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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她饿不饿、渴不渴,她却说:“我要上厕所!”我尴尬万分,只得说:“哦,那你去吧,我先给电脑重装下系统。”不料杨帆却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听她小声嘀咕道:“人家脚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啦!”于是我不得不将她拦腰抱起,怀中的杨帆就像纸片般单薄透明,她羞红着脸,不说话。

  面红耳赤地走进厕所,刚把她放在马桶上,杨帆就挣扎着喊:“好了,好了,我能行的!”我马上退回到卧室,同时细心留意着她的声响。但过了大半天,杨帆却绝望地小声低喊道:“小峰,能不能帮我一下下?”我又红着脸走进去,见小姑娘仍穿着我那条军绿色的休闲裤,原封不动地坐在马桶上。

  杨帆的声音细如蚊蚁,说:“你把眼睛闭上,帮我脱下裤子。”

  我心浮气躁地闭上眼睛,毛手毛脚地按照吩咐做了。只闻响亮窸窣的水声,跳动优美欢快的乐章。

  我和杨帆暧昧地度过她生病的这段时光。那三四天我们寸步不离,杨帆躺在床上,我就坐在床的边沿,看一部又一部的言情电影。渐渐的,我牵她的手开始攥得很紧,而她被搀扶时也变成了温柔的依靠。偶尔看到惊险或感人的情节时,我就会不经意地拉起她的手,就像两年前的那个夜晚,杨帆红着脸,不说话。

  我不知道这个牵手意味着什么,是色欲的一种表达,还是对曾经暧昧的某种追忆?抑或在尴尬的处境里,我们都需要从对方的手心得到一丝温暖?但我们的出格也仅限于此,虽然我时常被一些东西撩拨起莫名其妙的欲望,但我的理智、我的道德、我的愧疚,常常鞭笞着那颗激动不安的内心,一桶桶现实的雪水,倒进我近似疯狂的脑袋。

  除此之外,我们之间培养起了一种奇怪的默契。那就是我们开始谈论赵一平,谈论可能发生的逃亡,也谈论我们所面临的经济危机。但不管谈什么,我们总是习惯把自己和对方捆绑在一起,我并不感到多吃亏,杨帆也不觉得有多愧疚。我们就这样以不明就里的暧昧关系,回忆最亲的兄弟与爱人,展望未知的命运,承担着物质的匮乏。到后来,我们开始越过赵一平死去的始末,去单纯地回忆起他生前的趣事伟业。譬如我想起和他小学偷橘子被人逮住,慌乱中赵一平咬了失主两口,最后那人倒赔了我们二十个橘子的事情时,就会觉得我和赵一平很亲很近。而当杨帆说起哪年哪月哪日与他外出旅游,途中赵一平与两个老外聊得火热,最后说丢了钱包骗得对方十美元时,就会觉得她和赵一平相亲相爱。我们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忆赵一平,仿佛是为了加深我们彼此之间的认识。

  死后的赵一平,就像一根红线,将我和杨帆重新拴在了一起。我们的感情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性障碍者服用“伟哥”一般,只有说起死去的赵一平时,才觉得彼此之间关系暧昧情感深厚。我真怕有一天,当我突破重围与杨帆做爱时,我们非要大叫一声“赵一平”才能激起性欲来。

  那无疑是人生的一大讽刺。

  直到杨帆彻底康复,赵一平已经死去七天。七天前的重庆阴雨绵绵,凄惨恻恻;七天后的小屋阳光明媚,春暖花开。杨帆舒筋活骨,要为我高歌一曲,献舞一支。那时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我的卧室,杨帆在吃下第七顿土豆泥后身轻如燕。她的舞姿轻柔曼妙,如一只在阳光下、百花中自由翩飞的蝴蝶王。

  我们花了整整四天的时间去一一品味赵一平生前的喜怒哀乐,结果颓然地发现:一个人有限的生活经历,至多让人愧疚三日回忆三天罢了。我们在钻进窗户的阳光中,感受到了灵魂的救赎。

  口袋里只剩下三十块钱,在与杨帆商量后我将彩电变卖得到了二百块钱,由此过上了俭朴至极的生活。接下来,我依次到码头、车站、机场、高速路入口打望。但每个地方都有许多警察,他们腰际悬着亮堂堂的手枪,手中拿着杨帆光彩夺目的照片,向入站出城的旅人一一对照。通缉令上的悬赏金额已经加到两万块,每个街区路口都贴满了漂亮杨帆的通缉照片。报纸不断地跟踪报道,网友不断地支援投票。

  回到学校,以陈菁为核心的曾为赵一平争风吃醋的女生们统一战线,成立了“救平”会。她们四处募捐,八方张贴,散发印刷着杨帆照片及恶劣事迹的传单,如海报一般。现在我的杨帆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论主题,人们都比较乐于检举这样美丽而又柔弱的杀人犯。

  出乎我的意料,赵一平的死给学校、城市甚至周边的许多地区都带来了日渐高涨的影响。哥哥李小山打电话问:“死掉的赵一平,是不是我们村的那个赵一平?”

  高中、初中、小学同学纷纷致电,说:“你们学校真的出现了这种事?”

  然后问道:“什么,这人你认识?”

  然后叹道:“啊,是一平?”

  接着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接着叹道:“太过分了!我操!!”

  最后问道:“抓到没有?”

  最后叹道:“抓到一定要让她吃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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