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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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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步走回自己的房间。打开她留给我的灯笼式台灯,继续翻阅她的岁月。 锦跃的文字是跳跃的精灵,每一页她都留下一张胶片。 我把小底片放在灯光里细细地看,那是她自己的左眼,相机对着自己很近拍下自己的眼睛,脸庞的一角。那只眼睛在这样的遇见里瞬间迷离起来,世界也幻亮了。 1987年2月8日晴好的冬日 收拾行李的时候这本笔记在一堆杂乱的衣物里掉落出来。抚摩那些纸张,还是很粗糙的感觉,封面上的画像是他17岁时为我画的。那时的我们彼此都很年轻,莽撞的年月。本子是前年回水乡时他给我的,没有过多的言语,他一直知道我是个惯于奔波的人。这几年的四处游走有些繁杂的物什都在旅途中一点一点的遗弃了,而只有这本笔记温暖地跟随我。 蓦地,如此想念水乡,清年的面容也在水面上浮现。即使多年来,我辗转各个城市,心也不断在别处停留,各自撕扯的爱情里。他依旧像股清冽的小溪在心间流淌。 那些在奔波中未被删除的记忆一页一页翻卷出来,有着岁月陈旧腐朽的味道。 自小我就是个桀骜的女子,那股子的桀骜是天性使然。我常常在上课的时间跑到水乡的乌蓬船上,在船头摊手摊脚地躺着,嘴里嚼着青草,望着水乡狭长的天空明净无尘。偶尔附身把手放在水流里。那些是河边洗衣服的女人对我指指点点,我知道她们在历数我家里的风流韵事,末地顺便加上一句:这锦跃也是一副骚货的样子。我拿起鞋子用力地砸过去:“我叫你们嚼舌头。” 她们骂骂咧咧地走远,我跃上河岸。和撑船的聋伯挥手,有时候做他那样的人最好,什么肮脏的违心的虚伪的话都听不见。我单脚地一跃一跃去捡鞋子。 郁家阿婆,就是清年的母亲,算年龄得叫她婶婶,算辈分要叫阿婆。她说我是水乡里最没有温好性情的女孩。他的家在我家的巷后,清晨我在顶台抽烟的时候能听见清年在天井念英语的声音。我趴在顶台的边沿看他,他抬头看见了,我向空气里吐出悠蓝的烟雾,对他笑笑。郁家阿婆看见了大声地叫清年去吃早饭。她不喜欢我和清年太靠近。 很多人家都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和我亲近。因为我的母亲,即使她已经死去了多年,那些尘封的旧事还是被他们嚼得津津有味。我的母亲是水乡几十年来难得的美女,她的面容、身段、走路时腰间的韵味一直被水乡的男人回味。 母亲的美好并没有被父亲所珍惜,他一直不满于这样好生养的身材怎么生不出孩子,后来我的出世更是加剧了他的愤恨。他常常拿东西往母亲身上砸的时候喊:“你这不下蛋的鸡,下的烂蛋长不出鸡*。”即使母亲的尖厉喊叫让水乡的人在夜里觉得发寒,可是没有人来解救她。一个生不出男孩的女人,再漂亮也是废物,人们在背后议论的时候还是叹息着我父亲的不幸。多年的积蓄娶了这样的女人。 母亲和那个男人在村社的草柴间被人发现,赤身裸体的交缠着的时候被大声喝住。那个男人在批斗会上大喊:“是她勾引我的。是她叫我到草柴间的,她脱了衣服,我就我就忍不住了。”母亲眼神空洞,听了男人的话轻轻地笑。她知道没有人会来解救自己,没有。 批斗结束后,父亲把她领了回家。夜里,水乡的人侧耳听,谁也听不见自己预料的尖叫声。我亲眼看着父亲沉闷的拳头砸在她的身上,一拳一脚用尽力气。最后他打累了,喘着粗气,呜呜地哭起来。他哭的样子真恶心人,眼泪鼻涕一起在脸上糊成团。 母亲走近我,她的脸型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她叫我的名字:“跃。” 几天后,聋伯在河里打捞起母亲的尸体。她的尸体已经腐烂膨胀,识辨不出面容,原先让水乡的男人销魂的身段肿胀得跟水缸一样。 锦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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