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给我的感觉很好,而且我很感激她并没有追问我选孔雀的理由。 我知道她不是忘了问,只是不想问而已。 日后每当荣安提议要到Yum去坐坐时,只要我手边不忙,便会答应。
到了Yum后,一来不太会喝酒;二来酒的价钱比较贵; 三来怕随便点个酒,结果发现它代表欲求不满、寂寞难耐之类的意思, 所以我干脆点咖啡。 小云依然亲切,总是抽空跟我们闲聊,聊久了便觉得算得上是朋友。 也知道店里惟一的女服务生叫小兰。 后来发生了一件意外:荣安的腿断了。 荣安在工地的宿舍是货柜屋改装的,架在两层楼高的位置。 台风来袭时货柜屋被吹落至地上,然后翻滚了一圈, 在里面的他就这样断了左腿。 我听到消息后到医院看他,他除了身上有一些擦伤外, 左腿已上了石膏,可能得在医院躺上两个礼拜。 “我突然从床上腾空飞起,眼睛刚睁开,便撞到天花板的日光灯。” 荣安躺在病床上,左脚高高吊起,神情不仅不萎靡,反倒还有些兴奋。 “然后地板不断旋转而且越来越大,哐的一声我又撞到地板。” 我递给他一个刚削完皮的苹果,他咬了一口苹果后,嘴巴含糊说着: “我看到我的一生像快转的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在眼前快速掠过。” “喔?”我觉得很新奇。 “影像变化虽快,但每一幕都很清晰。我还看到好多人,包括初中时 的老师、高中时暗恋的女孩等等,都是我生命历程的重要人物。” “这些影像是彩色的还是黑白的?”我问。 “黑白的。”荣安哈哈大笑,“因为我肝不好,所以人生是黑白的。” 我突然不想同情躺在病床上的他。 “你知道我还看到谁吗?”荣安说。 “谁?” “后来我看到了你,看到你身边没有女朋友陪伴,一个人孤伶伶的。 我突然觉得肩膀有股力量,于是在黑暗中爬啊爬的,就爬出来了。” “这么说的话,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啰?” “算是吧。” 荣安说完后,双眼看着天花板,很累的样子。 把手中的苹果吃完后,他转头看着我,又是一阵傻笑。 “还吃不吃苹果?”我说,“我再削一个给你。” “好啊。”他点点头。 荣安住院那些天,我每天都会去陪他,反正医院就在学校附近。
有时我还会带书去待上一整个下午,如果书看完了无事可做, 就拿起笔在荣安左腿的石膏上推导式子。 说来奇怪,在石膏上推导方程式时特别顺畅,
很多以前没办法克服的难题都迎刃而解。 我怀疑爱因斯坦是否也有朋友断了腿以致他可以推导出相对论。 连续过了几个没有荣安来骚扰的晚上,我开始闷得发慌。 一个人骑上机车,骑往运河边的Yum。 “咦?”小云有些惊讶,“今天你一个人?” “嗯。”我点点头。 吧台边虽然只稀稀落落坐了三个人,但我还是习惯坐在左侧角落。 小云端来一杯咖啡,然后问:“荣安呢?” “他的腿断了,不能来。”我说。 “呀?”她很紧张,“发生了什么事?” 我稍微解释一下荣安的状况,并拿起吧台上的火柴盒充当货柜屋。 然后将火柴盒摔落、翻滚。 “他的腿就这样断了。”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竟然只有断了腿而已。”小云说。 我左手端着咖啡杯,嘴唇离开杯缘,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说: “我也觉得只断了腿真是可惜。”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云突然醒悟,急忙摇摇手,“我的意思是, 在那种状况下,应该会受更重的伤,所以只断了腿是……” “没有天理?” “不。”她的脸开始涨红,“那叫不幸中的大幸。” “原来如此。”我继续喝了一口咖啡。 “喂。”过了约一分钟,小云说,“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却故意要误解我。” “没错。”我放下咖啡杯,笑了起来。 小云也跟着笑,笑了几声后,她说:“你跟荣安的味道不太一样。” “是吗?”我很好奇。 “他是那种典型的学工程的人,而你身上的某部分有我熟悉的气味。” “什么气味?”我闻了闻腋下。 “不是身上的味道啦。”小云笑了笑,“我不会形容那种气味, 只知道你的气味和我求学时身旁的人的气味有些类似。” “你念什么的?” “企管。” 我微微一惊,试着端起咖啡杯伪装从容。 “看你的反应,好像你有熟识的人也念企管?”小云的眼睛很利。 “嗯。”我含糊应了声。 “该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念企管吧。” 我睁大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你又来了。”小云笑了起来,“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们曾经山盟 海誓,可是现在劳燕分飞,于是你只能在Pub里舔舐伤口?” 小云越说越开心,但我的眼睛却越睁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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