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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只要挖沙船一靠岸,群众就掀翻。有的船在近水边,不肯靠岸,家长们够不着,就假装要求船上的人谈判,把船哄过来,等人家半信半疑地开过来,一接触,再掀翻。家长们出离愤怒,只要是船,有时候连别人打鱼的乌蓬船都给掀翻了。类似船只的,连孩子用来游泳的橡皮轮胎都要扯过来将气放掉。只要有浮力的,河面上漂浮的木板都要想办法扒过来翻个面。这就牵涉太宽了,他们一心想把事情闹大,闹给人们看,引起大拥那边的重视。鱼船上的鹭鸶们,被栓着,拖拖拽拽、扑扑闪闪,又跑不掉,神态疲惫不堪,无辜极了。

  直到船主一一赔偿,可是谁负责去赔偿鹭鸶的伤亡。比起孩子的死去,那鹭鸶的伤亡太小事一桩。

  挖沙也挖不下去了,沙虽然不要本钱,只需要运输费用,可是太不值钱,一个小孩要赔多少堆沙才能赔完呀。尤其是洪水来临的前夕,司机在岸边用卡车装沙,是冒着生命危险,边装边提防洪水的不速造访,随时准备跳上车子走人,跳晚了,洪水驶进来,车子就开不出去了。洪水力气太大,一掌就能把车子掀倒在地。

  其中有几位船主谢罪之后还有侥幸心理,继续开辟商机,把挖沙船改造成了游船,开设了好多茶座和歌厅,以拉纤为主题的情歌播放了一个星期,也没什么生意,老稀来了几个客人,又掉头走了,嫌弃环境不好。夏天蚊虫多,其余的季节都河风吹得冷,女服务员都不耐烦坐阵,谁又耐烦来消遣,渐渐长了锈。

  后来我在自己的酒吧里,花了一千块买了一辆破吉普摆放着,腐朽得一根指头老远指过去都会塌垮。只有灯能修好,半睁半闭,神情无辜,像极了那些船只。

  上面还有一些铁链子、格子门,挺古典的,玻璃窗被格开,那些玻璃是有螺旋花纹的,从外面看不见里面,庭院深深。对岸的大拥在修建沿河大道和河堤,慢吞吞的,资金不够所以每次修河道只能先修一边,不管河垓这边,害得河垓这边低出对岸一丈多来,每年两岸的洪水分流不开,直往河垓这一边灌,就像给一个咳嗽的老人灌止咳糖浆。据说是抓阄抓到对岸先修的,只怪河垓运气不好。但是,河垓究竟派谁去抓的阄,这个人至今来历不名下落不明,大家都不承认,河垓里根本没派去这么一个人呀。

  应该派我去的,我是童男儿,手气好,定不孚众望。

  河道堵塞了,这些船有的没及时得到消息,被遗弃了,来不及开出去,被困住了,没人看管。有几条又被掀翻了、扑倒在水里。

  爸爸说人要是掉进水里,只要不惊慌,永不被淹死。只要面背着水,吸入点气,把头浮出水面就够了,爸爸给我示范了好多次,我还是学不会。一遇见水,我就像一艘沉船,就像铁。我小时侯差点被淹死过,水漫到我耳朵旁边,我一喊就有河水不住地跑进我的嘴,阻塞我的气管,发不出任何声响,小把戏们在我不远处戏水,谁也没注意我,他们是故意的,为了从此不必听从我的号令,自立门户。

  要是你落过水,就该知道那种恐惧,从来没有比落水更心碎的事情,我是人,如果换了大狗,落水了还要被称做落水狗,听起来更加心碎。好长一段时间,我成天想,为什么有的人被活活淹死,有的人却被成功救起。难道水是有选择性的淹死人吗。它若是要淹死一个人,是想表达她的喜爱还是憎恶,是想断送他还是获得他。执意去救溺水的人们,岂不是拂了它的意,扫了它的兴。我想我早就被淹死了,只是作为一个游魂在河垓走来走去,因为年纪小,装疯卖傻,按时进食,所以一时半会儿没被大人们察觉。

  十九

  唐掌锁定一艘船,占山为王,把简单的铺盖带进去,就天天睡在船里面。他象个水手、像个船长,又像个海盗、倭寇。精确的来说,像个日本浪人,年年的电视里正在上演抗金将军、抗倭将领。最主要是像个婴儿,挖沙船是一架摇篮。

  我登上过他的领地,什么行囊都没有,水壶都没个,一片空白。陪他过夜,我天生不晕船。

  唐掌夸奖我,不晕车就不晕船,不晕船就不晕机,你是一个远命。远就是遥远、长途、远走高飞的意思。就是说我将来能走出去很远,见大世面。他果然没说错。

  他日常工作都是去大拥走走关系、跑跑销售,有时候上岸来找匹四玩,绕到年年的店子里剪过几次头发,买过几根烟。我粗略算一算,人一般一个月修剪一次头发,这些说起来,他起码在河垓逗留了半年以上。

  当时似乎谁也没看上谁,谁也没当谁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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