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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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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考前三天的时候,胖头陀失恋了,他像个孩子般在我怀里凶猛地哭,说那个和他交往了近八年的女人,原来一直在和别人谈恋爱,已经背着他谈了超过一打的男人了。 我拍着他的头,什么都没说,我不知道那个女人究竟是背着他谈,还是明目张胆地谈只是头陀根本就没发觉。我突然觉得头陀真是孩子,别人手里接力过来的女孩哪能守得住整整一个抗战的周期呢。也许他只是有一种失去了心爱玩具的伤心,前几年我表弟的变形金刚从五楼阳台上失足的时候,表弟也是那么哭的,不比头陀哭得省力。 考前两天的时候,橙子策动我逃课,两人跑到凤凰山上去吐纳了。在山顶,他才俯视着天下,悠悠地告诉我:沐,我和沈月结束了…… 我看着橙子,他脸上没有伤心的样子,没有痛苦的样子,只有一种浓郁而压抑的苍茫——可是他才十九岁呀。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我以前总以为,即使我周围所有的人都伤心痛楚着,即使包括我自己,我也至少能在橙子这里找到一种亘古的岿然和坚毅,找到一种恬美的安澜。可是现在连他都在飘摇了,爱情是多么凶横的异兽啊。 我们坐在山巅的一块大石头上,橙子依然没有看我,把眼镜摘下来,眯起眼睛望着钱塘江水,说:沐,其实我想得很透了,沈月现在和别人在一起,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她没有爸爸,很需要有个人保护。她在今天我刚收到的信里对我说,常常看到下雨天,别的恋人,男的给女的打伞,或者,爸爸给女儿打伞,但那时候她却只能想想我,只能想想而已。 我看到橙子的眼睛里微微闪烁,我有些气愤地说:那是她耐不住寂寞,是她不好。橙子摇了摇头,很平静地道:她为什么要耐得住寂寞?谁规定了她要寂寞的?她不需要精神上的安慰,她需要的是切切实实的呵护关怀。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爱,我都不能给她。我只能每次寄信给她时在信封里放上自己节省下来的一点钱,可是这点钱又能救济什么呢,她不需要。日子再苦,也不需要。在那边有男人追他,每天放学后等她,搞庆典时去她班里为她唱歌,献花,而且更能在下雨天为她打伞……沐你说,我千里迢迢的几封短笺,如何敌得住别人对她咫尺间的拥抱和热吻呢。 不可否认,是敌不住,但我隐约觉得这事儿哪里有点不对头,却久久说不上来。两人挨坐着在那边叹气,一直把太阳慢慢地叹到山背后去了。夜很黑,山上也冷了,橙子依旧没有走的意思。我也舍命陪着他,我知道柏拉图一旦失恋,是比别人都痛的。好像有一首歌唱的:真的痛,总是来得很轻盈,没声音;从背后,慢慢缓缓抱住我…… 橙子不知被疼痛从背后抱了多久。那时山风不减,我冻得有些发抖,橙子回过神来,有些过意不去,才和我小跑着下山去了。下山的路上他说,不管沈月变得怎样,永远是他心中的月亮,考上大学,他就要去新疆找她,哪怕只是看看她也好。我心想,月亮怎么着,月亮就能顺着性子欺压男人吗。 那天晚上我们逃课上了瘾,索性连晚自修也抛弃掉。我们在新华书店找到一本几米的新漫画《月亮忘记了》,橙子把它买下,在每一页写上一句话,寄去了新疆。 我记得扉页上写的那一句是:月亮不见了,我的月亮,也走失了。 30 高考时我在六和塔上摔伤的手还没好,由于是右手,包扎得很丰腴,考试时每写一笔就刻骨铭心地痛,迫使我每写一笔都回味一遍塔上的遭遇。千百遍回味下来把高考痛完了,整整三年的准备两天就废掉,只品到一嘴浓郁的荒谬。 张子儒一出考场挺乐的,说卷子很简单,很多题目只要打一下脑门就想起来了,再难的题只要用力点打都能记起个七八分。这话让我想起外婆家的旧电视机,常要用拳头捶方能正常工作。 回到教室,有些人就恢复禽兽本性开始蹂躏书本,有拿了从四楼一本本抛下去的,有搁地上踩的,还有撕书的,一时战情高昂漫天纸片。恰逢英语老师路过,见胖头陀和郑屠带领一票野蛮人在撕书,指责众人:撕教科书是很恶劣的行为,你们的知识都是从里面学来的,怎能那么做。有一人就当即问她:老师,为什么不能撕?你吃完盒饭还把快餐盒一个个收藏在家里吗。女老师傻了一会儿,隔半天才会意,理直气壮地说: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们这样有违中国千百年来的孔孟之道! 老师妄想以千百年的分量把他们压得肚破肠流。她不知道好东西放久了都会霉掉,没什么杀伤力,头陀想也没想就回过去:老师你学洋文的还谈什么孔孟之道,千百年来的东西一半是个粪。比方说教我们非礼勿视,但我们最喜欢看美女,现在的美女也最喜欢被别人看了,越多人看越舒服。 我听了有些为先秦诸子难受,真的,不管当时怎么牛B,日子一长总有人敢惹你,而且是很下流地惹。我估计老师大约想说“才不是这样呢”。一转念觉得自己实非美女,无权反驳,登时满脸通红,窘成过冬的兔子,只好讪讪走开。 我看着这个教了我三年我只回报了她七十多分的英语老师渐行渐远,我开始明白,下一节英语课我应该在大学里上了,那是一个最好的年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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