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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我爸爸,因为贪污,坐了牢。"

  "我知道。"

  "妈妈得了癌症,去世了。"

  "我也知道。"

  他朝着我咆哮:"你这个小妖精,你到底还知道我一些什么,你说你说!"

  我绝望地说:"许弋,请不要这样。"我感到言语的无力,在他的面前,我瑟缩着什么话也说不出。

  许弋平静了一会,抬头对我说:"你是一直爱我的,对不对?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我还是没有说话,把头别向了一边。

  他继续握住我的手,说:"我那天去了医院,我看你躺在那里,你睡着了,我看了你很久,你的样子很熟悉,有好长时间,我都没有看过一张这样熟悉的脸了。"

  我还是把头别向一边,虽然这个姿势很难看并且很难保持。可我被他的话感动了,我终于保持不住情不自禁地转头的一瞬间,许弋的脸突兀地逼近,然后,咬住了、我的、嘴唇。

  我的心狂跳起来,我想推开他,他却顺势把手覆在我手上面,紧紧地按在他胸口不松开。

  在那一个瞬间里,嘴唇难以言喻地疼痛不堪,冰凉的手指贴在他脖子下面温暖的皮肤上。我想挣脱开,他反而更是按住。

  那个留在记忆里优雅而沉静的少年许弋呵,此刻蜕变成这样一个执拗自私的男子。这是我的第一个吻,在陌生城市夜晚无人的滴雨的屋檐下,终于献给我亲爱的许弋。我流着眼泪完成它,心里那么疼那么疼。

  很久以后我看到一本杂志,上面说接吻时会把女人的手放在胸前的男人,才是真正爱她。

  那时我已经同许弋在一起,我们一起坐在公园的椅子上,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独自笑起来,他从椅子的另一头坐过来,环住我说:"你看到什么好玩的了?"

  "没有。"

  "有。"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就是有!"他用手捏着我的两颊左右晃动,接着严肃地说:"你越来越胖了。耳朵猪。"

  "你才是猪。"

  "耳朵猪,猪耳朵。"他为他的顺口溜洋洋得意,笑得肩膀一直抖个不停。

  说时迟那时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肩膀上狠狠扒拉了一口。

  "啊--"许弋同志仰天长啸起来。

  "此猪待宰。"我抽风般地回敬。既而笑嘻嘻地翻了个白眼,继续看我的书去了。

  就这样,我终于成了许弋的女朋友。

  这好像是一件预谋已久的事情,等到成功的那一天,我却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而且随着时日的增长,这种不安开始越来越强大,有时候稍不小心,就会将整个自己完全淹没。有一天,许弋在电话里对我说:"李珥,在这个世界上,也许你不算最美的女孩子,但你一定是最美好的女孩子。"

  我把手机从右耳换到左耳。低声请求他:"请你再说一遍好吗?"

  他也许说了,可是我没有听见。

  我的左耳还是这样,在最最关键的时候失聪。不过我没有告诉许弋这一点,就像我其实也不很了解他一样,我知道我们都是受过伤的孩子,敏感,脆弱而且多疑。我唯一的希望是,我和他的爱情能够朝着我想象的方向发展,它完全不必大起大落,跌宕起伏,平安就好。

  许弋在我的建议下,辞去了酒吧的工作,断了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的交往,在课余时间专心替一家电脑公司做事,这让我多多少少有些成就感。

  不是很忙的时候,我们约会。我们的约会和其他大学生是完全不同的,有时候是在电脑公司配给他的一间小小的机房,他埋头弄他的电脑,我埋头看我的书。有时候是在麦当劳,我们面对面各自吃完自己的汉堡和薯条,有时候是在大街上,在上海一些古旧的弄堂里,他牵着我的手散步。我喜欢被他牵着,因为他每每握我的手,都是紧紧的,不肯放松的样子。这让我心安。我跟琳说起这个,她笑我:"亲爱的孩子,这说明你缺乏安全感。"

  也许真的是吧。我的安全感其实来自于我自己,我内心深处有根危险的弦,我深知它不能碰,碰了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我僵持着自己,学会现世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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