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上班,基柱看见秘书和承俊都在咨询台前,就向他们走了过去。他们正盯着显示屏谈论什么,看见基柱过来,顿时面露喜色。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很奇怪,安永洙理事公开辞职了?不可能啊?他可是负责人事的元老啊。”
承俊嘴里嘀咕着,把LCD显示屏转向基柱。千真万确,社内公告栏里写着“人事担当理事安永洙辞职”。太快了,尽管早在他预想之中.只是这结果要比想像中快得多。基柱心里猛地一沉。
“还不进去?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见基柱一动不动,承俊催促道。基柱点了点头,慢慢地朝会议室走去。一进会议室,基柱首先去看安理事的位置,果然是空的。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现在就开会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
韩会长一声令下,会议开始了。基柱很难集中精力开会,他的目光不时投向那个空荡荡的位置。
“当前的最大问题就是没有实力超群的设计师。其他公司也开发新车,但设计方案大多都是模仿国外的设计。”
听着朴专务的报告,韩会长眉头紧锁。
“你想过跟踪服务的方法吗?”
“这也是一种方法,但是……”
“韩社长说说你的想法。”
基柱静静地坐在一边,听到韩会长的召唤,他沉重地开口说道。
“确保新车开发所需的资金,要比设计师的问题更为紧迫。”
基柱接着往下说,边说边看对面的崔理事。
“我早就把任务布置给崔理事了,现在还没有答复。”
“我们一直在讨论。”
“你们要讨论到什么时候?我是什么时候把策划方案交给你的,接到策划方案之后,你把它当成双面纸在后面写字了吧?”
基柱连讽带刺地说道。崔理事看着他皱起了眉头。
“问题就在于策划方案本身。这种事业要花很多年头,也许不是回国一个月就可以立即决定的事情。”
韩会长望着他们两个,大发雷霆。
“吵死了,都给我闭嘴。策划方案有问题,怎么能有资金保证?你以为是一分钱两分钱呢?重新制作策划方案,然后再开会。今天就到这里!”
韩会长起身离开了,其他职员也紧随其后。基柱坐着不动,看见父亲走了,他叫住了崔理事。崔理事走在最后,听见喊声回过头来。
“下午如果你有时间,我们见个面吧?”
在射击场瓦蓝色的天空,红靶子划着抛物线疾飞而出。“当”——到达天空最高处的枪靶完全爆炸开来。基柱一个不漏地射中了所有的目标,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崔理事。他已经射了好几次,但是每次都射不中,看上去有些慌张。装好子弹后,基柱对崔理事说了来到射击场后的第一句话。
“听说你围棋下得很好,不过对射击好像没什么兴趣。”
“没有机会,太忙了。”
装好子弹,他抓过枪来瞄准了目标。
“你参过军吗?”
“你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我就退伍了。”
“是吗?”
崔理事的放肆言词让基柱很尴尬,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并且接连射出三发子弹。一、二、三,靶子准确落地。
“我知道你有话要说。”
“我在杨口服的兵役,射击助教节目中有这样一句,‘左手只起辅助作用’。”
说完,基柱又开始装子弹,却感觉半边脸烫得厉害。崔理事正紧紧盯着基柱,仿佛要把他看穿。
“两年时间留下了很大的空白,现在我总算回到了公司。听说这两年的时间里,第一汽车百分之十的股份都落人了你的手中?”
“我家有几把勺子,我买谁的股票,有什么问题吗?”
基柱哈哈大笑,若无其事地回答说:
”这不是问题。崔理事以其他人的名义另外持股百分之五,如果说这也是问题的话,那应该算是了吧?”
崔理事面露慌张,而基柱更是面若冰霜。
“如果仅仅是这些,我完全可以忍耐,可我还听说你频频去找那些小额股东,要求他们把所持股份转让给你。崔理事,扣动扳机的是右手,左手只起辅助作用。”
喀嚎——扳机被扣动了。基柱转过头去,盯着面色苍白的崔理事,恶狠狠地说道:
“第一集团的扳机应该由我来扣,而不是我父亲,看来是你抓错手了.如果你就此罢休,我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只射一发警告弹。今天已经发出去了,剩下的可都是实弹。”
啪.啪,啪,基柱射出的子弹连连中的。碎片向下飘落,消散在半空。
过了许久,基柱射击结束了,向着停车场走去。隔着与自己同行的承俊的肩膀,他看到崔理事僵硬的面孔。基柱嘻嘻笑了,看了看承俊:
“我看着还像那么回事吧?”
“什么?”
“我模仿了一下阿尔·帕西诺,你觉得崔理事紧张吗?”
“你没看他脸色铁青吗?不过,你什么时候学会射击的?”
“在游戏厅里。”
承俊觉得不可思议。正在这时,一个女人慌里慌张地从承俊身后跑来。隔开很远就看到了她的轮廓,是姜太英。太英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到基柱面前,努力调匀了呼吸。
“如果你公事私事都处理完了,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问了你的女秘书,你怎么能……”
尽管基柱不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不过看这架势,她好像是来找自己算账的。没有必要听下去,基柱打断了太英,吩咐承俊说:
“我现在要下班,你到宾馆定个房间,秀赫要住。就到我常去的那家健身俱乐部附近找,我好方便看他。”
“是,我会按你的吩咐去做。”
崔理事最后走出来,经过他们旁边时,他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太英身上。太英吓了一跳。基柱抓住太英的胳膊,把她带走了。
“走吧,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秀赫骑着摩托车把整个汉城市转了个遍,最后到达基惠的服装商场。他通过橱窗望着母亲,突然发现崔理事进了商场。秀赫不禁一怔,连忙下了摩托车,他甚至忘了这次来的目的不是看母亲,径直大步走了过去。他用力把门推开,走向母亲和崔理事所在的地方。刚刚走到近处,他就听见母亲的说话声。
“你不要碰基柱,不要帮助他,也不要为难他,别碰他就是了。没有向外拐的胳膊肘,你以为父亲会永远站在你这边,为你撑起一道屏风吗?从今往后你也不要到我这里来了。”
基惠绝情地说完,慢慢地抬起了头。突然问,基惠发现了秀赫。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这里的?基惠抑制住内心的惊讶,坦然说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秀赫的眼睛始终盯住崔理事。
“请你出去!”
“好久不见,听说你去留学了。”
“你没听见吗?出去!我让你滚出去!”
看着咆哮的秀赫,崔理事笑了。
“你有靠山了。结实的弟弟,健壮的儿子。我走了,你别难过。”
基惠感觉崔理事的肩膀比平常无力得多,她小心翼翼地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儿子解释道:
“你误会了。”
秀赫依然默默不语。
“这是误会。”
秀赫突然走过去抱住了她。
“你好吗,妈妈?你好吧,你很好是吧?”
基惠的神色因受到冲击而凝固。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慢慢地闭上眼睛,然后把胳膊环抱在儿子背上。她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抚摩着儿子瘦削的后背。
基惠问秀赫吃没吃晚饭,秀赫的回答仍像平时一样驴唇不对马嘴。他说想吃冰激凌,消消热气。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地吃光了一盒冰激凌,基惠问道:
“你最近住在哪儿?”
“不要跟崔理事来往。”
答非所问,基惠又问:
“有家不回,为什么要到处流浪?”
“我讨厌崔理事。”
“你的房间和从前一样,进来看看吧。”
秀赫舀着冰激凌的手停了下来。
“妈妈……我一回家,心里就难过。真的,我很难过,我对汽车没有兴趣。我也没有信心像舅舅那样每天泡在公司里。我是个热血青
年.请让我自由自在地过生活。”
自由,只要自由:听着秀赫的话,基惠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又在隐隐做痛。
“你跟你爸爸太像了,我不喜欢。”
“那你同意了?”
秀赫又吃起冰激凌来,突然,他抬起头来露出轻轻的微笑。
“妈妈,最近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她表面在笑,心里却是悲伤的。她是不是很像你?表里不一,所以我喜欢。”
听着儿子的话,基惠的眼睛突然问变得光彩闪烁。
“像我?表面在笑,心里却是悲伤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就是我眼里的漂亮女人。”
基柱说自己也有话要说,便将太英带到宾馆的游泳池。在这种地方说话?说什么话?太英不明白怎么回事,呆呆地站在那里。
“为什么带我来到这里?”
太英稀里糊涂地站着,基柱从她身边经过,在游泳池尽头的一张桌子前坐下。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我想单独呆会儿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我喜欢这里的安静。虽然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安静一些总没什么不好吧?”
基柱说得很坦然。太英盯着那张脸,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声说道:
“摄影机是怎么回事?分期付款已经全部付完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交的,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这像话吗?你欺骗了我!”
“你不是说不喜欢用金钱解决问题吗?但是我能做的,只是用钱解决。这点跟我父亲很像。”
钱、钱,这个家伙的钱!太英更生气了,冷嘲热讽地说道:
“不是像谁不像谁的问题,韩基柱也不过如此!”
“如果你真的很在乎,那就等你挣了钱还给我,不就行了吗?”
听着基柱冷淡无情的话,太英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基柱的心里也是同样的不舒服。
“你好坏!”
许久之后,太英一句耳语般的话回荡在游泳场。基柱感觉她的话语重重地穿过自己的心,他不由得颤抖着想起了承景。“你真的好坏”,前妻曾经这样说道。
凄凉的笑穿过嘴唇,飘了出来。
“女人都这样说我,你真的好坏……”
“因为你从来不顾别人的心情,随心所欲地按你自己的方式做事。所以我才在表示感谢之前生气,既然生气了,就说不出感激的话来。”
“二者必居其一,生气就是生气,感激就是感激。”
“我已经生过气了,我以后会把钱还给你,到时候请你务必收下。”
太英叹着气把话说完,转过身去。望着她的背影,基柱下定了决心。太英的话都说完了,现在该轮到自己了。他真的要成为一个坏男人了。
“喝杯酒吧。”
女人惊讶地转过身来,他若无其事地说道:
“跟我一起喝杯酒吧,像朋友一样。”
他离太英如此贴近,可是想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喝过葡萄酒后,基柱放下酒杯,望着游泳场里踢来踢去独自作乐的太英。如果能愉快地度过这个瞬间,那该有多好?然而父亲的警告却再次回荡在耳边:
“让她走。如果你不赶,我去赶她走。”
是的,一定要说,我一定要说,父亲。活到今天,韩基柱从来不曾做过一个好男人。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在这个女孩的心里钉颗钉子
吗,那又算得了什么。是的,一定要说。
基柱咬紧牙关,举起了葡萄酒杯。
“有一种酒叫做醉生梦死。喝过之后,会把以前的事情统统忘掉,我已经调好了。”
“那你先喝吧。”
基柱咽了口酒,望着太英逞能似的说道:
“你是谁?我失去记忆了。”
“那我刚才生气的事,你也忘记了吗?”
“生气?”
“不,我说谢谢你,谢谢你帮我要回了父亲的摄影机。”
是灯光.还是荡漾的水波?太英看起来格外漂亮,总是唐突莽撞的太英今天看起来是那么漂亮。
“仔细想想,我还从来没跟你姜太英单独喝过酒。”
“呸,你不是说都忘了吗……你刚才叫我姜太英?”
“不喜欢吗?”
“不是不喜欢,只是有些不自然。你平常都叫我‘姜太英小姐’的。”
看着这个笑靥如花的女人,基柱狠了狠心。原以为这件事情十分容易,其实并非如此。就算事关几百几千亿资金的大生意也从未让他如此为难……真的好累。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用规规矩矩地叫你姜太英小姐了。”
“我是你的职员,你能随便说话吗?我在公司都是恭恭敬敬叫你社长的。”
“你也没有必要这样叫我了。”
“什么?”
太英大惊失色。基柱望着太英的脸,终于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话,并且说得冷酷无情,像个真正的坏男人。
“你最好不要再去公司上班了,也就是说,从现在起,你被解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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