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日晴(5)_戴帽子的鱼

五

　　有一次，他看见她偷偷摸摸的样子，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写我们的恋爱记事啊。"她边咬笔杆，边皱着眉冥思苦想。

　　"哦。"他把她左遮右掩的笔记本拿过来，标题就让他蹙了眉，"郑正名是怎么追到我的？"为什么是这个标题，当初可是她缠着他不放吧？而且更夸张的是，他看见内容上竟然是他是送了九百九十九朵百合花，然后再加上学生舞会上惊天一跪，当着全场宣布爱意才求得美人心的。严重歪曲事实啊！

　　"喂喂喂。本来就是你追我的嘛。"她心虚地说，竟然如今来了个打死不承认。

　　他直了直身子，严肃道："就算问德远中学耳背的门卫伯伯都该知道事实真相是怎样。"

　　《惊天地，泣鬼神，杂草小鱼儿勇夺王子心》--这可是当初八卦报纸白纸黑字写着呢。

　　"好嘛好嘛。"她痛苦地埋下小脸，偷偷攥攥他的衣角，"不要记仇了嘛。我现在就已经这么不起眼了，老了的话更不起眼。以后孙子们看到了肯定要笑话婆婆，我会不好意思嘛，当然要写点东西，编点谎话，糊弄他们一下，好挽回我残存的颜面。"

　　本来作势要生气，但听到她提到了下一代的下一代，似乎含了点永远的保证，他却又忍不住眉飞色舞。

　　大抵看穿他内心张扬得意的小狮子，她开始作威作福了。"哼！也不看看现在是谁宠谁？快去帮我买西米露！"

　　是啊。他倒是忘了，她追他时，是他跑她追，她像个任劳任怨的小女仆，他爱她时，却变成了她跑他追，她就像个高傲的女王。角色完全反过来了嘛。他对她嘘寒问暖，每天在楼下准时站岗，脚踏车也得不叫苦不叫累地承受着她越来越重的千金之躯，伺候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居然还乐在其中。

　　难怪李斯特老提醒他："别宠她上了天！当心她不知天高地厚！"

　　但是，慢慢地，宠她已经成了一种瘾，欲罢不能。

　　"哈！大花猫！"趁他发愣的时候，宁鱼已经调皮地把奶油涂到他的鼻尖上，笑个不停。

　　郑正名当然要还手咯。他抓住她，把奶油往她脸上蹭。两个人就像孩子一样，在《和你在一起》美妙的提琴声下，追追打打，直到太阳的光隐没，他们的影子融入山的黑暗中……

　　天色已暗。深沉的天空像一块安静的幕布。

　　"特。我们去拾些干柴生火。"郑正名提议。

　　李斯特站起来，和郑正名一起到处找干柴。走得稍微远些的时候，李斯特发现温柔的正名的脸上已经没有微笑了。

　　"怎么了？"

　　郑正名寂寥地朝宁鱼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正闭着眼睛，一脸幸福地听着风的声音。他的声音旷远："知道吗？斯特。其实我很怕，我也不能阻止自己的入睡。每一年只有一天是真实的。这种感觉该有多痛苦。我好怕，我好怕也许下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小鱼不在身边，或者是她已经牵了另一个男人的手，更或者是几年之后，她将邀请我参加她的婚礼。一想到这些，我就痛苦得要死。那种害怕拖累她又害怕她拥有了别人的幸福的矛盾，简直就像是把我放在了火上活活地烤……我能够做些什么呢？"明明大家都知道这是痛苦，但他们却愿意伪装成幸福，对现实一字不提。

　　察觉到他心情的低落，李斯特停住拾柴的动作。"我知道她是哪种人，她是你不说放弃，她就不放弃，你说了放弃，她也要咬牙继续坚持的人。"这才是宁鱼，不是吗？他的嘴角浮起苦涩的微笑。

　　"喂！你们两个为什么还没有回来？"远出的宁鱼站起来，冲他们挥手。

　　生起篝火后，明亮的火焰照红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宁鱼开始兴奋地教起郑正名跳华尔兹："这是我选的体育课哦，看吧，我学得还不赖吧……喂。正名！你真的很笨哦，又踩到我的脚，不管啦。我要踩回来……"两个人来来回回笨得就像猪一样，但是却因为彼此的愚蠢哈哈大笑。

　　李斯特也被这快乐的气氛感染，一边跳，一边拉起小提琴。快乐的小提琴声惹得虫虫鸟鸟全部都一起奏鸣……

　　沉浸在这样美好而难得的气氛里，郑正名却觉得自己的头一点点重起来，他的视野变得模糊，眼前的宁鱼也越来越飘渺。好想睡……

　　"正名！正名！"察觉到他的迟钝，宁鱼慌忙呼唤着。

　　李斯特也察觉到有异，手里的动作停下来。小提琴声戛然而止，整座山又恢复了安静，安静得让人害怕！

　　"正名……不要睡……正名……求你再睁开眼睛一次……正名！正名是个混蛋！说话不算话！"宁鱼发现自己的呼唤没有作用，郑正名的眼皮最后还是沉沉地合在了一起，他安详的睡颜让人觉得心疼。

　　宁鱼怔怔地扶着昏迷的他，李斯特担心地看着她。篝火燃烧的劈啪声热烈而绝情。

　　这一天，真的过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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