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我一眼,说:“我是指你。” “嗯?” “这样你不就可以随时开我房门?” “我干吗开你房门?” “你现在不就开了?” “那是你叫我开的!我没事开你房门干吗?” “我哪儿晓得。”她说,“这要问你。” “你……”我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你到底想怎样?” “除非你发誓。”她说。 “好。”我说,“我发誓,绝不开你房门。” “如果我又忘了带钥匙呢?” “我发誓,除非你叫我开门,否则我绝不开。可以了吧?” “你还没说如果违背誓言会怎样。” “我发誓,除非你叫我开门,否则我绝不开。”我心里有气,沉声说, “如违此誓,别人永远会说我是虚荣的孔雀,不会真心爱我。” 我说完后,她便沉默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也觉得这样讲好像太重了, 于是也跟着沉默。 我看她发梢还渗出水珠,便打破沉默:“你赶紧进去吧,免得着凉。” 她嗯了一声,便走进房间,关上门。 “喂。”我转身走了两步,听到她开门说,“对不起。” 刚回过头,房间也正好关上。 “我拿片木条钉在门边,这样电话卡就打不开了。”我隔着房门说。 “谢谢。”她也隔着房门说。 爬楼梯时,差点在湿漉漉的楼梯上滑一跤。 回房间后,又开始纳闷刚刚为什么会发那个誓? 或许是我潜意识里太介意别人对孔雀的偏见。 可是,真的是偏见吗? 隔天终于放晴了,我不再有偷懒的借口。
刚从外面踏进院子时,便看到李珊蓝双手放在背后神秘兮兮地走过来。 我用警戒的口吻问:“有事吗?” 她露出古怪的笑容,双手从背后伸出,手上拿着三个信封。 A4信封的蔡智渊、标准信封的柳苇庭、西式小信封的刘玮亭。 我愣在当场,久久没有反应。 “我整理房间时,在床底下发现的。我认为……” 她话没说完,我回过神一把抢走那三个信封。 只犹豫了一秒钟,便把它们都各撕成两半。 轮到李珊蓝愣住了。 我不等她回神,立刻冲到楼上房间拿出打火机,再冲下楼点火烧毁。 火光中,关于刘玮亭与柳苇庭的记忆迅速在脑海里倒带一遍。 我静静看着红色火焰吞噬纸张,红色经过之处只留下焦黑, 偶尔也飞扬起纸灰。 火光熄灭后,我开始后悔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忘记了吗?”她突然问。 “嗯?” “关于这些的记忆。”她指着地上的焦黑。 “不。”我摇摇头,“还记得。” “所以说烧掉根本没用。如果有用的话,这世界早就焦黑一片了。” “算了。”我叹口气,“反正都烧掉了。” “你当初花了那么多心血写情书,就这么烧掉岂不可惜?” “你怎么知道那是情书?”我提高音量。 “这……嗯……”她似乎发现说漏了嘴,“猜也知道。” 我瞪视着她,她只好又接着说:“我只看了一点点啦。” “你看到哪里?” “柯子龙。” “那已经是信的最后了!” “不好意思。”她勉强微笑,“文笔太流畅了,不知不觉便看完了。” “你……” “往好处想,如果哪天你突然想知道信的内容,我还可以帮你温习。” 我不想理她,拿起扫帚和畚箕扫除地上的黑。 扫完地,将扫帚和畚箕放回原位后,正想上楼回房时,听到她说: “想跟我这只虚荣的孔雀说说话吗?” 我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说:“为什么说自己是虚荣的孔雀?” “我曾经有个男友,他说过我很骄傲又爱钱,简直是只虚荣的孔雀。” 虽然她语气平淡,但我相信她刚听到时一定很受伤。 我的气完全消了,向她走近几步,问:“你们怎么分手的?” “我先男友……” “是前男友吧。” “我习惯叫先男友,这样可以感觉到他已经死掉了。”
“你好狠。”我忍不住笑了笑。 “我先男友跟我分手时说了个比喻: 当你吃过水蜜桃,还会觉得橘子好吃吗?” “他暗示你是橘子?”我说。 “嗯。”她说,“橘子虽好,但水蜜桃才是真爱。 而不顾一切追求真爱则是他的宿命。” “你先男友也是选羊的人吗?” “嗯。”她点点头。 “我前女友是选羊的人。” “要说先女友。” “不,我希望她还活着。” “你心地不错。”她笑了笑。 地上还有一点烧过的痕迹,我们同时注视那里,不再说话。 “谈谈你吧。”过了许久,她说。 我连从哪里开始、要说些什么都没犹豫,直接从那封情书开始。 一直说到苇庭离开后,我在楼上房间的墙上写字排解悲伤。 除了房东外,我从未跟别人提过墙上的字,连荣安也没, 更别说我也在墙上写字了。 竟然把这种心事也说出口,我很纳闷。 “你喜欢那个选老虎的刘玮亭吗?”她问。 “算喜欢吧。”我说,“程度还不清楚。” “你说过后来你写了几封信去解释,信里有提到你喜欢她吗?” “没有。”我摇摇头,“我只是拼命地解释和道歉。” “她应该也喜欢你,如果你告诉她你喜欢她,她就不会伤得那么重了。” “啊?”我很惊讶,“为什么?” “再多的解释和道歉虽然可以说明你并不是有意欺骗,但却间接告诉她,你跟她在一起只是在为你无心造成的错误善后而已。”她说, “她是真心对你,你却虚情假意,她能不伤心吗?” 我心里一惊,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最后一次在教室外追上她时,她心里其实希望听到你说喜欢她, 可惜你还是只说对不起。”她叹了一口气,接着说, “别伤女孩子的心,会下地狱的。” 我不确定我是否会下地狱,但我终于知道,刘玮亭是我右边的石头。 从我伤了她的心开始,我右边的石头便出现了。 我愣愣地看着地上烧过的痕迹,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听到她说:“好像要下雨了。” 我没反应,依然看着地上的黑。 “哇!”她失声叫着,“真的下了!” 我感觉雨点恣意地拍打我的全身上下,但我还是不动。
李珊蓝回房拿了把雨伞,又冲进雨中要递给我。 我摇摇头。 “拿着吧,又不用钱。”她说。
我右手接下伞。 “撑开呀!笨蛋!”她大叫。 我缓缓撑开伞,遮住头上的雨。 雨已经够大了,但地上遗留的那一团烧过的黑,依然黑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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