑重厉声喝道:“魏涛!回来!” 魏涛回来。 郑重说:“门也不会关哪?出去,给我好好关上。” 魏涛不大情愿地转身出去,轻轻带上门。 美迪武术学校的校址原是坐落在市郊的一个废弃的小工厂,院子有半个足球场 大,破旧的房子表面都经过粉刷,看上去也很整洁,墙上架着一个横幅,上面写着 “开学典礼。”横幅下有几张桌子,上面铺着白布。桌前还摆放着花篮。桌后,正 中的位置坐着陈一龙,他旁边是杨昆、老陆,还有几位邀请来的嘉宾。 操场上,站着二十几个十四五岁、身穿一样的练功服的学生。 王东平在麦克前主持会场:“美迪武术学校,开学典礼,现在开始!现在,我 向大家介绍主席台上的各位领导和嘉宾。美迪集团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陈一龙先生 ……” 陈一龙起身示意,众鼓掌。 王东平接着介绍:“美迪集团公司书记陆宪生先生……” 老陆起身示意,众鼓掌。 王东平介绍:“美迪武术学校名誉校长兼教练,全市拳击比赛亚军杨昆先生… …” 杨昆也起身示意,众鼓掌。 一辆收破烂的三轮车在学校外边的马路边停着,周所长坐在路边,低头抽着旱 烟,听着里面的介绍,用草帽遮着地上的小本,记着。王东平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东明建筑开发公司总经理卢贵友先生……龙达武术学校校长孙忠祥先生……美迪 海鲜城总经理洪明亮先生……” 巫丽在沙发上坐着做一件小孩衣服,杨昆从厨房里捧着一个大碗出来说:“巫 丽,来,把这个喝了。” 巫丽说:“那是什么呀。” 杨昆说:“鲫鱼汤。书上说,孕妇喝这个最好了。” 巫丽说:“你买鲫鱼我怎么没看见?”杨昆说:“给你惊喜么。来,喝吧,这 一年多买房装修,弄得有点紧,你这营养也跟不上去。从今天开始,我得给你加营 养。” 巫丽说:“嗯?你哪来的钱?” 杨昆说:“这你别管了。” 巫丽说:“那不行,你不说明白我不能喝。” 杨昆说:“好,我告诉你……”正要说,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杨昆说: “这么晚了,谁呀?”说着去开门。 巫丽说:“哎,你小心点!” 杨昆在门镜上向外看看说:“这小子。”打开门说:“魏涛,进来,你怎么来 了?” 魏涛进来,气哼哼地就住屋里走。杨昆说:“哎,你换鞋,我那地板哪!”将 拖鞋扔过来。魏涛根本不理这个茬,盯着他问:“杨昆,你今天下午于什么去了?” 杨昆看看巫丽说:“我说你有什么话坐下说,别穿个皮鞋头子走来走去的祸害 我。” 魏涛说:“你给陈一龙当马仔!” 杨昆说:“别说的那么难听。我是他聘的名誉校长兼教练。哎,你怎么知道的?” 魏涛说:“杨昆,你为什么要帮他?” 杨昆说:“钱。为钱。你也看到了,我弄这个小家不容易,现在还欠着债。你 嫂子又大着肚子,我需要钱。” 魏涛说:“钱钱钱,陈一龙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你帮着他,是为虎作怅, 也是毁了你自己!” 杨昆说:“魏涛,我也是多年的老刑警了,什么事该干,什么事不该干,我比 你清楚。你还是把鞋换了吧,你这么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我心都叫你踩脚底下了。” 魏涛点头说:“好,算我认错人了。杨昆,你不配当警察!”起身走了。 杨昆说:“你回来!” 魏涛掉上了门。 杨昆对巫丽解嘲地说:“这小子。你说这不是有病么?来,别理他,咱们把这 汤喝了。” 巫丽说:“我不喝。” 杨昆说:“怎么啦?” 巫丽说:“杨昆,你怎么去给陈一龙打工呢?” 杨昆说:“唉,魏涛这小子,跟陈一龙有误会。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没有一件 能拿出证据来。你放心,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么?” 巫丽说:“那这个校长咱们也不干。”杨昆说:“为什么?一月一千五百块钱 呢。比我工资还多。”巫丽说:“杨昆,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贪财的人,要不然,咱 家早发了。” 杨昆说:“我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魏涛这臭小子,净给我添乱。好,我跟 你实说了吧,这以前我总说加班,其实,没案子的时候,我休息日一直在一家武术 学校当拳击教练。” 巫丽惊呆了,说:“你……” 杨昆说:“我爱这个家,我得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怕你心疼,一直没跟你 说,有时还得撒点谎。装修房子,买这买那,我都说是朋友给买的便宜货,怕和工 资对不上账。其实,都是靠我打工挣钱补贴的。说实话,便宜货不是买不着,有人 还上赶子要送给我,可我不能要,不敢要,再穷,贪赃枉法的事我不干。陈一龙聘 我工资高,我为什么不去?哎,你哭什么?”给她拿毛巾说:“别哭,啊,当心孩 子。”巫丽搂住他说:“杨昆,我想工作……” 杨昆说:“好好,等你生完孩子,我帮你找好吧?说实话,在这之前,有好几 个人请我吃饭,要给你安排工作,都是啥也不用干,轻巧就拿钱的活,我没答应。 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不敢答应啊。”巫丽说:“我不用你找,我自己找, 我什么都能干。”杨昆说:“我信,你也该相信我吧?” 巫雨点点头。 杨昆说:“哎,这就对了,来,把鱼汤喝了,都凉了。” 巫丽接过鱼汤,用羹匙喝了一口,泪水落在碗里。 江边的夜晚,到处静悄悄的,只有江水在不停地流动着。 魏涛一个人在江边走着。 他的身影很孤单。 娇娇到香格里拉找陈一龙,陈一龙对她带答不理很冷淡,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 可娇娇自己心里有数,她不慌不忙地洗完澡,披着浴巾在床上坐着。 陈一龙果然进来了。 娇娇靠上去说:“龙哥,你怎么去这么半天哪,想死我了!”陈一龙一把推开 她说:“离我远点,不陪那个老头子了?”娇娇抚着嘴说:“龙哥,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陪老头子,你当我愿意陪老头子呀?那是给文哥办事儿!跟你说龙哥,你当刑 警还有我的功劳呢!” 陈一龙喝道:“闭嘴!” 娇娇见他真翻脸了,不敢出声了,却用眼睛诉着委屈,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陈 一龙声音轻下来说:“有事说。” 娇娇说:“这几天晚上因为陪那老头子,没上剧组排戏,制片说要扣我酬金, 还要换了我。”陈一龙说:“他敢!”看着她说:“怎么不跟你那老头子说?”娇 娇说:“他说,这种事不好出面,叫文哥多给我点钱。我跟他说了,这不是钱的事, 人家是咽不下这口气。我说你要不管,我就找黑社会。” 陈一龙说:“他怎么说?” 娇娇说:“他说行,只要能解决问题,愿意找谁找谁。” 陈一龙点着一棵烟,抽着。娇娇说:“龙哥,你帮不帮我嘛?” 陈一龙说:“好,我给你出这口气。”拿出枪来,对着她瞄准。娇娇惊叫说: “龙哥,你别走了火!”陈一龙笑笑说:“你不惹我发火,它就走不了。”用一个 很漂亮娴熟的动作将枪装进枪套里。娇娇长出了一口气,讨好地说:“龙哥,你拿 枪的样子,真酷。”小心地摸摸说:“你现在这枪成天带着啊?” 陈一龙说:“怎么的?跟你说,今非昔比了。”拍拍枪说:“以前带枪,心里 发慌,现在带枪,大大方方。”娇娇说:“那是,龙哥是警察么。”陈一龙说: “对喽。这叫双刃剑。在一般人眼里,我是黑社会,在黑社会眼里,我是警察。你 说,这个世上,还有不怕我的人么?” 娇娇说:“那,我的事你可给我做主啦。” 陈一龙说:“放心,我这就去安排。”娇娇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那你快 点,我等你哦。” 陈一龙到美迪找老陆商量安排娇娇的事,老陆听了,在屋地来回走着说:“不 行,龙哥,这事不能管。” 陈一龙说:“为什么?”老陆说:“娇娇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咱们要是管了, 就等于在那些当官的面前承认自己是黑社会了。” 陈一龙说:“对呀,我要的就是这个社会效益。我就是叫他们明白,他们的事, 不光我哥知道,我也一清二楚。” 老陆看着他。 陈一龙说:“怎么的?” 老陆说:“龙哥,你这心越来越大了。” 陈一龙说:“麻烦总是有的。程东那个案子,姓魏的告了刁状,检察院发回补 充侦查了。”老陆说:“那案子没问题吧?”陈一龙说:“就怕那小子信口胡说呀。 我安排了,他反正也是要判死刑了,要是愿意提前闭上嘴,给他老婆孩子二十万。” 老陆说:“在看守所?”陈一龙说:“没什么不行的。现在在松江市,没我陈 一龙办不到的事。这么说吧,我想叫谁三更死,别想活着到天明。昨晚我做个梦, 说你管我叫活阎王。你梦着没?” 老陆脸色阴了一下,马上又笑了说:“梦着了,跟这差不多,不过,好像是叫 活菩萨吧?” 陈一龙嘿嘿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